登陆注册
12069300000023

第23章 风骨彩云

有谁记得《红楼梦》里的彩云吗?

她是配角中的配角。她的故事甚至连作者都来不及梳理清晰,她的姓名一会儿是彩云,一会儿是彩霞,一会儿疑似两人,一会儿又像是发生在一个人身上的情节。熟读红楼的人们,一般相信,这个王夫人房里的大丫鬟是在增删修改中有所错漏,写乱了,她其实就是一个人。我们还是叫她彩云吧。

总有一些人,远离舞台中央,是大事件中的小角色、边缘人。彩云的戏份很少,就是演绎到眼前,也是云淡风轻一掠而过,看上去她仿佛就是一出大戏中的一个路人甲。当并不表明,她没有她的爱、她的信念、她的错失、她的跌宕、她的喜怒悲欢,她的风骨和柔情。

彩云本也是鸳平紫袭一流人物,是“百个里头挑不出一个”的角色。《红楼梦》第三十九回,李纨宝玉等议论起这些能干的大丫鬟,探春评价彩云:“外头老实,心里有数儿”,“百凡一应事,她提着太太行”,就连贾政“在家出外去的一应大小事”,都是彩云百般留心,“太太忘了”时,及时“背地里告诉太太”。彩云在王夫人屋里的地位和作用,便是凤姐的平儿、贾母的鸳鸯。

这么一个聪慧干练,而且已经很重的角色,明明身在高枝儿上,放着王夫人的首席心腹大丫鬟不全心全意地当,却始终帮扶着人人瞧不起的赵姨娘和贾环。在这个被贾母评价为人人都生着“两只势利眼,一颗富贵心”的大家庭里,多的是趋炎附势、跟红顶白,在彩云的位置上,她当然知道赵姨娘不得势,知道赵姨娘母子是王夫人的死敌,她也是最有理由抓住一切机会狠踩这对母子的人(她的正经主子王夫人肯定喜闻乐见),但彩云做了相反的选择。

当然,你可以说这是因为彩云对贾环生出了不寻常的感情。恋爱让她对危险关系、职业前途都在所不计了。但为什么会是贾环?

彩云所在的世界里,人人都只拿宝玉当个宝,要讨好、要亲近、要巴结、要搏上位,谁不是选择宝玉?彩云的同事兼好姐妹金钏儿,也是跟宝玉亲近调情。彩云不是没有机会的。宝玉主动和她说笑,她却只是“淡淡的,不大搭理”,“两只眼睛只向贾环处看”。宝玉便拉她的手笑道:“好姐姐,你也理我理儿呢。”一面说,一面拉她手,彩云夺手不肯,便说:“再闹,我就嚷了。”

宝玉、王夫人房里那么多丫鬟,只有彩云是主动认真地躲着宝玉、远离宝玉的。她的眼里心里,只有贾环。可她怎么就看上贾环了呢?刨去地位人品、对待女孩子的心思态度都不论,就是外貌,连亲爹贾政都看着宝玉“神采飘逸,秀色夺目”,贾环“人物萎琐,举止荒疏”。真是没有理由啊!有一个版本的《红楼梦》,在彩云和贾环的对话旁,批了这么一句感慨:“俏女慕村夫,蠢妇配才郎。”

唯一的理由,也许是在天长日久的相处中,彩云目睹贾环的苦恼、受气、无依无助,激起了她善良侠义的心肠,她的母性和同情经年累月地积累、沉淀、发酵,终于在某个机缘巧合的时分酿制出奇异的情感?

彩云第一次出场,是宝玉被贾政传唤,内心怔忡,金钏儿打趣他说:“我这嘴上是才擦得香浸胭脂,你这会儿可吃不吃了?”这时,彩云连忙推开金钏儿,笑道:“人家心里正不自在,你还奚落他。趁这会儿喜欢,快进去罢。”她的善良、解事、体恤、乐于为人解困和金钏儿的淘气、刁蛮、娇俏可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也只有这样的彩云才会爱上贾环,会暗自关照赵姨娘母子。她和贾环之间的情形,应该和宝玉与袭人相似,有姐姐般的关怀,有情人间的亲昵。他们的感情和相处是被忽略的,被一笔带过的,但寂寞山谷的角落里,野百合也有春天。贾环也会为让她喜欢,从芳官那儿讨要蔷薇硝。彩云一眼看出是茉莉粉,但明白晓事的她努力拦着赵姨娘找芳官算账,“死劝不住”,只好躲进房内。她是希望息事宁人的人。贾环在王夫人屋里抄金刚经,要这要那支使房内的丫鬟们,只有彩云会递过一盅茶给他,悄声提醒:“你安分些罢,何苦讨这个厌讨那个厌的。”

彩云知道贾环母子在贾府的位置,知道她的情郎是不招人待见的,甚至知道这对母子不受人欢迎有自取其辱、自讨人嫌的一面。她一个人对被“众丫鬟们素日厌恶”、没人搭理的贾环坚持不懈的好,而且,她对他的这种好尽人皆知。金钏儿教宝玉“你往东小院去拿环哥儿同彩云去”,晴雯知道“太太那边的露再无别人,分明是彩云偷了给环哥儿去了”,平儿会说“谁不知道是这个缘故”。爱宝玉不难,他反正是人见人爱的,就算爱情没有着落,眼光不会被人嘲笑。而这样公开不掩饰地钟情于贾环,是要有些“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的。这个姑娘也许不理性,但绝不脆弱。

偷拿玫瑰露事发,彩云被平儿几句话警示,“心里也不忍”,坦然应承“也不用冤枉好人,我说了罢:伤体面,偷东西原是赵姨奶奶央及我再三,我拿了些给环哥儿是情真”,要求自己承担。宝玉要代认,她说:“我干的事为什么叫你应?死活我该去受。”虽然是丫鬟,虽然做了贼,她仍有她的骄傲,也守着她的底线。

还是平儿等说怕“叨登出赵姨奶奶”、连累三姑娘探春生气,彩云才没坚持己见。众人“都诧异她竟这样有肝胆”,其实不用诧异啊,没有特别的肝胆和勇气,谁会在那样的环境下如此善待贾环母子?

善良体恤、明白晓事、济危扶弱、息事宁人、勇于承担、绝不势利,红楼丫鬟之中,彩云别具风骨。于千万人之中能得一彩云,是何等幸运。可惜,得此大幸的人并不懂得珍惜。

彩云一生只犯了一个错误,她错爱了人,妄托了真情。她以为贾环是爱她的,她把他的蔷薇硝、他曾经的依恋、他喝宝玉的飞醋都当成了真切的爱恋,她没有料到,贾环这样的男人是无所谓爱人的,他有的只是需要。他寂寞中需要稻草,他孤苦中需要调剂。没人搭理时,有个搭理他的人,他还是喜欢的,但在他心里,这个人“去了,自然还有好的”。

彩云的结局是被来旺媳妇替子霸娶,贾环甚至不如赵姨娘,连留她的话都不曾出口。所有善良、侠义都会有所回报,爱人必为人所爱的故事,到底是讲给孩子的童话。

同类推荐
  • 送别

    送别

    《送别》是一本文学作品集,收录了李叔同先生在封建时期、民国时期及抗战时期的不同作品以及李叔同先生本人对绘画、书法、篆刻的认识,并提出相关的学习方法。其作品主要包括诗词,如《春风》、《醉夜》、《无题》等;谱曲如《送别》、《祖国歌》;文赋如《悲智颂》、《李卓吾像赞》等,表现了这位大师出尘脱俗的艺术魅力。“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李叔同先生创作的《送别歌》,历经几十年传唱经久不衰,成为经典名曲。
  • 春回天府(成人卷)

    春回天府(成人卷)

    本书内容主要包括:中国力量、新家园、援建工地上的旗帜、告亲人书、当新家从手中一寸一寸升起、目光中的光、小城阳光、奠基、重建、悬空、你的名字在援建的路上疾行、还是那片土地、种在废墟上的太阳、记得、援建工人印象、重建,重建、家在彭州等等。
  • 劳者自歌:丰子恺散文

    劳者自歌:丰子恺散文

    《名家散文典藏·劳者自歌:丰子恺散文》是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大师丰子恺的经典散文,有叙事的、有抒情的、有释理的。这些散文文笔手法细腻、结构顺当、条理清晰、内容丰富多彩、语言流畅优美。散文中渗透着作者丰富的社会生活和复杂的内心世界。这本散文集典型而精致、可读性强、细细品味、其乐无穷,作品风格雍容恬静,亲切率真,幽默风趣,构思精巧,非常适合青少年阅读。
  • 世界最具品味性的小品随笔(2)

    世界最具品味性的小品随笔(2)

    我的课外第一本书——震撼心灵阅读之旅经典文库,《阅读文库》编委会编。通过各种形式的故事和语言,讲述我们在成长中需要的知识。
  • 顿河晨曦

    顿河晨曦

    本书将通过近些年来在俄罗斯有过较长逗留的10多位中国学者的所见所闻,反映苏联解体后的俄罗斯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内容大体包括:莫斯科冬日即景、节日红场剪影、复活门前的企盼、造访列宁墓、众说纷纭的俄罗斯、深灰色的西装、新处女公墓记、又是玉兰盛开时、莫斯科购书记、走访索尔仁尼琴和拉斯普京、外交官笔记、桃花源里可耕田--访东正教小村、林中明亮的空地、冷眼看俄罗斯光头党现象、中俄学者的文化对话等数十篇散文,文章具有思想性、可读性,且文字优美,并配有几十幅相关图片。
热门推荐
  • 积极心态引领成功

    积极心态引领成功

    本书教导读者要以积极的心态去面对学习工作,这样对获取成功更有帮助。
  • EXO之纯白色的爱

    EXO之纯白色的爱

    俊绵,你的所有,都是我今生无法触及的一切。
  • 现实游戏开挂系统

    现实游戏开挂系统

    身为孤儿的王默一直幻想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得到想游戏里角色一样的大杀器,纵横天下,大杀四方。想什么就来什么,真实游戏系统帮你完成心愿,自此任务发布。想要技能?给你!想要武器?给你!想要金钱?给你!想要美女?给你!只要完成任务,只有想不到,没有真实游戏系统给不了!
  • 爸妈助考不添乱

    爸妈助考不添乱

    每年的高考不仅仅承载着莘莘学子们的梦想,也牵动着千千万万父母的心——终日为营养食谱犯愁,担心孩子的学习成绩下降而失眠,奔走呼号于各大高考招生咨询会之间……真的,身为家长,总是希望能够在孩子面临人生第一次大挑战时,尽自己全部所能助其一臂之力。这种心情我非常理解。但是我们完全没有必要也患上“高考综合征”,盲目地着急,过分地担忧,导致手足无措,这只能也必将给孩子带来许多额外的困扰。这也正是作者把《爸妈助考不添乱》这本书奉献给大家的原因。
  • 太霄琅书琼文帝章诀

    太霄琅书琼文帝章诀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生态文明论

    生态文明论

    本著作将阐述进行生态文明建设与改变当生产方式与生活方式之内在联系,阐述进行生态文明建设是落实科学发展观之题中应有之义,剖析生态文明的主要内涵,特别是剖析生态文明与物质文明、精神文明、政治文明之关系。
  • 不能以青春之名

    不能以青春之名

    很多事情都“不能以青春之名”去解释,因为青春早就死在了时光里。多年未见的几个老同学,疯子、王胖子、“我”、瑶瑶、每个人都有了自己背后的故事,他们终究要怎么面对已经物是人非的青春呢?
  • 游学者瓦罗兰大陆

    游学者瓦罗兰大陆

    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世界.瓦罗兰大陆,这里跟游戏一样,充满着热血激情以及死亡
  • 非狐

    非狐

    现在,你可以看着我了吧。。。乔楚藜拥着介远扉,语不成言。相伴过万年光阴,他,却好似从来读不懂这人。远远地守着。。。远远地看着。。。远远地盼着。。。情狐妖娆地斜挑眼梢,端的是万般风姿。“乔楚藜,”语腔含笑。
  • 施耐德的一日三餐

    施耐德的一日三餐

    老板施耐德和谢丽尔是一对“半路夫妻”,头一天晚上他“侮辱”了她的女儿,她在等他给一个“说法”。施耐德的手上戴着一枚“大号螺帽”一样的金戒指,还镶着鸽子蛋大的红宝石,在谢丽尔看来夸张、别扭而又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