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半路雨势渐大,雷声从北方天际滚滚而来,爆炸般的声音响在身后,仿佛什么猛兽的吼叫,催得马车急速奔驰,我紧靠在车厢一侧,紧紧抓牢座位,防止自己被颠出马车外。
其实我已经开始极度地紧张不安了,为什么这个马车夫会那么适时地出现在我逃跑的路上?为什么这个马车夫不在意银两的问题?为什么这个马车夫目光那么精明的感觉?
然后我就想起了新闻里常播报的那些女大学生失踪案,恶心。不过,其实不用担心,我的链条包里有致命的武器,真的玩命的话死的是谁还不知道呢。
如果像现代一样有发达的交通就好了,那我乘动车很快就能到洛阳了,哪用受马车的罪,不仅颠簸,马车夫还没有职业驾照。
正想得出神,马车骤然刹车,莫非前方泥石流?想到这点我不禁皱眉探头出去瞧了瞧:“怎么了?”
“进去!别出来!”
马车夫突然拔出一把亮锃锃的长剑,我还来不及多想,他便与一群不知从何而来的黑衣人厮杀在一起,林中顿时刀光剑影。
哇,古代的马车夫还兼保镖的?这么有职业道德!
我不知出于什么心情镇定地坐回马车里,我也不是白痴,如果这辆马车不是婪派来的,就是武子瑟准备的,那我是要感谢他吗。
说起来也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放纵地饮酒,那便是装的喽。原来不是我骗过了他,而是他骗过了我,我之所以能这么顺利地逃脱,都是他的恩赐啊。
得了,我还是别自作多情了,外边的情况还是得注意的,不论如何这个马车夫死了对我来说总是有害无益的。
花了一会儿时间接受了现实,刚想探头出去看看情况,马车却突然疾驰起来,把我狠狠地甩回车厢内,我疼得泪花闪闪,尖锐的疼痛在提醒我右肩胛骨的伤。不过还算幸运的了,如果当时我没有转身,那枚飞镖就该插在我心脏上了,然后我就会像那个蓝衣女子一样当场毙命。
原来,我也是怕死的人吗。
马车的帘子翻飞着,坐在外面驾车的已经不是来时的那位马车夫,毕竟黑衣人人多势众。为什么劫持我?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又是谁派他们来的?
繁星阁的袭击、花纹奇特的白玉项坠、衣袍上的曼陀罗华、中秋节血夜、还有现在恶意的劫持,思路莫名连贯上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再想想就出来了……
正当这时,帘子突然被掀开,只见一阵白雾在眼前弥散开来,车厢内顿时充满了一种怪异的香气。
之后,我便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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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郡主,别乱走啊……”
“这是哪儿?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要出去,别拦着我!让开……”
次日醒来我竟莫名其妙地成了一户人家的千金,真搞笑,难不成又穿越了?穿越原来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吗,最近时空是不是有点紊乱?
“宁儿,你想去哪儿?怎么这么没规矩,大嚷大叫的成何体统!”一个严肃的中年男子刚好从大门进来,语气稍有责备。
“宁儿?”我不可置信地念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名字,“你刚才是在叫我?”
中年男子没搭理我,转而吩咐道:“宁儿的病还没好,快把郡主带回房去。”
“是,王爷。竹宁郡主,快随我们回去吧……”
不是吧,还有名有姓的,我已经开始毛骨悚然了。
我躲开婢女的搀扶:“等!什么病还没好,什么病你讲清楚……”
这时中年男子后面的那个妇人发话了:“过几天都要嫁人了还疯疯癫癫的怎么行,大王封你为郡主是我们王爷府的福气,可别丢了我们中国的脸。”
中国!我听到了什么!
完了,好像真的跨入另一个时空了,我不再是繁星阁婪阁主的爱人,不再是被武子瑟误会的上官伊雒,不再是被祭风骐狠狠伤了一番心的那个我了。
我欲哭无泪,乱透了,我遭受牢狱之灾、离别之伤,又为了藏宝图去设下骗局,累积了一大堆愧疚感,到头来却中途退场,进入另一段陌生的历史,谁能告诉我之前发生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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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日子过得无比安逸,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整日整日地呆在闺房唧唧复唧唧,外界的一切都被隔绝得死死的,别误会了,我可不会接受这样的事情,即使这有可能是现实。
为什么说有可能呢,因为我右肩胛骨上的伤还在啊,包括我的链条包,根本就是破绽百出,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没人说当下是什么朝代。可能他们也说不上来什么,也许历史才刚刚开始,如果是这样的话……
又来了,这种感觉——我对我前方的道路一片迷茫,好像要做很多很多的事情,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像现在这样呆坐着,简直郁闷到火大。
人总是喜欢对自己的命运做主。
于是我开始四处打探情报,从一类人下手总是没错——女人,自古八卦出自妇人之口。
因我性情平和不喜争执,所以有一招我一直没用过,但却早在心里演练过千千万万遍,我以为终有一天我会对我的母亲使出这招的,人一旦被激怒就会像个垃圾桶,什么都从嘴巴里倒出来了,然后我就会知道爸爸究竟是不是去了中国最西端的城市。
算了,我在另一个时空的琐碎事就不讲了,现在我要去对王爷的小妾使出这招了,也就是那天在王爷后面语气咄咄逼人的妇人,反正竹宁郡主脑子有病,他们不都那样说吗。
踩地雷会玩吗?每个人都有很明显的雷区,我只是把那些下人不敢讲的话当着她的面讲出来了,她便开始指着我的鼻子哇啦哇啦倒垃圾,幸好她不像我母亲,气极时不会拿杯子砸我。
过程忽略,粗俗、低端、无聊至极,然后我便知道了某些事实。
据说一个月之前,北方游牧民族匈奴帝国的大王与中国的大王进行战略会面,中国欲向匈奴寻求力量共抗两大邻国——武国和祭风国,而匈奴也看上了中国的地理位置,所谓唇亡齿寒,其中一唇已亡——昭国,于是两国决定结盟。
但毕竟中国势弱,求和之礼必不可少——竹宁小姐静好,正是最佳礼品。
为什么要王爷之女呢,因为中国大王没有女嗣,便将兄弟之女匆匆封为郡主嫁出去。
大后天便是那时约定好的迎亲之日,聘礼于今日送至府上,全府上下皆喜气洋洋,多光荣啊,像王昭君出塞一样,为了祖国,嫁给了匈奴人,一路上翻山越岭,千里迢迢地来到匈奴,给汉朝和匈奴带来了60多年的和平。
去死吧,我凭什么要接受这样的命运!
不行,我还不足以强大到和命运抗争,反抗的后果会很惨烈,怎么办?也许把自己丢在旁观者的角度上会冷静下来,对,我原本就是历史的旁观者。
我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摆臭脸,收起一直隐藏的不安,烦躁的情绪完全在脸上呈现出来了,恼意实在无处可泄,于是愤愤地戳房门纸糊,我戳戳戳戳戳……
房门纸糊的破洞里恍惚闪过一个面熟的人,我赶忙贴在门上,目光捕捉人群中他的身影,直至他和一些人随王爷进入厅堂。
是他吗?
我忙开门赶上去,从另一个房间绕到厅堂的屏风后偷听。
“……还望王爷传达,请尊国大王放心,只要这桩婚事一成,匈奴国和中国就正式结盟。”他依旧是这幅不卑不亢的姿态,淡金色的发丝束起,谈话间眉目朗朗,自有一番俊逸隽永。
“承蒙厚爱,小女就托付于乌兰巴托王了。”王爷言语间透着股漠然的气息,我早就在怀疑,他是不是把自己女儿藏起来了,然后找我当替罪羔羊。
“能为国效力,相信郡主也会倍感荣耀……”
哼,是吗?荣耀什么的都是假的,国家间的互赢互利才是真的,我可是很客观地在评价。
“谁在后面!”
我暗叫不妙,明明刻意放轻了脚步竟还被发现,不能怪我不小心。
“是我、是我不小心……”
“做事小心一点,有客人在还随意进出!”王爷凶斥道,“见笑了,司马公子,下人太不懂规矩了。”
“无妨。”司马翾大方一笑。
我在屏风后无声地冷笑了一声,而后离开,没有父母听不出自己孩子声音的,即使是我家那位恶劣的母亲,只要我讲话一大声她就会立刻拿杯子砸过来,准确地摔在我脚跟前。所以,不是我想太多,我不是竹宁郡主,这的确是事实。
这就好了,司马翾的出现彻底地证实了一件事,我终于能好好地坐下来,双脚也安静下来了,我心情复杂地抓起桌面上的杯子,狠狠掷地,这种时候,杯子炸开的声音堪比仙音,总觉得性格有点扭曲了。像谁呢,这么爱扔杯子。
我依旧在这个时空,在这个烽烟四起的战国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