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班的早读,基本就是大部分男生以及少部分女生用来抄作业的时间,而有时候作业原版却供应不求,拿到作业的奋笔疾书,眼睛时不时扫向门外看老师是否悄无声息的就过来了,抬眼低头那一瞬间用时非常短,动作相当迅捷,那场面活脱脱像影视剧中的地下党员正在拍电报。而拿不到作业的急的左看看又问问,到最后本子一摔,得,老子不写了,嘴上很硬,然而大多数人会选择跟别人一起看一起抄。毕竟强权,毕竟无力反抗,反抗老师等于反抗父母,往远了说还是反抗社会,就问你怕不怕,而眼下我们是迎合老师,欺骗父母,到最后能不能骗的了社会那就不好说了,反正眼前是好的。
而早读对于那时的我来说,是一种等待,等待她的出现,近一学期的时间,我一直如此,渐渐也变成了习惯。在上大学之前我一直认为那时很幼稚,那最多算是一种对美的追求,简单的对异性的喜欢。而我评判的理由就是那时我们都太小,我一直憧憬着在大学或许有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在等待着我,然而我错了,以年龄来评判爱情是多么迂腐,多么不公平。这些抱怨并没有用,在许多年后,我们也将长大正如曾经的我变成现在的我,曾经婚姻令我们谈之色变,如今婚姻或许触不可及。曾经的她愿意付出一切,而那时的我一无所有,现在的她觉得我一无所有,然而我已经付出了一切,曾经的她成就了我的青春,现在的我给不了她的未来。青春必将成为过去,因为时间染指年华。
她来了,走到我面前时我依旧像往常一样低着头,等着她叫我,然后我装听不到,她会假装生气,温柔的用暴力行动证明她来了,我在她的暴力威胁下笑,她也笑,最后给她让座,让她抄作业。她在抄作业的时候总是嘲讽我的字难看,讲述她所看到的奇闻异事,简直就像早间新闻一样,什么早晨来的时候她发现有一个人校服背后的皮卡丘画的跟倒霉熊似的,某某老师补课,被抓到了,最后查明原来是她丈夫举报的(这是值得一提,我初中那会儿补课成风,老师们都认为谁不补谁就是傻子,但他们都不在自己家里补,都在偏远的小地方租个破房子专门补课用,一次初二届两个女英语老师租的补课房子是邻居,甲看乙的学生多,心生嫉妒,就逼着自己老公举报她,谁知道把地址弄错了,反倒给自己一锅端,甲很生气,后来就曝出乙跟甲的老公相好了)……而我总是手拄着头静静地看她认真地听新闻。每天乐此不疲。
而今天她站在我身边没说话,只是那么站着,我抬头看到的是一副没有神态的表情,我很识趣的站起身来把她让了进去。我把作业推给她,她看也没看就趴在了桌子上。“喂!你怎么了,作业再不抄就来不及了,还因为昨天的事生气呢?别介啊,昨天我承认我犯了思想觉悟上的错误,但经过昨天一晚上的深思熟虑,我顿悟了……”“你一男的怎么那么墨迹啊”听了这句话我硬生生的把后半截话吞进了肚子,四周都递来好奇的眼神,我尴尬的笑了笑没说话,当时我真的很生气,但我又能怎么样呢,反正当时我没有想出任何办法缓解尴尬,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装的若无其事。
“怎么着,都不想学了是吧,课不听,现在连作业都交不齐了是吗?林楠你给我站起来。”侯老师怒喝,她不情愿的直起身,低着头看着桌面,指尖不停的划着桌面,毫不在意我看着她的眼神,应该也没看到我的眼神。
“你说你一个女生,整天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你不知道你家里什么情况啊,还一天吊儿郎当不学好,有没有点自尊,有没有……”
“行了!老师您别说了”突然我感觉这个世界,都安静了,雪停了,风息了,久违的太阳也冒出头来偷偷的窥探,而她断线的泪珠也挂在脸庞不敢低落。这一切的安静偷走了我的思维,我就那样傻傻的站在她的旁边。或许那一刻她在看我,他们都在看我,看一个不像我的我。
“刘晓枫,你也是不交作业,你们俩都给我出去站着,看着我就烦”侯老师终于反应过来怒吼,然而那时的我仍然站在那儿,她轻轻的用手指捅我,我才侧身,在前面走,我在后面木讷的跟着。看着如此神情的我,他们又笑了,他还是他,还是当初的刘晓枫。
教室内时不时的传来侯老师提问和训斥的声音,看来她今天的心情的确不好,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天她丈夫抛弃了她和她正在读小学的儿子,娶了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女孩,那一年她29她丈夫32,而那个女孩不言而喻。那一年是07年,新的纪元开启新的潮流,新的潮流自然多了新的群体,而其中的两种便是单身妈妈和孤儿。泰戈尔曾说过相信爱情,即使它给你带来悲哀也要相信爱情。这句话,给人带来了希望,但同时也验证了悲哀。
她挪了挪,拿肩膀撞了我一下,我转过头去看她,她嘻嘻的笑了,带着未干的泪痕,笑的如此灿烂,她的发髻还是那么优雅,香味依旧如此迷人,如今她又笑了,而旁边只有我一人拥有这笑容,我原本空白的大脑突然衍生了一个念头,大气的揽着她的腰,靠近她来一句,“妞儿,咋样,哥爷们儿不”而她则小鸟依人般靠在我的肩膀上,温柔的点点头,崇拜的看着我,我低下头在优雅的稳一下她的额头。
“喂,犯什么二呢,一直在那傻笑”林楠疑惑的看着我
“啊,没什么啊”
“看看,没说两句呢,脸又红了,你怎么一跟我说话就脸红啊,书上说这证明你喜欢我”
“谁说的,我才没有呢”这突如其来的戳穿并没有令我陷入沉思,我立刻否认,丝毫没给自己思考时间。本该说是的,可是我却恰恰相反,可能是因为太紧张,或许是因为跟我想象的表白场景相差太远,也或许是我感觉被戳穿很没面子,我为我的否认,找了无数的理由,但最终我得到了一个真理。其实当时我怂了!
“哦,好吧。嘻嘻”她依旧笑着,看着她的笑容,我突然感觉很失落,我认为她的笑容接纳了我的否认。
“可是你的脸更红了哎,哈哈。”
“走廊太冷,冻的”我继续无力的辩解
她没有继续调侃我,而我也只有静静的站在她的身旁。
过了片刻,屋内传来了集体读单词的声音,原谅我不能用朗朗的读书声来修饰,对于英语齐读我们班用这词确实过了,朗朗响亮明朗,响亮我们有过之而不及,明朗那必须还得是国产版英语口音。
“你是第一次,被赶出教师罚站吧”那声音最终打破了我们之间的平静。
我记得她当时问我的口气很平稳,平稳到我认为这是一种赤裸裸的蔑视,更像横在我和她之间的鸿沟,我傲然回道“扯淡,小时候我就是站过来的,人称站神”说着我还微抬着下巴,眯着眼看着她。
她看到我的表情笑了,看到她的笑,我生怕她不信,窘迫的低吼“你笑什么,你不信”
“没,我妈说过,经常站着的人容易长高哈哈”又是一阵刺耳的笑声,那时候的我虽然比她高,但相比于同龄的男生要矮一些,我妈妈也曾为我的身高发愁,那年我十六好像不到一米七。
听了这句话我的自尊心深深的受到了打击,何况这打击来源于她,威力要强上不止十倍百倍。
“喂!别在意嘛,我只是开个玩笑啦”她终于笑完了,看到了消沉的我,拉着我的胳膊,撒娇着说道。
平时她都是用这招来哄好被她惹生气的我,而且屡试不爽,看到她撒娇的样子我本来总想硬起的心肠却像软化了一样。可是这次,这招没管用,我并不是生气,而是委屈。我为了她不交作业,为了她顶撞老师,为了她被罚站,而如今……所以那时的我满腹委屈,但又不能一一说给她听,那种感觉就好比我发小电影,然后说一句不用谢我请叫我雷锋,却被别人骂无耻一样。
她看我依旧没有理她,于是放开了抓着我胳膊的双手,静静地向旁边挪了挪低着头低声抽泣着。我心头一紧,根本不记得刚才的嘲笑,心中的委屈,男人的尊严,轻轻地挪到她身旁拽了拽她的胳膊,“我没生气,真的,刚才逗你玩呢”她没有反应,我急中生智缓缓的唱道“我走在那个萧瑟的秋天,你的爱随风飘远…。。慢慢的她不哭了,而我最后也说出了那段昨天嘲笑这首歌的开场白。整首歌的结束迎来了下课的铃声,而她也破涕为笑,她勾了勾手指似乎要告诉我什么悄悄话,我低头附耳,先是香味侵扰了我的嗅觉,然后淡淡的热点在我的脸颊迅速扩散,传播全身,那一刻我的感官似乎全都关闭着,也似乎从未像此时灵敏过,我感知不到外物,吻痕却深深的烙在了我的脸上,溶在了我的身体里。这一吻虽然很轻,却又感觉很重,重的我们刚刚接触就像闪电般分开,纷纷紧贴着墙壁,似乎这样我们看不到彼此的面容,就不会感觉尴尬。
我甚至感觉我的心脏在撞击我身后的墙壁,撞得我甚至能听到声音,但这一切的感觉又似乎很梦幻,轻柔飘渺,轻轻触碰就会消散。刚出门准备严厉训斥我们的侯老师,看到我们如此标准的站姿,只是简单的说了两句,就让我们进去了。
坐在座位上,我还是没缓过神来,而她似乎好得多,一直趴在桌子上侧着头望着我傻笑,之后我发现其实刚才她是在骗我装哭,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有什么童话,是真实的吗?谎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隐藏在谎言背后的目的,而在谎言盛行的当今,我们只是时常无力辨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