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腊月十四 星期一 阴
昨晚,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在梦中,我被一阵喧闹的锣鼓唢呐声吵醒了。我心里有些奇怪,深更半夜的,什么事会搞出如此的阵仗。我披上衣服,起床走到门外查看。
声音是隔壁石凤儿家传出来的,我好奇地走到她家门口。她家院子里竟然堆满了人,院子中间停着一顶轿子,轿子前面站着一个鼓手、一个号手、一个唢呐手正在卖力地吹奏。
我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从场面上看来象是在娶亲办喜事,不过再是喜事,大半夜的闹着也总让人觉得心里发不舒服。
这时候,我看见石凤儿被人从屋里掺了出来,她颤颤微微地走进那顶轿子里。
起轿了,几个大汉,抬起了轿子。只听一声吆喝,鼓手、号手、唢呐手吹奏得更加卖力了,在单调的乐曲中,轿子被抬了出来。
轿子很快就抬过了我的身旁,我木木地站在路边,全身冰凉,心里发毛。就在刚才轿子经过我身旁的时候,我发现那顶喜气洋洋的大花轿居然是用纸糊的。
他们要用这顶纸轿把石凤儿抬到什么地方去?
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花轿越走越远。就在这时,轿子的小窗被掀开了,石凤儿从窗里露出一个脑袋,对着我说了一句什么。
喧闹的锣鼓唢呐声掩盖了石凤儿的话声,我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突然之间,我仿佛着了魔一般追了上去。我奋力拉住轿子,不让它继续前进,抬轿子的大汉仿佛无视我的存在,依旧我行我素地向前走着。
“哗——”纸糊的轿子终于被撕碎了,我冲到轿子前面,想要把石凤儿拉出来。当我伸手掀开轿帘的时候,我呆住了。
轿子里,根本没有石凤儿的人影。在那本该坐着人的轿椅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一张石凤儿的照片。
照片里的石凤儿,凤冠霞披,俨然一幅新娘的打扮。可在照片的周围,却镶着一圈黑色的边框,这是一幅遗照!
我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浑身都被冷汗打湿了,梦中的场景历历在目,让我心有余悸。我刚才梦到了什么?
我梦到了一场阴婚,而这场阴婚的新娘竟然是今天就要出嫁的石凤儿。
做了那场梦之后,我再也无法入睡了。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又听到一阵锣鼓唢呐声。
那些喧闹的声音那么真切地在耳边想起,这一次不再是梦了,石凤儿出嫁了。
我披上衣服,站到窗口旁,这里刚好可以看到街上。我一眼就认出了被簇拥着人群中间的石凤儿,她穿了一身鲜红的嫁衣,一张脸用粉扑得雪白,当她路过我的窗前上,抬头望了我一眼,我看见她的双眼里满是绝望,毫无生气。
在石凤儿就要走出街口的时候,她突然不走了。她转回身子,久久地望着自己长大的小镇,眼眶里竟然慢慢地涌出两行泪水,那泪水滑过她扑满粉底的脸,留下两路丑陋的痕迹,象两条蜿蜒的蚯蚓。
最后,石凤儿的眼光落到了我的身上。她就那么看着我,那一瞬间的情形,至今仍然深深地定格在我的记忆之中,也许这个傻傻的女子对某些事情比我们的感觉更为敏锐吧。”
于凡读完了第五篇日记,这篇日记同样讲的是那个名叫石凤儿的女子以及她出嫁的情况。不过于凡注意到了日记里的一个细节,赵德恩的前面四篇日记开头记录日期都是使用的公历,偏偏在第五篇里使用了阴历,这其中有什么奥妙?难道只是受了当地风俗的影响吗?
“阴历腊月十四 星期一 阴
当我在捕捉瞬间的美丽并使之定格时,我万万没有想到,那诱人的美丽中竟隐藏了无数让人恐惧的邪恶……”
赵德恩的第六篇日记记录的时间依旧是阴历腊月十四,更奇怪的是,日记只有上面那短短的一句话。
阴历腊月十四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于凡的心里已经被好奇涨满了,他捧着手里的日记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继续看下去的欲望。既然是走一程看一篇,那现在自己已经到了云台镇,后面的日记完全可以一口气读完,这样也好知道自己在云台镇上到底该干些什么。
当于凡充满虔诚地翻开日记的下一页时,猛地呆住了,上面竟然是一片空白。他又翻开了一页,依旧是空白,他继续一页页地往后翻着,但直到他一口气翻完整本日记,也没有再看见一个字,后面的每一页都是空白的。
于凡沮丧地把日记本扔到床上,这么厚的一本日记,居然只有短短的六篇,更要命的是,这六篇日记里藏了太多未知的谜团。于凡相信,任何一个人看完这六篇日记,都会渴望着想要解开这些谜团。
于凡想了半天,终于得出一个结论,自己要是一直坐在这里冥想的话,将永远也无法解开这些谜团。问题是他暂时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于是他决定采取最直截了当的办法,打电话给赵德恩,从他嘴里问个子丑寅卯。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停机。”电话里一个机械的女声打碎了于凡的如意算盘。看来想要知道答案,只得自己去寻找了。
于凡打开摄影包,把那本黑色的日记本放了进去。与此同时,他看见自己的相机安静地躺在摄影包里,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自己原本是准备来拍片子的,可以自从打开了赵德恩的日记本后,就完全被日记里记载的事所吸引,一路上都被赵德恩那家伙牵着鼻子走,完全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于凡拿出包里的相机,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灰尘,露出了一个苦笑。现在他已经是欲罢不能,如果解不开日记里隐藏的秘密的话,他完全提不起拍片子的兴趣。
于凡靠在床上,又在脑子里把六篇日记的内容过了一遍。第一篇是赵德恩到达海溪镇的当晚写的,里面好象没记录什么奇怪的事。从第二篇日记开始,怪事发生了,先是在海溪镇的“小旅社”的玻璃窗户反光里看见事实上并不存在的人的影象,赵德恩拍了下来准备冲洗出来,但他却没有记录冲洗出来后的结果。第三篇里的怪事发生在从海溪镇到云台的山路上,这篇里面记录的事简直匪夷所思,根本就像是一个瞎编的恐怖故事。
而接下来的两篇,都和一个叫石凤儿的女子有关,第四篇详细记录的石凤儿的生平和姻缘;第五篇记录了石凤儿的两场婚礼,一场梦中的阴婚和一场现实中的婚礼。
最后一句篇里,则只有一句话,那句话里提到的诱人的美丽和令人恐惧的邪恶又指的是什么呢?
于凡感觉那个石凤儿应该就是云台镇上的人,镇上认识她的人一定不会少。他决定从石凤儿身上查起,找出日记里隐藏的秘密。
虽然于凡有了调查方向,却又感到无从下手,总不成到街上随便拉住一个人就问人家认不认识石凤儿吧,那样非得让人当成神经病。既然这样,还不如顺其自然,先到在镇上拍些片子。
他背上相机步出了旅社,漫无目的地溜达在云台镇上,直到这时,他才第一次仔细游览这个古朴的小镇。小镇上的建筑有些古旧,镇上的居民怡然自得地从容生活着,于凡置身其中,很快就被那种与世隔绝的淡定悠然所感染。
为了弥补前几天的损失,于凡举着相机一阵猛拍,恨不得把整个小镇上的风土人情都装进相机里。可是,尽管他从街头一直拍到了街尾,总感觉少了什么东西没有拍到,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中午时分,于凡走进了街边的一家小饭馆。他随便点了两样菜就把菜单还给了店里的伙计,那伙计接过菜单后,问道:“你不来点酒吗?是山那边海溪镇的佳酿。”
听伙计这样一说,于凡自然而然地又想起了赵德恩的日记,日记里特别提到了海溪镇的酒和满街的酒香。看来海溪镇的酒并非浪得虚名,就连在隔着一座大山的云台镇上也赫赫有名。自己不太爱喝酒,在海溪镇住下的时候竟然没有品尝,现在伙计既然提起了,就要了点酒。
于凡抿了一口盛在土碗里的酒,皱了皱眉头,酒里有股子淡淡的药味儿。站在一旁的伙计看见他的表情,笑了笑,说道:“海溪佳酿和别的酒不一样,别的酒要小口小口地品,海溪酒却要大口喝才尝得出其中的妙处。”
于凡楞了楞,问道:“那酒量差的人大口大口喝也行?”
伙计说:“海溪酒很柔和,平常不会喝酒的人也能喝上三、五两。”
于凡端起酒碗,依照伙计教的办法,大大了喝了一口酒。顿时,满口异香充溢在齿颊之间,让人不忍下咽,片刻后,他“咕”的一声把酒吞进肚里,一团温暖柔和的液体顺着喉咙一直流进肚里,再从肚里发散至每一个毛孔,仿佛全身都舒坦了。
“好酒!”于凡忍不住赞了一声。这时,站在柜台前的一个客人回头望了于凡一眼,这一眼恰好和于凡对上。那个人十分扎眼,于凡看到他的的时候,感觉心里“咯噔”一下,似乎记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但刚才那口酒产生的震撼和眩晕让他的反应慢了半拍,待他醒过神来,柜台前已经空无一人。
于凡继续埋头吃喝,不过这时的酒菜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好的滋味了,吃着吃着,他的筷子突然停在了半空中,脑子里猛然想起了什么。
他明白了刚才那人为什么会让自己觉得扎眼,那是因为他穿戴的服饰。
赵德恩曾经提到过,云台镇上有一群人,他们仿佛与现代文明绝缘,穿戴着纯手工制作出来的古老服饰,保留着一些古老而神秘的风俗。而自己在云台镇上却始终没有见到过这群人,这也是为什么自己拍遍了整个镇子依旧感觉到少了点什么的原因。
而刚才柜台前那个人,他所穿戴的服饰明显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于凡虽然记不住细节,但那人的与众不同留给他的感觉却异常深刻,那种感觉只能用粗糙古朴四个字来表达。他一定就是那群与现代文明绝缘的人群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