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曲县散修联盟待了一晚上,翌日一早,向北再次起行。同行的除了曲县散修联盟的二十余人,还有几位别的门派滞留在散修联盟的弟子。裘弘益向紫微真人一一介绍,光施婉婉和公诚翰越在外围听了一耳朵。其中就有凌霄派的一位筑基弟子。
事情真是凑巧。
光施婉婉记得公诚翰越抽取丙癸魂魄的时候,因为铜铃曾被认为是凌霄派弟子,这会儿居然真遇到一个。
光施婉婉眼带笑意的打趣道:“你的同门,去打声招呼?”
公诚翰越只是笑着回望她,半点其它回应都没有。
撷云宗的弟子不用说,曲县散修联盟这次派出来的也没有一个是低于筑基后期的。这样一行队伍,又避开了可能有危险蛰伏的险要处。几乎是一路顺风顺水的到了洪炉堡。
进入到澜州境内,光施婉婉便开始觉得浑身不自在。左顾右盼,坐立不安的样子。
公诚翰越不懂她的纠结,将她揽到自己肩上:“睡一会儿?到了叫你。”
光施婉婉哪里睡得着,白了他一眼,目光从窗户投出去。
云车在云中穿梭,窗外除了连绵的白云,偶尔能在云层稀薄处瞧见大片平整的山林,矮小的如同一颗颗荠菜。
不知不觉真的一觉睡到了洪炉堡门口。
洪炉堡以丹药立宗。据说最初的洪炉堡是建在一位上古大能置于火山口的丹鼎中。那丹鼎经年累月被山火焚烧,如同浑圆的红日,悬浮在火山口上。高数十丈的丹炉内部却十分清凉,四级如春。除了沿着炉壁啄崖而建的半悬空楼宇,还有无数药田依托阵法,浮在丹炉腹中。
如今洪炉堡跃然成为超级宗门,那丹炉已经成了普通弟子禁止踏足的宗门圣地。大部分弟子的活动范围被挪到了山脚下,连绵的城郭内。天气晴朗的时候可以依稀瞧见山顶不时迸发出来的火红岩浆,和那红彤彤圆滚滚的丹炉。
他们到的时候恰好是清晨,空气都像在闪闪发光的时候,一眼就能瞧见山巅奇景。某个心无城府的弟子当下就发出一声惊呼。
光施婉婉睡了一路,这会儿刚起来,精神正好。公诚翰越向紫微真人禀了一声,在众人善意的揶揄目光中,牵着她反往外面走。
光施婉婉嘟囔道:“不用这么急吧?”
“帮我们叫辆马车。”公诚翰越掏出一锭银子丢给门口的下人,头也不回的道:“若是等到明天,我怕你今晚又睡不着。”
光施婉婉心知他说的是实话,嘴巴上却反驳道:“那一定是之前睡多了。”
洪炉堡不像撷云宗,他是家族式的,堡主姓龙,除了许多门生弟子外,还有很多普通人的仆从,专擅伺候人。得了公诚翰越的银子,眨眼间就找人套马过来。
光施婉婉坐在马车上,思考过许多场景。
或许是她手持着滴血的剑,对血泊中奄奄一息的于夫人冷笑着说:你也有今天!
或许是她哭的泪缀腮鬓,挣扎着将剑刺出去:莫要怪我,是你逼我的!
或许是她毫无章法的武着剑,神色癫狂的大呼:你竟然敢将我当做诱饵!
或许是面无表情绷着脸,面对于夫人的求情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干净的将人结果掉,对公诚翰越说:走了。
……
不不不,光施婉婉捂住脸,这个是公诚翰越才对。
马车走了一路,光施婉婉想了一路,平淡的惊悚的,各种开场想了无数个。没有料到面对的是这样的景况。
于家大门洞开,朱漆门扉上一道飞溅的鲜艳液体,一直拖拽到地上,涂的到处都是。
光施婉婉瞳孔微缩,不确定的问:“是血?”
见公诚翰越点头,她蓦然提着剑往里冲去。
府中的打斗已经结束,到处都是鲜血,冷不丁转过拐角就是一具毫无声息的尸体。
“还是温的……”
光施婉婉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受。有不用自己出手的松口气,也有夙愿落空的茫然。
两人在后院一处偏远院落中找到了还有一口气的于夫人。曾经那么冷淡高傲的人,如今呆滞宛如孩童,嘴巴里念念叨叨,声音太小,根本无法听清。
“她在说什么?”
光施婉婉下意识的问,其实没有多少想要答案的意思。没有瞧见公诚翰越耳朵一转。
“她说卧室七砖。”
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光施婉婉敲下第三个“卧室第七块砖”,突然砖块斜切落下,随即旁边一阵轰隆隆,露出一个可供一人出入的黝黑洞口。
公诚翰越朝她点点头,率步走下去。
幽暗狭窄的走廊转过几道弯以后豁然开朗。墙壁高处,一个巴掌大的小窗漏进来些许阳光。一个人影绑在墙上,听见动静倏地抬起脑袋,刚好将窗口挡住泰半,室内立刻昏昏然一片。
那人不确定的低声唤了一句:“姐姐?”
于是光施婉婉不确定的回了一句:“东辉?”
被绑在墙上的光施东辉立刻哇的一声哭起来:“姐姐,救娘亲,求求你帮我救救娘亲。”
光施婉婉回想起于夫人的模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习惯性的遇到难题就扭头去看公诚翰越。室内太过昏暗,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没有得到任何提示。
她提剑上前砍断光施东辉身上的绳索,光施东辉立刻推开她的手,踉踉跄跄的往外跑去。
先前看起来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于夫人见到光施东辉,眼睛乍然间迸射出神采。
“你怎么出来的!”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竟半坐起来,按住光施东辉的手。光施东辉忙用小肩膀支撑起于夫人,眼泪成串的往下掉落。
于夫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光施婉婉,看了好一会儿,眼中的迷茫才散去,嘲讽的勾了勾嘴唇:“没想到,活下来的竟然是你……”
光施婉婉点点头,如来时想到的那般,得意的道:“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只可惜那得意模样只撑住了两个字,到后面嘴角如何都坚持不住向上的弧度,反而是眼睛越发显得难过了。落在于夫人眼中,活脱脱是兔死狐悲之感。
于夫人有气无力的道:“自从退亲以后,你变的愈发厉害了……我简直,要认不出你来了……”
于夫人声音越来越轻,转头看着东辉:“跟着她……”
光施东辉张了张嘴,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摇脑袋,越摇越快,似乎想用拒绝让于夫人无法安心,无法闭上眼睛。可惜,慢慢的,于夫人的眼睛里的神采淡了些,又淡了些。睁着眼睛失去了呼吸。
光施东辉毫无所觉,一径摇着脑袋。
光施婉婉觉得自己简直不像来报仇的,倒像是来救人的。眨眼睛憋回去的眼泪又溢了出来。走到光施东辉身边跪下,将小小的少年抱在怀里。哽咽道:“跟姐姐走吧,这里不安全,别让你娘不安心。”
光施东辉停下摇脑袋的动作,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肩膀上的于夫人。煞白的小脸让光施婉婉心里一阵阵的疼痛。
一直站在门口的公诚翰越走进来:“有人来了。”
光施婉婉连忙抹了眼泪去拽光施东辉:“起来!快跟姐姐走。”
光施东辉置若罔闻,双手抱住于夫人尸身,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般。
光施婉婉既心疼又心急。咬牙一掌拍在他脸上,喝道:“你不想给你娘报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