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的南面有一株高大的桑树。我和小伙伴两人手牵着手刚好合抱它的树干。树干上的树皮皲裂着如母亲粗糙的手掌,颜色却像父亲被阳光炙烤的脸。桑树的枝干紧凑而密集地聚在主干周围,因此树冠并不怎么舒展,不像香樟树那样偌大的树冠形成一大片浓荫,成为盛夏季节里村民们乘凉的好去处。沿着桑树的枝干一直向上看,枝叶的尽头就是白云和蓝天。
桑树对儿时的我最大的诱惑就是那或红或紫、甜中带酸的果实——桑葚。同时,我那幼稚的童心也在呵护蚕宝宝中兴奋着,快乐着。偶尔同学从家里偷来几条针一般粗细、黑糊糊的蚕宝宝给我,我便把它们放进一个小小的木桌的抽屉里,从那棵桑树上摘下嫩嫩的叶片,当作它们的饲料。在眼看着蚕宝宝慢慢由黑变白,长粗,吐丝,结茧,化蝶,产卵,孵化,我对大自然产生了无限的好奇。当然,那满树的桑葚带给我的才是最大的快乐。
春天,桑树的枝叶间缀满了绿色的、毛茸茸的幼果,好像一条条毛毛虫,让人毛骨悚然。随着气温逐渐升高,果实慢慢变成黄绿色,继而泛起淡淡的红晕,好似羞涩少女的脸庞。红晕越来越浓,毛茸茸的果实逐渐饱满起来。桑葚成熟不一致,有的还是绿色,有的已经转黄,有的却半熟变成了粉红色,而熟透了的则呈现深红色或紫红色。微风吹来,枝叶婆娑,颜色不一的果实在枝叶间时隐时现,好像无数的小风铃摇响,又如千万个灯笼点亮。
五六月正是桑葚成熟的季节。桑树下整天围着一群来来去去的小伙伴,他们都是冲着那酸酸甜甜的桑葚来的。树太高,伸手是够不着果实的。我们便从地上捡石头,对着头顶斜上方的枝条上砸。几颗桑葚被震落在地,成为我们哄抢的目标,更多时候则变成我们相互咒骂、打闹的导火索。最后,我们选择搭人梯爬树。摔伤手脚的担心在酸甜味道的引诱中灰飞烟灭,一捧捧熟透的桑葚从树上传递下来,瞬间便化作满脸的笑容以及嘴巴不停咂巴的声音。
我们天天盼望着暴风雨,并不是因为怕热,而是想借那风和雨,把满树的桑葚吹落、打下,让我们不用砸石头,也不用冒险攀爬,便能轻轻松松地从地上捡到桑葚。偶尔的暴风雨,成为我们向桑树下聚集的号角,小孩、大人都拿着漱口杯或者脸盆,顾不得狂风暴雨,纷纷从家里往外冲。落在地上的那厚厚一层熟透了的、紫红色的桑葚,瞬间便被捡进漱口杯和脸盆。来迟了的便不甘心空着手回去,傻傻地望着树上,心里期盼着风吹得更响,雨下得更大。
我的心里甜甜的,正如满满一漱口杯里那紫红色的桑葚。在风雨中踉跄而归,将桑葚洗净,让全家人在对早稻得到好收成的祈盼中,填充一下空空的腹部。
好多年没有吃到桑葚了。我也从来没有在水果市场或者农贸市场发现它的踪影,也没有像看到有农民朋友挑着鸡爪莲那种不上市场货架的“野果”沿街叫卖那样,看到我想再有机会尝尝的紫红色、酸酸甜甜的桑葚。
(原载2011年3月14日《中国国土资源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