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了半晌,清凌凌的声音颇有些委顿萧索,“统共就只剩两个眼,您还自个儿堵死一个,还怎么下?”
我慢慢走过去,就见我爹在快速地收拾棋子:“再来一局!”
“不下了。”那声音懒散道,“跟皇上下棋,不利于草民棋艺的进步。”
我爹收拾棋子的手一顿,满脸都是受到深刻打击的委屈。
我收回目光,转向那人。
他坐得并不端正,露给我一个斜斜的侧影。我看到他修长的指捏了枚棋子,漫不经心向棋盒里扔。
那背影看着有些孱弱,却矫揉美好。
我不由挑了挑眉。
烛光在这时轻轻一跳。
那人便转过头来,轻描淡写地看我,一双桃花眼略微眯了眯,流露出一丝疑惑:“咦?”
我爹的目光从他的脸上转到我的脸上:“怎么,你们认识?”
我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伸手扣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向烛火的方向侧了侧,大惊失色:“怎么是你?”
我爹惊奇道:“琉璃,这是沈相的独子沈凤卓。你们几时认识的?”
本宫忍不住抚了抚额,这种想要自插双目的感觉是什么?
“殿下认识草民?”沈凤卓咧嘴一笑,脸上的麻子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本宫果断地摇头:“不认识!绝对不认识!”
沈凤卓慢慢凑到本宫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殿下三天前才索取了草民的唇印做定情信物,这么快就忘了?”
你妹的唇印!你妹的定情信物!沈凤卓你个写艳情话本画少儿不宜图的混蛋!
本宫瞪了他一眼,气急败坏地转向我爹:“爹,这个人他……”
我爹摆了摆手,制止了我的话,反而笑眯眯问沈凤卓道:“如何,朕这九州公主可还看得。”
沈凤卓点头:“看得。”
我爹严肃道:“沈卿,琉璃虽是朕的女儿,但你若不愿,朕也不会勉强与你。”
不带这么降自己女儿身价的!
“怎会?”沈凤卓轻笑出声,斜睨了本宫一眼,“能与公主携手白头,是草民的福分。”
“等等……”都这个时候,本宫再不开口,那就是笨蛋中的蠢蛋了。
沈凤卓道:“这亲事,草民应下了。”
“喂!你好歹听人说一句啊我说!”
“嫁娶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凤卓好整以暇道,“公主省些气力吧。”
我怒瞪我爹。
我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那就这么着吧。沈卿,过来陪朕用餐。”
“……”本宫无语凝噎,有气无力道,“爹,到底谁才是你的儿啊?”
我爹没出息地道:“一个女婿半个儿嘛。”
我要是吃得下我就是猪!
沈凤卓熟门熟路地在桌前坐好,淡淡道:“公主虽然不饿,还是稍微吃一些吧。毕竟,皇家的生辰,都是体力活儿。”
沈凤卓这话倒是没有说错。
在大雍,生在帝王家,即便是不得宠的,生辰的时候也难免要闹腾一番,皇家循例的赏赐一点也不能少,御膳房的小灶这一日也任君指点。
若是得宠的,那更是不得了。生辰分明只有一天,却要照三天的仪制来办……头一天,跟三品以上的大员还有皇亲聚餐。第二天,跟七品以上三品以下的在京朝臣聚餐。第三天,家宴聚餐。
总之,生辰的目的就在于吃,还有收礼。
不过,这一个生辰,要过上三天,就好像一年长了三岁,老的忒快。
钟鼎替我拉开椅子,见我坐定,这才躬身退了几步,吩咐侍立在一旁的小太监传膳。
沈凤卓坐在我对面,就像突然被人抽掉了骨头一样窝在椅子里,一副几天几夜没合眼的萎靡样。
我今儿本就比平时起得早太多,一见他这个样子,顿时觉得本就没有飞远的瞌睡中迅速掉头,杀了个回马枪,给了我一个漂亮的回旋踢。
这么个状态,不中招也不行啊,我困顿地打了个呵欠。
我爹看我这幅这样,无奈地摇了摇头:“钟鼎,去把朕给琉璃的礼物取来。”
我听了顿时精神一振,坐直了身体两眼发亮:“爹!是什么是什么?”
“啊,也没什么。”我爹轻描淡写地道,“就是去年渤海族进贡的东海玉珊瑚树……”
“啊!”我震惊了,“就是那个高九尺,整个儿树都是玉做的那个珊瑚树?”
“对,就是那个。”我爹一手撑着脸,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那个珊瑚树不是爹你的心头宝么?”我疑惑地看了我爹一眼,半是羞涩半是兴奋,“要爹你割爱,这怎么好意思呢?”
我爹低着头,半晌才慢吞吞道:“那么大棵树,朕的确挺心疼的。”
我眨巴眨巴眼睛:“要不然,换一样?”
“换什么?朕还没说完。”我爹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朕的意思是说,朕要送给你的,是玉珊瑚树……上的一颗夜明珠。”
我当时就心碎地哭了:“没事。爹,真没事。夜明珠也挺好的。”
原本昏昏欲睡的沈凤卓突然笑了一声。
本宫冷哼了一声,皱着眉头瞪他。等了半晌,想起一事,便道:“沈凤卓,本宫生辰,你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
沈凤卓懒懒笑道:“殿下的生辰礼物,草民不是在三天前就已经给过了么?”
本宫怒:“那算哪门子的礼物?”
“怎么不算?”沈凤卓反问道,细长白皙的手指在唇上一掠而过,目中隐隐有些委屈,“算起来,那还是草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