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街道上倒塌的房屋和四溢的火光,以及街边受伤痛呼的人,还有在人群中穿梭的一些穿着杏黄色长服的少女们,刘离眉头微蹙。
那些正给人医治包扎伤口的少女们是圣光斋的人。
御着马车的黎生不解这有什么好看的,朝廷捉拿旧朝奸逆,不时会发生。
但以往多是发生在其他州郡,也没那么大动静。这次动静着实太大,但好在死伤不大。
“你先回去吧,”刘离对黎生说道,转身朝那一片废墟中走去,“我自己会走回的。”
黎生看着刘离的背影,虽是疑惑,但他习惯了不问。
他把买好的烧鸡和白酒放进车中,轻轻一拍那老马的屁股,驾车朝落雨巷而去。
......
......
刘离回忆着鱼皮上面的名字。
有许多都已经划掉了,但还剩几个。
他努力回想起鱼皮中记载的路线地点,跨过残垣和烧着的木头,向街角的一个倒塌了一半的房屋走去。
......
一个胡须皆白的中年汉子颓坐在倒塌的房屋旁,一名眼角已经生出鱼尾纹的妇女正在不停地唠叨着什么,一边给那汉子包扎大腿上的伤口。
刘离呼吸急促起来,身上的血液流动得更加快速。
但下一刻,中年汉子身旁又有两个扎着总角的小孩从大街上跑回,他们围绕着中年汉子和那妇女,叽叽喳喳的,
那汉子脸上露出笑容,而那妇女正在笑骂。
......
刘离从背上抽出黑布裹着的残剑,径直走到了中年汉子的身前不远处。
王适被两个孩子逗乐了,还在大笑,尽管那屋子倒了,但只要拿到那朝廷的补偿金,再建一栋就行了。
只是下一刻,他眉头一挑,心生警意,呼吸也莫名一顿。
街角落户的人家本就不多,方才那户受伤较重的那户已被转去圣光斋所属的医馆中救治,而他也推掉了那些少女的医治。所以此时这里没什么人,除了他一家外。
但在不远处的火光照耀下,他看到了一个黑影。
黑影恍惚,火光太过刺眼,以致那黑影手中的长物依稀被看到之时,他才看清了那黑影的面目。
尽管大火未灭而使得空气很闷热,但王适感觉身体彻冷,随后牙齿开始打架,身体哆嗦起来。
正在给他大腿包扎的麻衣妇女感觉到了他身体的颤抖,抬头问道:“怎么了?”
王适的脸色变成了灰黄色,只是在火光照影下看得不真切。王适回过头来,捏了捏少妇的手,她的双手因常年劳作而粗糙无比,但这让他无比留恋。
“你先带着大娃二娃去张婶家。”他急切说道。
少妇明显感受到了他话中的颤意,连忙问道:“为什么,你大腿的伤还没......”
“别问了,快去。”王适的语气变得严厉,这让少妇不知所从。
那少妇很快也瞥见了正朝他们走来的黑影,再看见黑影手中所那的长物,霎时脸色苍白。
王适以前告诉过她他有仇家的。
少妇神情焦急,回过头来看着王适,眼眶已经泛红。
王适见状,叹了口气,抓住了她的手,摇摇头,说道:“是命。”
王适安慰着少妇,又嘱咐了几句,那少妇最终泪如雨下,带着在旁边玩耍的两个小孩跑出了这条街巷。
王适看了眼黑暗处,直至他们真的走远之后,他回过头来,看着站在他身前,显得无比高大的刘离。
他神情莫名,不再恐惧,而是感慨。
“你终究还是来了。”
......
......
刘离刹那怒火心生,为什么你们每个人见到我都是这副解脱的模样?
为什么你们不是愧疚或是求饶?
为什么你们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刘离理顺了呼吸,他解开了黑布,残剑显出。
如今的残剑上的裂痕还是很多,密密麻麻的。但裂痕不再宽深。
王适深吸一口气,问道:“其他人都死了?”
“还有三个。”刘离答道。
王适沉默不再语。
良久,话语又起。
“刚才那是我的婶子和侄儿?”刘离面无表情地问道。
王适闻言,又是惊骇,急忙说道:“不要......”
“我只是问问,没其他意思。”刘离说道。
王适苦笑一般,说道:“那是你叔前些年娶的一个寡妇。”
刘离没有说话。
“她待我挺好的,而我见她孤苦伶仃一人带着两个孩子,家里没男人干活,两个苦命人就走到一起了。”
刘离终于嗤笑道:“苦命?”
王适不再说话,他知道刘离指的是什么。
苦命,难道苦的过在无尽荒山中因抢食动物尸骨被流民殴打?
苦的过被马贼奴役做那野兽的诱食?
......
王适缓缓呼出一口气,看着刘离,说道“来吧,这是我们欠你的。”
刘离再次嗤笑,说道:“你们不仅欠我的,还欠左娘的,还欠项大叔的,还欠你背后五千军民的。”
王适面无表情,刘离心火更甚,下一刻就举起残剑,往王适刺去。
“慢着!”
一阵惊吼声响起,王适听出了来人,回头喝道:“那还来这里干什么!”
来人是刚才的妇女,此刻她手中抓着菜刀,流下的眼泪混着火熏的黑灰,难看至极。
她跑到王适身前,扔下菜刀,对着刘离不断磕头。
“这位小兄弟,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王适。他人老实,从不害人,我相信他没干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苍天在上,求求你放过他......”
王适气得满脸通红,把少妇拉回身旁。
王适对她喝道:“你回来干嘛!”
那少妇抹了抹脸,大哭道:“我好不容易遇着了一个老实男人,难道又要别人说我克死了丈夫?还不如一起死了算了,留个清净。”
刘离被弄得心烦,把残剑往地上一插。
“你那夜是不是负责看守营地的?”刘离问道。
王适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是你负责掩埋尸体的?”
王适又点了点头。
“你杀了木楼上的两个监守?”
“没错。”王适答道。
刘离沉吟一会儿,重新盯着王适,说道:“自断一臂,以慰孤魂。”
“什么,那怎么行?”那少妇哭着喊道,但又被刘离那摄人的漆黑双眼吓到,抱着王适不再说话。
王适一愣,抬头问道:“真的?”
刘离不答,他的呼吸更加急促,脸上的口罩被吹得一起一伏。
王适拾起那菜刀,推开了少妇。
少妇惊呼一声,还想要说什么,但被王适一个严厉眼神给瞪了回去。她只能捂着嘴,留着眼泪,站在一旁。
......
......
旧燕地,大祁山脉南边入口,三万穿着玄铁的虎狼军行阵森严,玄甲表面已经结出一层白霜。
前首的一名长得不怎样的灰发男子身后附有三把陌刀,眼角有一伤痕。他身着灰色玄甲,衣甲轻颤,上面的雪霜微微泛起,那是真元自身体中逸出的结果。
他眼角的皱纹如寒风刀刻一般,但他前额饱满,脸色红润,不像沧桑的老人。他双眼如鹰隼般盯着前方的山脉中的山道。
此时,大祁山脉开始风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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