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是没有记错,滟澜湖外三堂在雍京的主事,是医毒双休的供奉。
想来,也该是熟人。
严绪领着三千禁军杀气腾腾地出发了,但是……
他们在宫门口停住了。
御史台上上下下十几口子,全都在额头上勒着跟白布条,据严绪来禀告说,那副瞧上去视死如归的德性就跟存在于传说之中,还未有幸亲见的死谏一模一样。
我听了严绪的报告,就没忍住狠狠地叹了口气,要不说这严绪怎么只能做二把手呢。瞧瞧陆雪衣,在太庙那么个神圣的地儿,一旦发现那人对朝廷不利,二话不说就下令射杀。再瞧瞧严绪,这性子咋就那么憨厚呢,你本来就是奉旨去杀人全家的,结果你在宫门口就见着了正主,你不顺手切瓜剁菜了,你还跑回来跟我说,他们要死谏!
严绪这个人我是知道的,他在陆雪衣手底下时日不短了,平日里对陆雪衣那叫一个仰慕,恨不得能重回娘胎,投成陆雪衣他亲弟。
由于陆雪衣只是瞧上去挺温暖,其实对于与人交流不是特别擅长,所以严绪就自告奋勇做了这方面的活儿。寻常时候,都是陆雪衣唱黑脸,他唱白脸,在一堆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中间,赢得了个龙禁卫之母的诨号。
显然见的,陆雪衣就是龙禁卫之父,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俩人已经勾搭到一块儿过日子去了。
我这一叹,显然让这个精壮的汉子有点不知所措,我只得惆怅地教育他道:“严副统领,你偶尔也该学一下陆统领那杀伐决断的性子。朕要杀的,那绝对不是自己人,你完全不用手软的。”
严绪沉吟半晌,才豁出去般点了点头,气吞如虎道:“是,皇上!臣明白了!臣马上就是灭了那帮杂碎!”
说着,他紧了紧手中的兵器,抬脚就要走。
我赶紧拉住他:“杀人这事儿,跟打仗一个道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你这都从宫门口铩羽而归了,还是别去了,朕去瞧瞧。”
“皇上。”严绪抱拳,声如洪钟作响,“臣同你一起去!”
“也好。”我笑了笑,走出两步,顿住脚问他,“你可知,朕为何要杀他们?”
严绪摇头道:“皇上既然要杀他们,自然有自己的道理。”
“因为。”我略偏了偏头,冷笑道,“他们。要朕杀陆雪衣。”
“什么?那帮狗杂碎!”
我瞧着他周身杀气四溢的模样,淡淡笑道,“严副统领,你要记住,朕杀不了他们,就得听他们的话,杀陆雪衣!”
严绪抬手抹了一把脸,狠狠地道:“不能杀陆统领!”
“你明白就好。”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往前走,“没有人能取代陆雪衣。”
严绪略仰着头,像是自己得了赞赏一样:“皇上英明!”
我看他这样子,反而有些哭笑不得了,男人之间的相护欣赏,竟然能到这种地步。
陆雪衣今日被借调去虎贲大营了,一来同谢明岚交流一下练兵的经验,二来可以给重臻搭个手。谢明岚的意思是封闭训练,为期三天。
所以他不会知道,今天有人递了折子,为的是要他的命!
我与严绪缓步行至宫门口,一眼就瞧见了凛冽的寒风中,跪着十来人。身上倒是齐整的官服,就是额头上那白条条,看上去十分的滑稽可笑。
而三千禁军则如同沉默的雕像,肃穆地立在四周。
这个场景,不像是死谏的,倒更像是哭灵的。
“皇上!”领头的那个听到脚步声,略抬头看了一眼,又俯下去,高声道,“为了大雍基业,请皇上诛杀陆雪衣!”
“御史台的……秦大人。”我静静地看着他,“你与陆统领,前日有仇?”
秦大人伏地摇首道:“回皇上,没有。”
“那么,是近日有怨?”
“皇上。”秦大人高声道,“臣请求诛杀陆雪衣,并非私怨。”
“哦?”我眯了眯眼睛,“那秦大人你,给朕一个理由,为何要诛杀陆雪衣?”
“陆雪衣越俎代庖,代行皇令,射杀朝臣。”秦大人义愤填膺道,“皇上虽则年少,但朝堂之上有皇夫听政,御书房有三王辅政,哪里由得陆统领如此?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皇上!”
“秦大人说的,也几分道理。”我垂下眼帘,沉吟道。
“皇上!”严绪急了。
“稍安勿躁。”我摆手制止他的话,淡淡问道,“那么敢问秦大人,陆统领是在哪里,因何事擅自诛杀朝臣的?”
“皇上。”秦大人磕了一个头,直起身道,“皇上那日确实说过,陆统领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但臣还是要说,陆统领射杀朝臣在前!皇上继位前养在龙章宫,与陆统领亲厚,亦是人之常情。但皇上,您如今是一国之君,江山之主,不可因私情误了朝纲啊!”
“那秦大人说说,何为朝纲呢?”
秦大人的脸上滑下一串汗珠,沉声道:“国法!国法为要,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胡说!”严绪瞪大眼睛,冷冷道,“朝纲只有一样,君为臣纲!”
严绪说这话的时候显然是怒极,掷地有声,杀气腾腾。秦大人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起来。
君为臣纲,这是给予上位者的绝对权力。
这秦大人说的也没错,国法确实是朝廷法度,但算不得朝纲。更何况,大雍的国法自我爹不理事之后,已经快要跟废纸无异了。
现如今朝中的大臣们,还有几个人眼里有国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