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心中所想:他今日被借调去虎贲军交流学习,一大早带着龙禁卫出完早操就过去了,而宫里头的戍卫则转交给了副统领严绪。现在严绪被我派出宫遛人去了,戍卫布防便出现了小小的空当。这么个小小的空当,在龙禁卫严密的布防之下,其实不算什么。
但凡事还是小心些,免得船行万里却栽在了小阴沟里。若真有什么,那可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再者说,他从虎贲大营匆匆赶来,就是有人将将我灭掉御史台上下的消息传了过去,进了门不听不看就知道,沈相与洛弼和要么是来说情的,要么是来找茬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太庙射杀朝臣的正主站在这儿,这俩人总不会太过于为难我。
我前面就已经说过了,陆雪衣是个相当靠谱的人。自打他一脚踏入御书房,朕就好似是吃了十七八颗熊心豹胆,那胆气儿蹭蹭地往上蹿,几乎要满溢而出。
沈醉与洛弼和拧着眉脸色难看地站了片刻,双双跪倒在地,抱拳道:“皇上雄才伟略,臣等望尘莫及!”
我听了这话,眉心忍不住剧烈一跳。身怀利器手握权柄,下令杀人而已,我方才说的那番话可是跟雄才伟略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这话的后边儿,怕是还有半句吧?
“两位爱卿,过奖了。”我挑了挑眉,不可置否地笑了笑,“你们这般夸赞朕,朕会骄傲的哟。”
“皇上过谦了,大雍有此圣主,实是苍生之福。”洛弼和面不改色道。
沈凤卓皱了皱眉,皇兄们面面相觑,就连陆雪衣静默的表情都忍不住裂了一下,我揉了揉眉心,无奈道:“太师,说这话,您不难受么?”
“皇上!”洛弼和突然略微抬高了声调,“明君在朝,臣原本该为皇上鞠躬尽瘁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奈何,臣年事已高,难当大任。请皇上恩准臣告老!”
“太师,您又说笑了。这俗话说得好,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朕是什么德行,有多少能耐,朕心里清楚。您实在不必往朕脸上贴金。”我笑眯眯地盯着他,“莫非是朕方才无心之言,惹得太师不快?”
陆雪衣来得晚,没见着朕发飙的英姿,于是一脸正气地问道:“皇上方才,说了什么?”
“朕……”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干咳两声,给他解惑道,“朕说,太师上了年纪,有些事记不清楚。”
“皇上怎么能这么说!”陆雪衣皱了皱眉,正直道,“正所谓人生七十,老骥伏枥,壮心不已。太师分明还很年轻啊!”
“是是是,朕说错了。”我点了点,虚心受教道,“太师如今才刚五十出头吧,怎可轻言告老?朕新登大宝,朝中无序,正是仰仗太师大人的时候啊。”
“承蒙皇上器重,臣感激涕零不胜惶恐。”洛弼和坚持道,“但臣确实心有余而力不足,望皇上体谅。”
“太师果真,还是在怪朕啊。”我悠悠一叹。
洛弼和急忙低下头去道:“臣不敢。”
我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目光转向一旁的沈醉:“那么沈相呢?也要告老?”
“臣……”沈醉垂下眼帘,顿了一顿,才一脸淡然道,“臣是瞧着时辰不早,想跟皇上告辞。”
“呃……”我眨巴眨巴眼睛,偏头道,“吉祥,到用膳的时候了吗?”
吉祥躬身道:“回皇上,还有一刻钟。”
我笑盈盈看洛弼和,之间他一阵气促,吹胡子瞪眼,恨不得在身上瞪出个窟窿来:“沈相,你!”
沈醉轻描淡写看他一眼,体贴道:“太师年事已高,还请保重身体为要。”
“多谢挂心!”洛弼和狠狠拂袖。
“两位爱卿!”我出来打圆场,“爱卿,同朝为官,以和为贵。”
洛弼和哼了一声,怒气冲冲道:“请皇上准臣告老!”
“太师,朕不过说错一句,你何必如此?”我叹了口气,忧愁道,“太师一心告老,朕若是不准,倒显得朕不通人情了。哎,太师,您告老之后,这太师之职,由谁接任好呢?”
“皇、皇上,臣……”洛弼和有点傻眼,磕磕巴巴道,“这,皇上,不若让沈相兼任?”
我还未答话,沈醉就抢先开口道:“皇上,臣身居宰辅之职,已然力有未逮!”
“沈相,你太谦虚了。”洛弼和斜他一眼,冷冷道。
“皇上。”沈醉拱手道,“臣以为,户部尚书周琮荣端严谨慎,正直清廉,可暂代太师之职!”
“这……”我犹豫不决地看了看沈凤卓,“皇夫以为呢?”
沈凤卓沉吟片刻,才慢慢道:“臣认为,可行。”
我闻言挑了挑眉,周琮荣确实有大智慧,是我爹手上最重要的一步暗棋,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朝堂生变,人事更替,让他出来顶太师或右相之职的。
太庙风波之后,六部尚书倒是一个未损,但是沈醉能一口挑到周琮荣头上,那是他浸淫官场多年练出来的毒辣眼力。
那么,沈凤卓呢?是单纯觉得周琮荣不错,还是为了符合自家父亲的提议,抑或是,就连他也是我爹的暗棋?
我没有立即答应他,目光又落在三位皇兄身上:“皇兄们怎么看?”
三位皇兄互相交换了一个颜色,由大皇兄出面道:“臣等附议。”
我扁了扁嘴,转头看陆雪衣。
陆雪衣干巴巴地看着我,淡淡道:“皇上,臣跟周大人不熟。”
“那么。”陆雪衣可真是个实诚人,我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干巴巴道,“那么,就依沈相之意。明日大朝,朕会下旨。至于太师,朕还有事要拜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