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孟非一个人驾着车缓慢汇入到车流中，窗外不时闪过对面远光灯的刺眼光芒，他突然觉得有些燥热，使劲拉了拉领带，吞了口空气，还是无济于事。
左手一抬，按下遥控按钮，车窗刷拉摇了下来，清凉夜风呼地灌满。贪婪地大口呼吸凉爽空气，人不但没有清醒，被冷风刺的嗓子痒痒，倒干咳了两声，更加郁闷起来。
他以为那个人早已经消失在了风了，消失在了空气里，或者消失在了自己曾经的诅咒里。
不是他小心眼，而是自尊心的伤害是在太大。
一句解释没有，人便不见了。
从此茫茫人海，浩浩红尘，风一样飘走了，鸟一样飞走了。
走便走吧……她居然……她居然又敢回来，回来也罢了，还是这等风光的出场，长的依旧让人惊艳。
迎接人群中，他明显看见了男人的惊艳和女人的嫉妒。
他与她四只眼睛对视的刹那，绝对是碰撞出强大的气场。若不是一群人在场，孟非几乎要冲上去。
显然吴越当场就认出了他，却只是职业性地点头微笑，直把他视作空气，乃至他眼中的怒火象是重拳出击，却砸在了棉花上，没有使出半分力道，更没有反弹出一点力来。
虽然她含着得体的微笑，他仍然能从她一闪而过的眸光里捕捉到，她对自己的轻视，甚至是蔑视的。
此时的孟非突然有些忿忿不平，越想越愤愤，甚至有些愤怒了。
这一愤怒酿成的后果就是，他将车停在了路边，走下车来，拿着手机将电话拨到了吴越住宿的宾馆大堂，查询到了客房的外线后，又冲动地拨了过去。
一声，两声，三声……
居然没有人接听？
夜半无人，去了哪里？
孟非的脑子突然清醒了下来，怪异的清醒，一时有些发懵，再一想，还是发懵。
夜半三更，本该睡觉的时候，居然没有在房间里，这比较耐人寻味了，甚至有些严重了。
吴越住在1214，1314是梁总的套房。
小孙在机场的话适时塞进了耳朵眼，原来……怪不得她有恃无恐，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你也不过就是这么一个人，从前的高傲，从前的清高无非给自己看的吧。
……孟非心说。
他几乎认定了，完全忽略了另一个最有可能的可能，人都相信第一感觉，而且都是有些偏执的。
本来总部下发的文件中，最新派下任职的人是李维维，根本与吴越不搭边，甚至他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孟非烦躁地伸手扯下领带，大口呼了呼气，只觉更加热了。
这季节,这夜晚，搅得人心慌意乱,叫人不知所措,让人完全没有了主张。
孟非原地转了两圈儿，象一只困在笼子里的某动物，不爽，实在不爽，实在气极了，飞起一脚踹在车上，咣当一声，帕萨特的报警器响了起来。
……哪里湖面湖面澄清……
……哪里湖面湖面澄清……
手机悦铃响起，孟非心烦懒得接，电话却是不知趣地响个不停，孟非长出了几口气，这才接起电话来。
“喂！”
“头儿，怎么不接电话？”小孙儿的声音欢快的响起来。
“什么事？”
“我刚才听到点传闻，想听不？”
“孙儿，你别跟个娘们儿似的，东家长西家短。”孟非语气生硬，有些不耐烦。
“头儿，你今儿怎么了，谁惹着你了，到燃点了……怎么自燃了？”
小孙儿声音停了一下，有些发愣。
不过他就一点好，无论怎样，没脾气，整个一个乐天派，成天乐呵呵的。
一点不象老祖宗孙悟空，沾火就着，不过也难怪他，刚毕业一年转正的新人，夹着尾巴做人总是没错的。
“今天浪费半天接人，这个月的计划还没做完呢。”孟非想想自己的不愉快不能强加到人家身上，把话拉了回来。
“可不！”小孙儿一听，立马笑了。
“经理，就告诉您这事儿，今天晚上是叶子值班儿，刚才无意间看见严总回办公室了。”小孙儿压低了声音，好像怕别人偷听一样。“严总一直在抽烟……过了一会付总和销售的莫莉，还有办公室的周主任都回来了……”
……
孟非沉默了一刻，举着手机点点头，只说一声知道了。
挂断电话的前一刻，象是自言自语地加了一句。
咱盖房子的讲究正负零，少说话，多干事！
小孙儿虽然心大，却明白其中的暗示，于是心领神会的挂断了电话。
孟非这一刻突然想起了那个让他惊艳又惊讶的女子，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半晌突然狠狠跺了一脚，象是要放下包袱一样，拉开车门上了车。一脚油门，车轮与地面发出刺耳巨大的摩擦声，吱地一声，飞快地开走了。
#￥%￥#%……（）￥#%￥
其实夜里，
吴越的确出去了，
不过不是去了梁家铭的套房，而是被多年不见只能通过互联网联系的好友珊珊给电了出去。
隔了几年，曾经形影不离的好友彼此相见，都红了眼睛，半天楞没说出话来，不胜唏嘘。
“你丫地真狠心，居然说走就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不够意思。”珊珊打开自己的手袋，抽出纸巾，抹了抹眼角，却被更多的眼泪沁湿，又哭又笑，笑了又哭。
吴越看着心里发酸，咧着嘴想哭又想笑，上去拍了拍珊珊的肩膀。
“喂，你哭点怎么这么低，我们是欢聚，不是分离。等给我开追悼会的那天，随便你怎么哭。”
“靠，你丫现在怎么这么狠心了？人家哭点这么低，你倒没事人儿一样，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居然把你给培养成这样一没心没肺的主，看你笑的跟哈哈儿似的。”
珊珊扑哧一笑，接过吴越递过来的纸巾，用力擤了擤鼻涕。
“我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你居然笑的出来。”
“你仔细看看，有我这么好看的十大恶人么。”
吴越笑嘻嘻搂住珊珊，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圈儿。“人家说的是真的，咱现在虽不是富婆，总算是过的很滋润，过得好好的，哭什么呀！笑吧，笑比哭好。”
“你呀！”珊珊被她这么上纲上线的一说，眼泪也倒收住了。
“哎，你不是说不会再来这个城市？”
“意外！”吴越笑着将两个纸袋递给她，“快看，喜欢不？”
“哇！你发达啦，那我可不能客气，照单全收。”
珊珊拿过东西，正准备调侃一翻，等拿出东西，眼睛立时变成了眨眼的星星，倒真是一闪一闪亮晶晶。
“越越，还是你最好！你真好！”
说着立刻开始拆原声大碟，嘴巴再也合不上了。
吴越笑着故意捂上眼睛，做不忍看的模样，五指却是挓挲开了，两只黑漆漆的眼睛在手指缝里眨了眨。
“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你个花痴，和当年一样。”
“喂喂，怎么搞到的？”
“秘密！这黎天王你就这么喜欢？”
“唉……没办法，他就是我喜欢的那个类型，文质彬彬，温润如玉，玉树临风……啧啧，尤其是女扮男装时那兰花指一翘……有范儿！”
默！女扮男装？吴越脸黑了一下。
珊珊心里高兴，哪里想着自己的语误，嘴里溜出一群的形容词，说着说着竟哼出来：
转身一眸，封存曾悠久，往时轻垂袖。
人生如戏，几番琢磨，你还一直在我心头……
人生如戏，几番琢磨，你还一直在我心头……
吴越看着珊珊一脸陶醉的模样，竟和当年一模一样，没事儿爱拽文，还是那么花痴，也开心的大笑起来。
“喂，你个地主二小姐，不厚道，请我出来看你发花痴？现在都流行周董那种单眼皮了，你奥特了。”
“out什么，这叫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葱白，我快乐！……哎，我一激动，忘了！”珊珊笑的一脸没心没肺。“喝什么？”
“切！小时候你一看见帅哥就屁颠屁颠跟后头看，我记得那年冬天，大雪纷飞的，你偷偷摸摸跟着那谁谁屁股后面，就穿格子外套那个，跟到最后鼻子冻得通红，耳朵差点冻伤那次。真想不出，不就一个鼻子两只眼，有那么大吸引力？赶黑洞了。”
吴越突然笑了起来，想起曾经的那段青涩年华，一时往事象钱塘江涨潮，铺天盖地将她淹没。
两个好友彼此看看，想起从前的糗事一箩筐，心有灵犀的一起哈哈笑了起来。
“快说，喝什么？”
“乌龙！”吴越一点不客气，伸手指着单子。“要极品！”
“没问题！”珊珊点头，按了按铃，服务员敲门走了进来。
“一个果盘，一碟瓜子，一碟腰果，一碟开心果。”
“吴越，你怎么想起回来的？”
“哪是我想，放着总部舒服的位置不做，我疯了来这里受罪。不是BOSS指派，我怎么会主动要求。”吴越笑笑，摇了摇头。
“我正奇怪呢，接电话的瞬间我以为你骗我呢。”珊珊想想，吴越是绝不会主动要求到这个地方的，不过终于可以经常性的腻在一处，她是很高兴的。
“想不想同学聚聚？其实咱们同学在这的好几个呢，去年聚会还提起你。”珊珊突然觉得话说多了，连忙低下头端起茶喝了一口。“见见他们吧，我来联络。”
“我最近要交接工作，等忙过这一段的。”吴越笑笑，并不拒绝。“告诉阿姨，等我忙过这几天，就去看她，我以前没少在你家混饭呢，最想念阿姨做的鲫鱼汤。”
“哦，那好！”
珊珊有无数的话想问，突然千头万绪挤在了脑子里，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好，
一时两人竟都沉默了一下。
还是吴越打破这突如其来的寂静，率先开了头儿。
“猜我一下飞机看见谁了？打死你都猜不出来，给你三次机会。”
“喂，你又不是我知道，从小我最讨厌猜谜了。”珊珊撅起嘴巴。
吴越笑着打量着珊珊，十年不见，都已经不是那个傻里傻气的小女生了。
胖胖的脸蛋如今已经变成了瓜子脸，看样子这张嘴是没少受虐待，估计一直在限制自己的食欲，漆黑的头发染成了棕红，衬着皮肤显着白了许多，一只亮晶晶舞动翅膀翩翩欲飞的蝴蝶夹子，将头发扎了起来，显得还是那么青春，那么的张扬。
唯一不变的，还是珊珊一单一双的眼皮，恍惚总是带着惊疑的表情，对什么都感兴趣的样子。
“看什么，我可不是当年那个小胖墩儿了！”珊珊得意地晃晃长发，端起茶杯。“快说，我猜不出。”
“还是这么懒，从不肯动脑筋。”吴越拿起一颗开心果，轻轻剥开，将果仁塞进嘴里。
“说吧！吊人家胃口。”
“孟非！”
噗地一口茶喷了出来，
珊珊张大嘴巴，想不起去擦擦流在裙子上的茶水，上下嘴唇碰了无数次，都没有发出声音来，脸红了绿，绿了青，青了白。
象是开上了染料铺。
一个字——懵！
两个字——真懵！
三个字——真是懵！
四个字……我奥特了！
“什么眼神儿啊！”
“你怎么会遇见他？”珊珊的大脑还在九天外飘着，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这个世界真小！”吴越笑了笑，叉起一片西瓜慢慢咬了一口。“不说不知道，世界真奇妙！”
“怎么会这样？”
珊珊用力挤挤眼睛，不可置信，看着吴越的神情又不象是撒谎。
“我即将和他做同事！”吴越淡淡笑起来，想起孟非，眼里闪过一丝冷漠和蔑视。
“你……恨他？”
“恨他？说鄙视还差不多。”吴越优雅地将手里的竹签放到了烟灰缸里，轻声笑了起来。“你以为他是谁？这世界，瞬息万变的事情很多，哪有那闲心恨他，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恨一个人，累不累啊，我的IQ、EQ都不低。”
“对，也是，都这么多年了。不说他了，还是说说你这些年吧。”
“不，还是得说说他，我需要知道孟非的简历！”吴越又笑了，端起茶放到“工作需要，你得帮我。”
“咱俩啥关系，说，怎么帮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