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水艇终于一点一点地修好了,还装满了食物:有罐头和面包,还有酒。但是在预定逃跑的日子到来之前的两天,出了一件意外的麻烦。那天加特林光顾着干活,撤离晚了些,当他和两个水手往回走时,迎面撞上了几个斯莱顿派的人,他们是一大早出来捉鱼的。他们怀疑地打量了加特林一眼,便从旁边走了过去……毫无疑问,斯莱顿当天就会知道加特林和两名水手在夜里进行了颇令人生疑的闲逛,并将采取措施……
刻不容缓,必须立即采取行动。
加特林命令立即通知所有参加逃亡的人马上武装起来按预先商量好的到潜艇上集合。斯莱顿怎么也得一个钟头之后才醒,时间足够。20分钟后,全体逃亡者都到齐了。
潜水艇事先已经开到离开水草的地方,那里相对来说比较宽敞,潜水艇可以在那里潜人水中。一只不大的木筏停在老轮船的旁边。
逃亡与隐私
不久,逃亡者们发现有人追来了。追击者从“山上”——巡洋舰的最高处沿着倾斜的舰桥下来,越来越近。必须抓紧时间。
特尔尼普和他可敬的老伴追赶着年轻的同伴,累得精疲力尽。加特林、金曼小姐、都德·特尔尼普夫妇、辛普金斯和3个水手,从一条船的甲板到另一条船的甲板沿着小桥奔跑着。
加特林在一个狭窄的小桥边停下,让大家从自己身边走过去,然后,他把这连接着一条快船残骸和一艘旧轮船的木板拆下来,扔到了水里。这样,追来的人就过不来了,他们得从别处再绕过来。
这时传来斯莱顿的声音,他是亲自带人追来的。到了被破坏的小桥前,他气得破口大骂。
逃亡者赢得了时间,乘着木筏离开岸边朝潜水艇划去。但木筏的速度极慢。虽说这里的马尾藻相对较少,但它们还是时时缠住木筏,几乎每分钟都得停一下,大家用手清理出航道。
木筏刚刚走到半途,追击者已经来到逃亡者刚才启航的地方了。
“投降吧!赶快回来,不然,我让你们一个也活不了!”斯莱顿从“岸上”叫喊着,高高举着枪在头顶上摇晃。
木筏上的一个水手挥了挥拳头作为回答。
“啊,狗东西!”斯莱顿叫起来,开了一枪。子弹击中了木筏。
双方开枪对射。
岛民们占据有利地势,有桅杆和破木板作掩护,而木筏却一点儿遮蔽都没有。
全体岛民都追来了。
“上帝啊!”特尔尼普老妈妈叫出了声。“小姐,您瞧瞧,连玛吉’弗洛雷斯也抱着孩子跌跌撞撞地跑来了,瞧,她在那儿,正打甲板后面瞧着我们呢,看见了吧?……”
斯莱顿下了句命令,一部分岛民跳到水里,逃亡者开枪阻挡他们,一个人被打中跌倒在水里……又是一个,他挥舞着手,呻吟着,往一条渔船的甲板上爬去。
逃亡者的运气还算不错。岛民们子弹纷纷落到木筏周围,溅起一片片水花。然而,很快木筏上就有一个水手被击中了脚。还有一颗子弹穿过了金曼小姐头上飘动的纱巾。加特林赶忙让妇女们趴下。
新扎起的木筏载着5个武装的岛民已经离了岛。
逃亡者拼出最后一丝力气划着。
最后,终于靠到了潜水艇水上部分的舰桥上。加特林跳到潜水艇上,打开了舱口,让妇女们下去。
就在这时,他肩头挨了一枪。由于失血,他脸色变得煞白,然而他继续指挥。
“该死的斯莱顿!”看到加特林负伤,一个伊朗水手嚷了一声,“我也请你吃一颗子弹!命中!”
他仔细瞄准之后,开了一枪。
弗格斯·斯莱顿把手里的枪一扔,跌倒在地。他的胸口被血染红了。
可以看到玛吉听到他的招呼走了过去,她蹲下去,把孩子送到斯莱顿眼前,他用虚弱无力的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对玛吉和弗洛雷斯说着什么……
但逃亡者顾不上细瞧这一幕了:追捕者的木筏已经靠上了潜水艇。就在这一霎那,潜水艇的舱口在最后一个逃亡者——加特林——进去之后,“砰”的一声关上了,而岛民也已经吃力地往舰桥上爬来了……
潜水艇震动了一下,便迅速地沉下水去……
惊慌失措的追捕者脚下没有了支撑,纷纷落到水中,他们手忙脚乱地在水里挣扎,身上立刻缠上了马尾藻,他们拼命往木筏上爬去。
潜水艇沉入水中的一霎那,全体成员都齐呼一声“万岁。”
最大的危险终于过去,艇上的机器正常地运转着。电灯照亮了船舱。马达嗡嗡响个不停。人们的呼吸也非常畅快。
然而,还没有时间享受欢乐,两个伤员需要照料。金曼小姐和特尔尼普老妈妈当上了护士,她俩给受伤的水手包扎好腿脚,给加特林包扎好肩膀。
费了好大劲才说服加特林躺到了床上。他发起了高烧,肩头也肿了,病成这个样子,他竟然还想亲自驾驶潜水艇。
到了夜里,加特林的情况变得更糟,特尔尼普老妈妈由于白天的逃亡和激动,早已疲惫不堪,睡倒了。病人旁边只剩下金曼小姐一个人精心守着。
发高烧的加特林没有睡。金曼小姐不断用凉水给他擦着鬓角。
他软弱无力地微笑了一下,说道:
“谢谢您……我觉得自己好多了……您可别累着,去休息一会儿吧。”
“我不累!”
“这一切真算得上是稀奇古怪啦!”他停顿片刻说道,“您竟然落到要关照一个罪犯的地步!”
金曼小姐皱起了眉头。
“不许说这个!”
“可我呢,不知为什么,我今天非常想说的,就是这件事。金曼小姐,请您坦率地说说,您相信我是个罪犯吗?”
金曼小姐窘住了。
“我不知道您是不是真的犯了罪。但我知道,您比许多‘正人君子’要好得多。”金曼小姐回答。
“我想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您。”
“不过您最好还是先睡觉。”
“不,不……请您听我说……我在杰克逊……造船厂当工程师……您没听说过这个工厂吗?我爱上了厂主杰克逊老头的女儿德拉·杰克逊。战后,杰克逊的事业江河日下,他已经面临着破产的威胁。就像所有的业主为了挽救自己的事业而经常做的那样,杰克逊打算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大银行家洛罗比的儿子以改善自己的处境。德拉很爱我。但她同时非常孝顺她的父亲,就决定作出自我牺牲,尽管那个喜怒无常变态的小洛罗比使她深感厌恶。我认为自己并没有权力阻止她,但我还想最后见她一面,于是我就给她写了封信,约她到城郊跟我见最后一面。我当时已决定了要到欧洲去,而且连船票都在我口袋里。我把汽车和司机都留在路上,自己走进小树林的深处。可是,在约定的地方我没有见到杰克逊小姐。我非常伤心,可我也没有时间再寻找和等待了。我在没有她的树林里又徘徊了一阵,便坐上汽车,赶在开船前到了港口离开了美国。
“有一次——那时我已经在******了——我在看报时被一则发自纽约的报道吓呆了:德拉·杰克逊被杀害了。她的尸体恰恰就是在离我们约会地点不远的地方找到的。侦察机关在她的文件当中找到我那封邀她约会的信。而我信中所说约会的地点,就是她的尸体被找到的地点;我说的那一天,也就是她被杀害的那天……
“那个开车送我的司机被传讯了,他的证词把这一切算是补了个天衣无缝。全部证据都对我不利。说我有杀人动机,大家都知道我追求杰克逊小姐,而洛罗比却让我落了一场空。争风吃醋,嫉妒,报复……顺理成章。于是报纸上登出了巨额悬赏通缉令:如发现杀害了杰克逊小姐的凶手——雷金纳德·加特林并将其送交警察局者,可得赏金10000美元……我的脑袋有了价钱。我只好躲了起来。辛普金斯跟踪找到了我。假如我们的船没有遇难的话,他早就拿到那笔赏金啦……这就是全部经过。”加特林疲惫不堪地讲完了。
金曼小姐怀着极为关注的心情听完这个故事。
“那究竟是谁杀了杰克逊小姐?”
加特林耸了耸肩。
“这对我来说也是个谜……也可能是偶然撞到了强盗吧……但最重要的是,我无法洗刷自己的罪名……所有人证物证都对我不利……我们全都盼着上岸,可对你们来说,那是获救了;而对我来说呢,却是死亡。只要我的脚一踏上陆地,我就成了罪犯,于是……我们只好分道扬镳了……”他轻轻说完最后一句,凝视着她。
金曼小姐满面忧伤,朝着他俯下身去,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我相信您!对我来说,您任何时候也不是罪犯!”
“谢谢!”说完,他闭上了眼睛。
身临绝境
第二天早晨,加特林觉得自己好些了,高热也退了。他到电报舱拍出了“SOS”(遇险求救的信号一“请拯救我们的灵魂!”)三个字母,并指明他们的潜水艇所在的纬度和经度。
潜水艇的全体人员都开始忧虑不安起来,电灯的光线暗淡下去,呼吸也困难起来,氧气快要消耗完了。无论如何得浮到海面上去,但茂密的马尾藻却牢牢地抓住自己的猎物……
特尔尼普老两口,已经躺在地板上,大张着嘴巴在拼命吸着气。年轻人的感觉稍微好点儿。
电灯每一分钟都可能因为没电而熄灭。
“现在只有唯一的办法了,”加特林说道,“从鱼雷发射管爬出去,试着用刀子在马尾藻中砍出一条路来,”说着,他便抄起了刀子,“我去试试看……”
“您疯啦,加特林。您的胳膊……”金曼小姐喊道。
“这不行!”其他人也纷纷说道。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打量着,好像在寻找着最适合担任这项冒险工作的人选。
“您听着,加特林,”辛普金斯突然说道,“您救过我一命,我欠您的情。我去干这件事。不必多说了。这里谈不上谁为谁牺牲不牺牲的。要是最后总得死的话,死在哪儿都一样。夫人们可以回避一下啦。”他很快脱去了衣服,拿上了刀子,说道:“我准备好了!如果20分钟之后潜水艇还升不到海面上去——那就说明我死了!”
大家迅速打开鱼雷发射管的顶盖,辛普金斯钻进了狭窄的管子,顶盖又关上了,与此同时,外边管口的盖子自动打开了……
辛普金斯不见了。难耐的等待使每分钟都显得那样漫长。
而这时辛普金斯像一只不寻常的鱼雷,从潜水艇的一侧爬了出去,他牢牢地抓住马尾藻,用刀子飞快地砍起来。当他感到憋气时,便钻到水面上换口气,然后重新潜入发绿的海水深处。活儿干得很慢。
渐渐,他在水下待的时间越来越短,而到水面上呼吸的时间越来越长。
昏暗的潜水艇里,人们的脸憋得通红,而且变了形,他们紧张地注视着时钟上分钟的转动……
10分……15分……17分……19分……20分……25分……26分……完了。
船上一半人已经处于昏迷状态之中……电灯泡像即将熄灭的煤块,只剩下一点点红光。人们在呻吟,在抓自己的胸口,有的在地板上翻滚,扎到了家具下面的角落里;还有人往上爬,一个个摞到了桌子椅子上,就像到了岸上的鱼那样,大张着嘴巴寻找一点点空气。他们的眼睛就要从眼眶里暴出来。额上涔涔流着冷汗。
就在绝望的最后几分钟里,人们好像感觉到,潜水艇的艇首往上抬了一下,接着摇晃了一下又沉了沉,然后就开始缓缓上升了。是的,这不是幻觉,仪表的指针显示出潜水艇在上升。一直在上升,上升……
“我们到了海面上啦!”
加特林与两个水手用颤抖的手拧开了盖。猛然射进来的强烈阳光刺花了所有人的眼睛。一股清爽的海上空气涌进了潜水艇。
空气。阳光。生命。
人们欣喜若狂地向上爬着,连拉带拽地把特尔尼普老两口和伤员也弄了上来。
加特林奔到躺在船体边上的辛普金斯身边……辛普金斯由于疲劳过度已经昏了过去,但很快便恢复了知觉。
突然之间,又爆发出一阵欢呼:在地平线上出现了几个冒着烟的黑色烟囱,接着就露出一艘大的美国轮船。它向这里驶来。它发现了小艇,发出了信号。
狂热的喜悦已经转化成激动不安的沉默……随着这艘灰色的庞然大物越来越近,那曾经把这一群人联成整体的纽带上的裂痕也就越来越大。现在,这个整体马上就要分解成一个一个的人了。
各人有各人所关心的事,各人有各人的命运,各人有各人的道路。轮船越驶越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大。
百万富翁的千金,满身污秽的水手,破落户特尔尼普——在他们之中有什么共同点呢?辛普金斯和加特林——又成了对头。加特林是镇定自若的,但很忧郁。而辛普金斯已经换了身衣服,开始快活地用口哨吹小曲儿了。
又等了几分钟,他们就陆续到了轮船上。
真相大白
美国船长走上前来迎接他们,旅客们里三层外三层地把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辛普金斯的职业特点马上又带出来了,他像个影子似地紧紧跟在加特林身后……
他究竟要做什么呢?在没有登上轮船以前,他因为自己刚刚做出了一件英雄壮举而突然爆发出一阵宽容大度,他向加特林保证,上船之后他不会暴露加特林的身份,并建议轮船抵达最近的一个港口之后就逃跑。但加特林这个令人难以理解的人却淡漠而伤心地回答他道:“您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仿佛这一切与他加特林无关…说到底,10000美元不是个随随便便就能到手的小数目,辛普金斯已经抽了个空跟船长悄悄嘀咕了几句。
那些来自沉船岛上的水手早已变野,已经不大习惯跟人打交道,都躲到一边的小角落里。特尔尼普先生极力摆出一副和这些肮脏污秽的人身份不同的样子,虽说他身上一点儿也不比那些人干净。亏得他还保存着那顶千疮百孔的破圆顶礼帽。现在他像个花花公子似的把他的宝贝帽子往脑门儿上一扣……
就在人们问长问短之际,侦探那双锐利的眼睛却从船上一位旅客手里拿的一张报纸上发现了一张什么人的肖像。
辛普金斯跟旅客借来报纸,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一则新闻,接着突然一声惊叫,然后走到并排站在一起的加特林和金曼小姐两人身旁,又出人意料地从口袋里掏出手铐,以其职业上特有的熟练动作,把一只镯子套到加特林手腕上,而另一只竟然套到金曼小姐手腕上——就这样把他俩铐到一起了。
所有人都被惊呆。而辛普金斯打开报纸,高声念道:
德拉·杰克逊被害之谜
近日,德拉·杰克逊小姐被害之谜意外大白于天下。雷金纳德·加特林曾被指控为该案疑凶。
案破缘起洛罗比银行保险柜失窃巨款一案。该保险柜的钥匙有一把是由洛罗比公子掌握。因其最近生活放荡不检,故此颇有嫌疑。其住所被仔细搜查,并未发现窃款。然而,在搜查中,找到一些说明洛罗比杀害其未婚妻德拉·杰克逊小姐的证据。在一个盛有信件的小盒子里找到一封德拉·杰克逊小姐写给洛罗比的信。在这封信中她拒绝嫁给他,因为她通过私人侦探已经了解到他私生活的某些细节。洛罗比本人有写日记的习惯,他在日记里详细记下了自己的犯罪始末。他收到杰克逊小姐来信之日也就是谋杀当日。洛罗比早就知道加特林是他的情敌,他收买了杰克逊小姐的女仆,对加特林进行了监视,女仆得知他们准备见面后,就通知了洛罗比。于是洛罗比醋性大发,先于加特林来到约会地点,一枪将杰克逊小姐击毙,随即溜之大吉。
洛罗比对自己的全部罪行供认不讳。因此,几乎成为冤假错案牺牲品而送命的雷金纳德·加特林被证明完全无罪。遗憾的是,加特林显然已在“本杰明·富兰克林”号轮船遇险时罹难身亡。
“瞧哇,这就是加特林!”辛普金斯念完报纸大叫一声。“可是,我也不能白抓,白忙一阵,所以,我现在决定要判处他……由金曼小姐剥夺终身自由,假如她不反对的话。”
她显然毫无反对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