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你出门之后,他来找我,说他很快就要离京,问我可否画一张你的画像给他。”他指了指桌上的东西,“这些,是他给的报酬。”他走到桌边,随手翻了翻,“一百两的银票,能调动滟澜湖外三堂的玉牌,还有……”
我眼巴巴地看着他:“还有一片树叶,那是干嘛的?”
“那个是叶笛。”沈凤卓浅淡一笑,那笑意只一瞬又隐去了,“你曾缠着他教你吹叶笛,可是才半个时辰,你就不耐烦了。”
我看着那片树叶,心情十分复杂:“他竟然还留着啊。”
沈凤卓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桌上的东西收起来,银票塞到我怀中,令牌挂绳太短,只好先挂在腰上,至于装树叶的盒子,他十分纠结地看了一眼,轻轻地放到我手中:“好好收着吧。”
我静静地看他:“你不生气?”
“有人喜欢你,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沈凤卓哼了一声,握住我的手,“绿翘已经在布菜了,先去吃饭吧。”
“好!”我将小盒子收好,光好窗,出门之前还特意将整间房细看了一眼,垂下眼帘,却忍不住苦笑一声:孟檀渊,你可真是……
公主府没客人的时候,都是在偏厅用膳。我到的时候,绿翘果然已经布好菜,垂着手恭恭敬敬地与钟吕站在一边。
我摸出孟檀渊给的小盒子,放在桌上,吩咐绿翘:“取酒来。”
重臻瞥我一眼,抖了抖眉毛:“这是什么?”
绿翘取了酒放在我手边,我在桌上瞄了一眼,取了一个碗,倒满酒,将丹丸放了进去,很快浓郁的酒香中,就带了点涩涩的药味。我轻声道:“孟孟说,这是三清丹。”
“真的?”方清颜睁大眼睛,一脸的激动。
“以酒送服,可解百毒。”我举起碗,送到重臻眼前,“六哥,喝吧。”
重臻的脸色有些发白,声音有些发抖:“真的要喝?”
“我想,孟湖主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没必要害你。”方清颜神色淡然地点了点头,“喝吧。”
重臻看一眼那满碗的药酒,狠狠地吞了吞口水,送至唇边,一脸壮士断腕的悲壮:“死就死。”说完,他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怎么样?怎么样?有什么感觉?”方清颜紧张得不行,一叠声地问。
重臻白净的脸涨得通红,他眼神迷离地盯着方清颜看了半晌,嘿嘿傻笑两声,身子摇晃数下,仰天而倒!
“重臻!”
我被这一声惊叫刺得一个激灵,方清颜叫出声之后反而最先反应过来,身手矫健地跃了过去,堪堪接住往下倒的重臻,一只手哆哆嗦嗦地伸到重臻的鼻子下面去,想要探他的鼻息。
“方清颜,你是傻了么?”沈凤卓一脸看不下去的表情,皱眉道,“他的呼吸声就跟拉风箱似的,你探什么呀?”
方清颜挑起眼帘,冷冷地瞪他一眼,拍了拍重臻的脸:“喂!重臻,你醒醒。”
“那个,方清颜。”我的脚牢牢地定在地上,讪讪地笑问,“六哥他,平时酒量如何?”
方清颜拧着眉头看重臻红扑扑的脸,合了合眼睛:“最多二两。”
二两……在酒桌上,这点量跟没有差不多!我摇了摇头:“绿翘,叫厨房准备醒酒汤。”
“是,少主。”绿翘应了一声,麻溜儿地去了厨房。
喝醉的人比清醒的时候要重上许多,沈凤卓慢腾腾走过去,给方清颜搭了把手,将重臻搀到一边的椅子上靠着。就这么会儿功夫,方清颜头上就起了一层薄薄的汗,他随手擦了擦,就站在重臻身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凤卓与他不怎么对盘,自然不会主动搭理他,我瞧他眼中尽是担忧,只好挺身而出,亲自安慰他:“你放心,六哥会没事的。”
方清颜的目光落在重臻的脸上,沉默了半晌,才静静道:“他若没事,那自是最好。”
我听他似是极轻地叹了口气,心中也不由怃然……他为重臻身上的毒悬心多年,此刻一朝得接,他也是百味在心,难以明说吧。
“殿下。”方清颜轻声道,“待他情形稳了,下官便搬出去。”
“住得好好的,做什么要搬?”我眨了眨眼睛,不解地看他,“再说,六王府的屋顶不是都会压坏了么?”
“下官并不是要搬回六王府。”方清颜摇了摇头,解释道,“原本,户部拨款子给下官置办过一个宅子,是个三进三出的独门小院。下官当时要照料重臻,便将那宅子租恁了。如今年关,那户人家也回老家过年去了,也就空出来了。只要稍加清扫,就可搬进去了。”
我看着他,笑了笑:“方大人,我虽为储君,却也不能干涉你的去留。原本,我与你也没情分,你不用对我解释这些,跟重臻说就好了。”
方清颜的目光悠悠一转,叹息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知交好友,总有一别。”
“你想得太多了。”沈凤卓毫不客气道,“伤春悲秋,那是姑娘家的特权。方姑娘,你尽请随意,不用客气。”
方清颜脑门上的青筋顿时绷起一半,方才那点小忧虑小伤感的离愁别绪也散的干干净净,方清颜咬牙切齿地瞪着沈凤卓:“沈小花!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沈凤卓乍然听到这个称呼,脸色也是一黑:“你叫谁小花?”
方清颜抚掌一笑:“自然是谁答应就叫谁了。”
“从小就被叫姑娘的人。”沈凤卓不屑地横他一眼,冷冷哼了一声,“有资格说别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