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慕华一听那声巨响就知道是火药作坊出了事,没等杨延彬说完,就夺门而出,朝火药作坊那边狂奔而去。一众亲兵大惊失色,尤其是杨八姐和荆儿,她们都是上过战场的人,知道火药有多可怕,现在只是爆炸了一次,但是火药作坊里不知道囤积了多少火药,要是哪里不小心再点起火头爆炸一次,只怕谢慕华有危险!她们脚步甚快,一会儿工夫就追上谢慕华。却见谢慕华咬着嘴唇,满头大汗,却始终不停下脚步,拼命朝火药作坊跑去。
火药作坊里浓烟滚滚,火光四起,唐启霍正指挥着一众工匠灭火,看到谢慕华沉着脸跑了过来,唐启霍急忙迎了过去,丢了手中的水桶,叫道:“谢大人!”
谢慕华又气又急,原本这个火药作坊对他意义非凡,虽然以现在的技术不可能做出后世那样的火器,但要是方法得当,苦心钻研的话,至少可以造出来南宋末期的突火枪这类的武器。何况,火器作坊的成败关系着谢慕华是不是能从军器监和兵部手中将造兵工署的大权彻底接收过来。
看到唐启霍灰头土脸的跑了过来,谢慕华破口大骂:“你这个监造官是干什么吃的?在火药作坊这么多年了,不知道小心烟火么?你……”
谢慕华一句话还没说完,只听一声巨响,又是一处库房火光四射,烂砖飞瓦四溅开来,亲兵和工匠一阵惊呼,杨延彬眼疾手快,将谢慕华按到在地。
谢慕华一把推开杨延彬,跳了起来,看着被熊熊烈火包围的库房,反倒冷静了下来,大声问道:“唐启霍,火药作坊的工匠可有伤亡?”
唐启霍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清楚,大伙儿都忙着救火,来不及清点人数!”
唐启霍看着谢慕华强抑怒气的样子,又说道:“大人,火药作坊这些年来一直无事,下官虽然愚钝也知道火药威力甚大,从来都是小心看管,这次两个库房无故起火,烧毁大批火器,还请大人明察,若是下官监管不严,下官甘受处罚!”
谢慕华冷哼一声,这突如其来的爆炸让谢慕华有些沉不住气,此刻一旦冷静下来,脑子立刻活络开了。造兵工署原本是兵部和军器监管辖的,自己接手过来以后,兵部和军器监的人肯定心有不服,之所以把杨延彬调过来就是因为对造兵工署的安全不放心,可越是怕什么,越是要出事。
“召集所有人来救火,七郎,以后小心戒备了!”谢慕华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两位夫人急忙跟了上去。这场爆炸来得蹊跷,如果要是有人蓄意而为,那到底是何方神圣要对付自己呢?
直到回到谢府,谢慕华也没整理出个头绪来,荆儿和八姐两人吩咐家仆不要来打扰老爷。八姐帮谢慕华将身上的公服脱去,看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轻轻帮谢慕华捏着肩膀,问道:“官人可还是在想火药作坊爆炸的事?奴家也问过了,那火药作坊早不炸晚不炸,刚好今日禁军换防就炸了,却是古怪!”
谢慕华点点头,这事八成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总需将对头人找出来才是。到底是兵部还是军器监的人?又或者是谁想让谢慕华在上任之初就栽个跟头呢?
荆儿自觉帮不上什么忙,叹了口气道:“官人无需烦恼,这事就着落给唐启霍和七郎他们追查,总会水落石出的!”
还没等谢慕华答话,杨八姐就抢先说道:“官人,你不觉得你升官升的太快了么?”
谢慕华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八姐笑道:“官人休要恼怒,古语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官人如今位高权重,正如一棵参天大树,可官人的身旁却没有能与官人比肩的树林啊!”
谢慕华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八姐说的甚是在理,自己已经是位高权重,却没有自己的班底,文臣武将之中,称得上是铁了心站在谢慕华这一边的人几乎就没有几个。就算和谢慕华靠的近的,大多也是失势的官员或者是外放的官员。其他人还是倚靠着赵普一系。要知道赵普这一系的官员被卢多逊整整压制了七年,如今一朝翻身,他们拿回的权力可不愿跟任何人分享。
谢慕华就好像单枪匹马在和一个庞大的官僚体系战斗,牵一发则动全身,就说军器监和兵部好了,虽然是互相推诿,抢功劳推黑锅,可是这两家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也默许了造兵工署这一块蛋糕由两个人吃。现在谢慕华不但要分一杯羹走,看他的气势简直是要把整个蛋糕连盘端走。这样的时刻,要是兵部和军器监再不联手对付谢慕华,难道等着谢慕华来挖他们的墙角么?
我的树林……谢慕华的脑海里顿时闪过寇准、王旦、张咏、苏易简等人的样子。可惜他们还不够资历,就算来年一个个都考上进士,外判出去至少也要两年才能调回来。自己说是要保于子廉和高启德留在身边,可不能把这些进士中的佼佼者都留在身边啊!再说武将好了,年轻一代的武将,谢慕华确实拉拢了不少,像石保庆这样对自己敬佩有加的,杨延彬这样的视自己为偶像,像潘惟吉、曹琮这样的被自己大棒加胡萝卜唬得一愣一愣的……可无论是文还是武,自己的根基都太浅薄了,谢慕华忽然很想快点到明年春天,就可以出征越南,主持春试,趁机建立自己的班底。
“官人也无需着急,不管是什么人想对付官人,炸了火药作坊为的就是让御史台弹劾官人在造兵工署恣意妄为……”杨八姐轻轻一笑:“这火药作坊荒废了许多年,一直相安无事,官人一看重火药作坊,就出了事。御史要弹劾官人,也只能说官人不熟造兵工署,结果搞出事!此事对于官人来说并无大害,他们只是想夺回造兵工署而已。”
谢慕华可真没想到杨八姐居然有这样的头脑,转念一想也不奇怪,杨家个个都是虎子,遗传了杨继业的勇武和智谋,总得有人遗传一些佘太君的政治眼光吧。当即笑道:“娘子,夺回造兵工署是为了警告为夫,不要去涉足他们的利益!”
杨八姐笑盈盈的点了点头:“这造兵工署要是不想还给他们,却也不难。这爆炸的事有利有弊,就要看官人的口才了,让皇上看到的到底是利还是弊!”
荆儿看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甚是投机,偏偏自己对官场这些事情一窍不通,连句话也插不上,心头郁郁,拉长了脸坐在一旁。
谢慕华斜眼看见荆儿的脸色,就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于是牵住她的手,笑道:“为夫还有一事要请你办呢!”
荆儿顿时来了精神:“官人有事只管吩咐,奴家无有不从!”
谢慕华缓缓说道:“为夫在代州之时,劝降一人名叫宋九茗,此人文武全才,甚是难得。可是他毕竟是降将,为夫不能将他安排在枢密院里。于是就一直跟在身边做个幕僚而已。听说你四哥和开封府尹甚是投缘,不知可否在开封府里为这宋九茗谋个一官半职?”
这开封府尹就是赵德芳。赵德芳平素也不怎么管理公务,还好手下一群人都是开封府的老臣子,颇为得力,治理开封也没出什么乱子。赵德芳和呼延丕显的交情匪浅,要是呼延丕显去给宋九茗要一个官位,那不是手到擒来?
荆儿笑道:“这有何难,一会儿奴家便修书一封给家兄!”
谢慕华转过头来看着杨八姐:“这火药作坊炸了又有什么好处?”
八姐眼珠儿一转:“敢问官人今晚留宿哪厢?”
…………
翌日。
毛阔海越众而出:“启奏皇上,枢密院知院事谢慕华执掌造兵工署之后,便多生事端。大宋的造兵工署一贯是以弓弩院和枪棒院为主,谢慕华却偏偏要火药作坊,本末倒置,火药作坊更是在昨日炸毁两间库房,谢慕华胆大妄为、玩忽职守……”
谢慕华在一旁听得暗暗好笑,毛阔海说的话跟他们昨日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赵德昭一听御史中丞弹劾谢慕华,急忙问道:“谢爱卿,可有此事?”
谢慕华快步走出班列,躬身道:“启奏陛下,确有此事!”一旁王溥和赵普面色如常,可已经有一些大臣忍不住议论起来。
谢慕华偷偷看了赵德昭一眼,接着说道:“皇上,微臣在造兵工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宋。那神臂弓的确是神兵利器,可是在神臂弓问世之前,若是所有工匠都墨守成规,不敢推陈出新,又怎么会有令契丹人闻风丧胆的神臂弓问世呢?造兵工署十多年来,对神臂弓一点改进都没有,是否神臂弓就无可挑剔了呢?”谢慕华信口胡诌起来:“微臣在大秦之时就见过和神臂弓类似的利器,拉弦的力气只需要神臂弓的一半而已。换言之,神臂弓还有极大的改造空间。”
谢慕华见赵德昭微微点头,大声说道:“微臣要火药作坊加紧制作,不幸出了事故,微臣责无旁贷。不过火药作坊是太祖皇帝命人建立的。太祖皇帝雄才大略,久经沙场,对火药的威力了如指掌。皇上,昨日虽然两间库房爆炸了,但是微臣仔细观察,里边放置的火器并不多,饶是如此,整个造兵工署都能感受到震动,那声巨响半个开封府都能听见。两间库房被炸得连一块整砖都找不到。火药的威力由此可见一斑!这正是我大宋克制契丹骑兵的无上法宝啊!”
谢慕华这一番话句句扣着太祖皇帝,叫毛阔海反驳不得。
赵德昭听谢慕华说得有些道理,正要开口说话,忽然“通通通”的鼓声直传到前殿……
所有大臣,连同赵德昭脸色都是一变,那登闻鼓自从设在皇宫之前,一直无人击鼓鸣冤,难道今日是有人告御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