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
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
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街头卖艺的舞女抛来令人愉悦一笑,俘获了看官的钱包,我大方地掏着武子瑟的钱包打赏。
烟火燃放,先冲上云霄,复自空而落,像东风吹散千树繁花一样,又吹得烟火纷纷,好似陨星雨。悠扬的凤箫声四处回荡,是那民间艺人们的载歌载舞,是那鱼龙曼衍的“社火”百戏,好不繁华热闹,令人目不暇给。
天上月,人间灯,火树银花洛阳不夜城。
“众里寻他千百度?”武子瑟又露出我看不太懂的沉湎笑颜,他很眷念上官伊雒吧。
我自然又是不知道,她从不在,灯火阑珊处。
桂花金灿灿地植满各家庭院,豪华的马车从身畔驶过,一路芳香。车上佳人的侧颜,安静优雅,恍恍惚惚掠过,忧伤也好欢喜也好,等待也好被等待也好,终会化作红尘里一阵轻烟,何必执着?
“小伊雒觉得,武国与祭风国相比怎么样?”
一个像太平盛世,一个是战火连城,当然我不能就这么回答他,他可是连我的名字都没叫对。
“你是在问我江大风吗?”知道他会不高兴,但我还是得这么说,像是故意让他伤心一样。
“好吧。”他冁然而笑,并没有什么不快,“那么江兄是怎么认为的?”
我一笑:“武国枭雄不缺,千秋万代生息不灭……”
啊呀,那么祭风国不就是尘归烟灭,月落殇阳旌掩鼓歇了吗!
先入为主的是历史,而不是当下,我怎么能这么轻松地笑谈国运,我怎么能这么事不关己地高高挂起,我的破小孩可是在祭风国啊,他可是站在祭风国高处的先驱者!
“那么祭风国呢?”武子瑟很高兴。
他这么问我未免也太残忍,只是我知道残忍的不是他,是历史,是书帛上铁板钉钉的事实。
“祭风国……应该……”
头顶烟花骤然炸开,一个成功的国家繁衍出又一重繁华,武子瑟拉着我往前面走去,一个君王喜闻的话题被抛下了,他身边从来都不乏恭维者。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好似预言,甚至是诅咒。
头一次亲身投入这么繁华的夜市,还是千年前的夜市,被灯火映照得斑驳的石板街,我由武子瑟领着,走马观花地穿行于灯火间,像做梦一样。
奈何我不爱热闹,用情浅,却也不吝啬笑容,不怕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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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渐久,婪的本性也就暴露出来了,毫无疑问的,她最初对我的热情和好奇都是一时新鲜,现在我基本没办法见着她,偶尔见到,她也是那样一副没心没肺没人性的模样。
“姚娘,你们家阁主经常搞失踪吗?”我郁郁地看着一旁做刺绣的姚娘,她是婪看在武子瑟的面子上被派来“伺候”我的。
姚娘想了想道:“近来也没什么大事,阁主不在也是正常的。”
“她不是一个老鸨那么简单的吧?”婪那么不安分,我猜她暗地里肯定在运筹帷幄些什么。
“阁主本来就在做很多事啊,她和东南洋的海盗做生意,也远赴西南贩卖陶瓷花器,还有几支来往于西北的贩卖绫罗绸缎的商队,和各国朝廷也有贸易往来,忙得很呢!”姚娘笑道,看来有这样一位主子还是让她很有面子的。
原来婪这个人物是个众人皆知的大商贩,难怪了,她会这么底气十足地说自己是这九州大陆的首富。
“姚娘啊,你对你们家阁主有多了解,都讲给我听吧!”
姚娘苦思,捏在手里的针迟迟落不下:“还真不了解,阁主爱走险,九死一生的事没少干,就知道她死过一次,那次我们以为她真完了,繁星阁都被端老巢了,结果她还是没事人一样回来重整了繁星阁,你看,阎王都放过她了,还有谁是我们阁主的对手啊。”
那是她作死,性格那么极端,阎王指不定有多喜爱她呢。
“阁主可比你想象得要薄情,你还是不要太过深究。”姚娘提醒道。
姚娘措辞还是很含蓄的,深究,指的是什么?是我打探太多,还是用情太深?
我突然有了一个吸引她注意力的好办法,让她坐下来听你讲话不是一件易事,我要有很好的卖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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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的秘密,最新最全的世界地图,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我举着大横幅站在婪的房间门口,她若是经过了就一定不会忽视,但是三天了,她一直没个人影,武子瑟又开始催促我跟他回武都,而且老是想套走我手里那张所谓的世界地图,我的智商根本不够和他斗。
婪啊,你若是再不回来,武子瑟很有可能捷足先登啊!
丑时荒鸡,我趴在阑干的长椅上睡的正香,突然被人一把捞起,横幅也被卷入某人手里。
“拿来!”
“什么……”我昏昏沉沉地应话,后半夜睡眠正强悍着呢。
“世界地图啊,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你不是说我是你爱人吗,怎么还对我有所保留?”婪点起房内烛火,火光下,她挑眉望我,玲珑风貌。
我还以为是武子瑟,前几夜他还会担心夜里太凉我睡外面会着凉,后来不给他世界地图他也就很势利地甩袖走了。不过婪终于回来了,也找上我了,睡意顿时消散。
“七大洲,四大洋,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也不过是15世纪的光景,你赚了。”我从袍子里抽出自己绘制的世界地图,她会爱死我的。
“爱死你了。”婪笑着抽走我手里的地图,愈看笑颜愈灿烂,看她贪婪的小样儿。
长江黄河是吧,秦岭淮河是吧,丝绸之路是吧,郑和下西洋是吧,麦哲伦环游地球路线是吧,我可是把我知道的都画进去了,既然她是从商的,那应该对她帮助挺大的。
“我还能画星系图,你是不是会更爱我?”
对于一个几千年前的人来说,能够了解世界的面貌已经十分了得,更何况是宇宙星系,简直就是先知。
“星系图是什么,占卜用的星辰图吗?”
“星座这些别管,整个银河系我都能画给你。”
“画!”她毫不客气地笔墨伺候。
“好啊没问题,那麻烦你也帮我问问阎王,我回家的路在哪儿。”
“原来……”她搁下地图看着我,“原来你是有事相求。”
虽然她看上去一脸不高兴,但却是我很熟悉的小孩子脾气,这样的她,怎么让我不把她看作我最亲的姐妹,再这么呆下去,我会越来越混乱的。
“你也不是因为这地图才理我的吗?”想想还是挺伤心的,枉我一片赤心诚意。
“好呐,我会帮你问问先生的,回家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
“先生?阎王吗?”莫非她真下过地府,见过阎王。
大半夜,婪阴测测道:“是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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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遍千阙千城
灭尽九九青灯
望断三千浮尘
忘却七罪言真
“什么意思,好像很漫长的样子?”
“不知道,先生就是这么说的。”婪懒洋洋地往椅子上靠去,傍晚的木芙蓉落花簌簌,大朵大朵的蘇芳红,明明清晨时分初看还皎若芙蓉出水,一到傍晚就艳似菡萏展瓣,一日三变其色,善变如她。
“‘访遍千阙千城,望断三千浮尘’,可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她抓起一朵木芙蓉轻轻砸我:“我警告你别质疑先生。”
“再扔我不给你画星系图了!”什么先生啊,都快成她信仰了,竟敢为了一位先生拿花砸我,烦死了。
她龇牙笑笑,星系图还是很想要的。
“你能看出什么端倪吗?比如‘青灯’,说不定是要我度过寂寞如青灯古佛的九九八十一夜……对哦,笔笔笔,快笔给我,让我算算我来这儿有多少个日夜了……”
“白痴啊。”她一把抓住我的衣袖,笑死,“那你还不如尽早犯尽七宗罪,也好早解脱啊!”
“我很认真,别跟我闹。”
“我说你能回去,信不信我?”她拂掉白色劲装上的落花,站起。
“信啊。”她说的话我从来都很相信。
脚底的落花被无情地碾为尘土,一地蘇芳红的印渍,早熟的产物,开到最奢靡的时刻就变得无药可救了。
“可是我是谁呢?我该何去何从呢?我又该做什么呢?”
“既然你不知道自己的使命,那就为我效命吧。”婪目光灼灼地望入我无神的眼,“也算助你早日解脱,怎么样?”
对啊,一个人来到这个世上,必然有他的使命在身,不然人为何活着,毫无目的碌碌无为的人生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总之我来到这个世界、这个时空,我必须要有目的地活着。
问我有什么目的,其实可以很简单的,写一本传记或者是一绘百世风貌,可是如果能帮到婪,我可以为她施展浑身解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她不是别人,是我很爱很爱的同胞姐妹,是一个一旦遇到就再也离不开的人。
我的人生要有目的,我的目的要单纯。
“在我离开这个时空之前,一切任由你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