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有什么打算?”
“我想,她还没有。刚才回来,嘴巴扁扁的,不太高兴。”
“是呀!一个月有几千元的收入,谁舍得呢!”
“爹,我看您不要再去扛松木了。太累人,又不安全,稍不小心就要出大事。”西门妞又一次提出父亲不要干那个又重又累又危险的活。 “我自个会小心。重活不假,我有的是力气。”
西门田所在那个自然村茅脚下,早年就有人撂下田活,陆续去外面揽活干。男人干扛松木、搬运土沙等重活,女人到市区制衣、搞家政等。近几年,多数男子是去邻省红光县一带扛松木。那里上千亩、上万亩、数不清的林木,大部分是松木被砍下来。大的有箩筐粗,小的有碗细,大小都砍,砍下后被截断。满山遍野全是木头,东倒西歪,横七竖八。原先青绿的群山,好像被剃过一样,光秃秃的。木头被拉走后,放火烧山叫炼山,种上巨尾桉树。据说这种树生长快,用途广,收效高。3~5年就可以砍伐,卖给专业公司,每亩可以赚近万元。巨大的利益诱惑,连绵千里的群山被锯、斧洗劫一光。一根根的松木,要从山上拉到公路上,装车再拉到贮木场。把山上的木头弄到公路上,每立方米20多元。一人一天可以赚到100~150元,一个月有3000~5000元。
高额的工资,引来四面八方的庄稼汉,撂荒田地来到山上。有的举家搬到山上,目标是赚钱。 西门田、焦天菊、滕宝、田牛汉组合扛木运木是比较晚的。他们学着前面的人,在没有路的山上劈出一条栈道,遇到沟壑就用松木搭桥,小石泥土铺垫其上。栈道一直延伸到他们扛木的山头。他们四个人,买来两架两轮架子车。车子就在栈道上来回运木。在栈道上面的松木,就往下翻滚,滚落到栈道上。栈道下的松木,就要靠人拉、扛、抬。他们有的是办法,用尼龙绳拴住带四方钉的铁环。把四方钉钉入松木一头,用力往栈道上拉。挪一步,拉一步。细的松木一个人扛就可以,粗点的要两人抬。碰到既大又粗的松木就十分费力。有时还要一人或二人拉,一个人用钢钎在木头下方往上撬动。肩扛木头往山上爬,累人且不说,有时一脚踩不稳,连人带木滚下山去。这样的事时有发生。二人合抬松木往山上爬行,更是十分危险。 西门田他们就是加入这种被认为赚钱快又赚得多的“扛木大军”。满山遍野的松木,满山遍野的人,满山遍野的炊烟,满山遍野的泣诉。 西门田、滕宝、田牛汉和焦天菊组合,他们有分工。焦天菊要煮三餐饭。早餐也要吃干饭,不然扛不了几根木头肚子就饿了。
她还要负责洗大家换下的衣服。在做饭的空儿,也要扛、抬木头或装车。工钱呢,同男子一样。他们住在一个山坳里自搭的草棚,山里人叫“草寮”。焦天菊住在里屋,三个男子住在兼做厨房的外屋。里屋外屋中间用几根小树枝隔开,中央安个门。四根木桩一块板就是他们的床。一到傍晚,他们收工了,山泉水冲洗,痛痛快快吃上米饭,伴着是菜又是汤的东西下肚子,打发了一天。天一黑,他们在草寮的里屋,围着焦天菊的床,玩起扑克牌。
“扁担枪,快把马灯点亮。晚上输赢不赌香烟,赌亲嘴。”滕宝说。
“赌什么?”田牛汉听得明白故意反问道。
“谁输了,就亲天菊。”滕宝重复一遍,“但谁跟谁配对,要抓阄。”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你想欺负老娘呀,没门。再说,亲我是算输,还是算赢?阿宝,你这没良心的,欠打的。”说着抄起捶打衣服的木棒就要打,被田牛汉挡住了。
他们三男一女谁不负谁,同工同酬,公道讲理,和和睦睦,其乐融融。欢声笑语,迎来日出送走晚霞。 “爹,您一个人过日子很为难的。您是不是找个伴,有个老来伴,可互相照顾。”西门妞深情地对父亲说。 “一大把年纪了。再说都挺过来了,不想这档子的事。
只要你们母女俩能过得好,能顺心,我就心满意足了,就算上天没亏待咱们。”西门田说。父亲这一番话后,父女一时都沉默了。 想当初,西门妞怀孕了,不知如何是好,难过得哭了一阵又一阵。西门田毕竟是男人,安慰不了许多。如果她母亲在,西门妞也会宽心些,知道怎么办好。毕竟是母女连心。西门田问女儿,怎么办?西门妞不知所措,西门田也迷惘。
“梁庆这个畜生,真不是人!”西门田又小声骂了起来。
“不要怪他。爹,是女儿不好,不孝,惹您生气。”西门妞说。
“明天我们去镇医院,不,到县医院。远一些少人知道的,悄悄问医生,能不能打掉。”
“这……” “不打掉不行呀,孩子,你想想,你年纪这么轻,满打满算才14岁,生下孩子后就要带孩子过日子。那是什么日子可想而知呀。他是有妻有女的人。他被劳改了,可能不知道你怀上了他的孩子。孩子如果生下来,他不认,孩子有娘没爹,孩子的父亲是谁?在哪里呀?他认了,你就是有孩子没有丈夫。这实在是件天大的难事。”
“我现在还想不清楚,生还是不生的好。生下来孩子没有父亲,对不起孩子。私生女名声不好,日子也不好过。我没有男人不打紧。不生下来,就要去做手术,人工流产。
那毕竟是我身上的肉,是我们西门家后代。呜呜……”西门妞哭泣着,“再说梁庆也不是个坏人。”她擦着泪花又说道。她似乎成熟一些,说话没了孩子般幼稚天真的味儿。
说也是怀着西门家的孩子,把西门田震醒。 是呀,咱西门一族,就是人丁不旺。父亲生下自己,单朝一个。自己结婚十多年,就是不孕不育。后来搬回老家,才生下妞儿,这是祖上恩泽。西门一家人气不旺,要想生下一男半女,相当的难。不管自己多努力,还是不遂人愿。梁庆这畜生,怎么一碰就中了,怎么那么容易,那么快。这明显不是上天的意思是什么?除开梁庆这一头不去想,女儿怀孕毕竟是自己西门家族的好事,如果生个男孩更是高兴的事。经过这么一想,西门田劝女儿打掉胎儿的事犹豫起来。 “日后怎么做人我不去想,也不怕人家笑。我要孩子。我不一定要男人,没有男人的日子莲心苦,但我不怕。”西门妞像是自语自言,又像是对父亲说。
“双妞,时间不早了,你先回房睡觉。我呢,再想怎么办好。” 过了几天,西门田和西门妞虽然都没提起堕胎的事,但不是说作为父亲的无动于衷。他跑到焦天运家,找焦天运商量。焦天运打电话给在县医院当妇产科医生的表姐。
对方答复很简单,年纪实在太轻了,人流会伤到子宫,有的人因此一辈子难怀孕,当不了母亲。西门田听后,脸色苍白。翌日是“清明节”,就在“清明节”前这一夜,西门田梦见妻子田麦娇。妻子对他说,西门一家人丁少,人气不旺,后代要为西门家多生子女。不管男女,是西门血脉的都好。听到亡妻托梦之言和医生的忠告,西门田焦虑不安的心稍稍平静下来。他头脑冒出四个字“顺其自然”。女人要生娃,老天要下雨,是自然的事。不要强拗,否则事与愿违,后果难料。
“双妞,你说我一个人过日子很难,其实,当时你更难。要做工,又要带孩子。这个‘难’字的滋味,只有你才有体会。”西门田说,“不过现在你都挺过来了,爹很欣慰。我带来3万元,你们要买房子,给凑个数。”
“卿儿说,买一套中型的,钱差不多,还差一点,装修要借。我们这样人家,说‘按揭’银行不同意。”
“什么‘按揭’,我不懂,差点我可以借,不要找银行的麻烦。”
“卿儿干什么去了?还没回来,差不多要吃午饭了。” “这孩子,可能又在想新的招招了。”
西门卿骑着摩托车径直来到原先她卖护袖的摊位。见买护袖的人不少,主动上前帮忙。
“哎,小师傅,你怎么还在这里掺乎呀,你不是不卖护袖了?”辛福伸出手要拿护袖的同时问西门卿。
“你不开口,我就知道你是‘老鼠手’。”西门卿跟他开个玩笑。因为辛福双手臂前上刺青“老鼠头”。
“你神?”辛福打趣说。
“你身上有股猪皮味呀,打老远就闻到了。”西门卿说后问,“怎么你用护袖特浪费?”
“刮猪油,弄得油糊糊的,不换不行。” “哎,你妹现在在做啥事?”
“近年跟我收猪皮。我要这副,给取一下。”
“你是怎么搞的,自个取吧。”停了一会儿,西门卿又说,“噢,对了,不好意思,嘻嘻。”
“你笑什么?”
“妹妹可比你高多了,难怪你够不着。”
“我没时间长,太忙了,仙女对我说的。”
“仙女,嗯?你臭美吧。”
“给你钱,一共5副。” “阿曼,你收钱。”西门卿对承接她护袖摊子的女子喊道。
“你现在干什么,考虑好了吗?”辛福问。
“我还没想出干什么好,你给出出主意吧。”
“跟我合伙干,我那死妹子,怕脏不干呢。
” “收猪皮,刮油?”
“一天有这个数。”辛福伸出两个指头低声在她耳边嘀咕。
“20?”
“不是,是200元。” 西门卿咂了咂舌头:“这个我可以考虑。”
“这样吧,你到我家看看,让我妹妹谈谈心得,然后才定。”
“行,什么时候?”
“要走,就现在走。”
“行,你的手机给我用一下。”西门卿要了辛福的手机,挂给文武学校唐副校长,让他转告母亲,中午不回家吃饭。
唐副校长来到洗衣房告之西门妞,说她女儿中午不回家吃饭,就离开了。西门田再次提起唐副校长追求女儿西门妞的事。 西门妞挺着肚子在洗衣房干活。唐副校长进来了,问:“小孩要出生了,你坐月子后,要不要在这里继续干?” 西门妞笑着说:“校长,没有您,我不可能在学校做工,也就是没有落脚的地方。我一辈子都要念着您的好。您这么关照我,是少有的。我想,等我生下孩子后,继续在学校做,有您罩着,我也觉得安全和顺心。”西门妞不是恭维,而是从心里说出来的。 西门妞怀孕后不能人工流产。
乘人家还不知晓,不想在村子里待下去,想离开乡亲们远一些,以免闹得风言风语。通过焦天运的关系,找到文武学校管生活的唐副校长。副校长很热情,也很同情。他对她年纪这么轻就怀孕感到不可思议,也不好细问,因这跟安排她做事没有什么关系。他请工人把原来的洗衣房隔开成两间,一间洗衣,一间供她住宿,各有门进出。在她的房里装了电灯,抬来木床、小饭桌、几把旧椅子。吃饭在饭堂,饭菜是分勺的。“生活还有什么困难,工作上有什么问题及时来找我。”唐副校长第一次见到她时,就留下这些话。 西门妞分娩后带着婴儿回到学校。唐副校长买来奶粉、白糖以及婴儿用的毯子等物,说:“学校董事长说你工作表现出色,给你500元奖金。”说着拿出钱放在小饭桌上。
“那还不是您的关照,说个好,董事长才关心着咱母女。”西门妞满口赞美。
“好了,生活上有困难请及时告诉我。”唐副校长临走了丢下这句话。
唐副校长不到四十,身体健壮。只有一个男孩在读中学。妻子病瘫在床多年。西门妞只知道这些。
“为人诚恳热心,乐于助人。”这是西门妞对他的评价。 女儿两周岁生日的那天中午。西门妞在洗衣房忙着,女儿在地上玩。唐副校长进来了。一进门把门反关上,说:“午睡睡不着,来看看你。”
“睡不着,躺躺也好呀。您工作忙,挺累的。”西门妞深情地说。
“阿妞,我们接触这么长时间了。你对我不说十分了解,但也有七八分。比如我的为人,我的经济收入等方面。我想跟你好,也就是说我们生活在一块吧,你也有个依靠和照顾。” “唐校长,您对我母女俩的关心爱护,我铭刻在心,但让我们生活在一块,我从来没想过。”
唐副校长说着说着就把手搭在西门妞的肩上。西门妞起身站起来,转身正好与他面对面站着。唐副校长以为她要去开门即说:“我去开。”
“不,既然关上,就不要开。”她说。
他的手仍然搭在她的肩上。她也没把它拿下来,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但不是身贴着身。 “妻子长期生病卧床,我好几年没做男女间的事了。中午午睡,想着你,睡不着觉,兴奋起来,就来了,你让我……”唐副校长下面的话未讲完,意思很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