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天越来越冷，风紧云低，自酒店出来，吴越轻轻裹了裹大衣，有些冷。
她笑着拒绝了张融的护送，对着梁家铭和严复道了别，自己钻进了出租车。
一场酒就这么散了。
离公寓还有五百米的地方，吴越下了车。
夜有些凉，她想自己走一走，顺便理一理纷乱的情绪。天气已然入冬，夹着海腥味的凉风吹来，让人突然有些感伤，只觉这霓虹到处的世界竟没有自己的落脚点。
酒精这东西，是容易让人精神异常。
长长呼出一口白气，在唇边凝成一团，倏然消失，又呼出一口，凝成一团，又消失了。
看着不远处的灯火，突然有些迷失的感觉。
她其实有些头疼，严复酒桌上一句极有深意的话引起了她的警觉，那分明是勘破别人秘密的一种伪善的提醒。
是他觉察了自己和梁家铭的恋情，还是他这么快就听说了孟非和自己的谣言？
吃不准！
吃不准就得想，想不透就容易吃亏。
吴越举着拳敲了敲有些麻木的太阳穴，极力让自己清醒。
这个时候，她突然对梁家铭有些失望。
男人对女人的伤害，不一定是他移情别恋，有时候两人的期望值不能同步，也是个问题。
吴越心里有些别扭，说不清的别扭。
这个人实在是让人吃不透，虽是自己的男友，也是她提出不得公开的。但是他却一直是公私分明，总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这个不该有她参与的酒会也不肯提前给自己预热一下。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男人的心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
只能感觉出来梁家铭有什么计划要实施，或者要有极大的动作，而自己——必成为这其中的一份子，可是这个计划却将自己摒弃在外，这让她心里隐隐不快。
而严复的眼神，让她感觉不自在。好像是明明目睹了一场阴谋，却无法抓到主线。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不舒服了，真想拿起电话打给梁家铭，软硬兼施也好，撒娇卖乖也好，总是应该从那片紧闭的嘴里抠出些有用的东西。
既然是他的女友，近水楼台先得月，她提前抓一把洒落的明月光，不应该触犯他的原则吧？
这么一想，有了打电话的冲动，1390……叮叮的按键声提醒了她，犹豫一下，又撂下电话。
梁与严复明显局儿后还有局儿，不是桑拿就是麻，此时电话，犯了忌讳。
信步而走，胸中象是压上了一块大石头，郁闷。
虽然现在工作算是步入正轨，但是这楼市的行情一波三折，不到最后收官，无法判断输赢。让她头更疼的还有这杀人于无形的谣言。
古来杀人不见血，害人不露声色，最有效的便是这无事生非，流言蜚语。
她现在还无法控制谣言的流传，暂时也不可能抓住小妖的把柄，即便抓住了，也不过是处理了她，并不能收回影响。
而那个孟非至今没有辟谣的举动，而莫莉的冷冷的目光似乎说明了一切，或者始作俑者真的是孟非。
眼见已经走到了宾馆前，用力甩了甩头。
无论如何，即便谣言铺天盖地，即便是困苦没落，总得一步一步有气度的走过去。
“吴越！”
孟非自暗处转了出来，客气的招呼。
“哦？……孟非！”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孟非终于忍不住，主动上门了。
“我……想请你喝杯咖啡，赏光么？”昏黄的灯光下，看不清他的脸。
吴越看着孟非模糊不清的脸，略低了头，飞快的想了想，便扬起脸，笑着点头。
孟非伸手做了请的姿势，听她答应，心里已经极大的满足了。
随时间的流逝，人会慢慢改变很多，有些东西却又不会改变。
“转角是伊甸园，我们走过去吧。”
“行！”
吴越这才发现他没有开车来，嘴角保持着淡笑慢慢转身随着孟非向伊甸园走去。她笃定孟非是来解释的，或者还有可能给她一些讯息。
背后的黑手不是孟非，这一刻她做了判断。
恨一个人太累，况且旧日早已经走远，她实在没有心情去翻晒已经发霉的往事，
这个时候她和他之间只有平行的同事关系。
两人都没有注意，远处的车里有一双喷火的眼睛，那眼神好像是生生目睹了一场奸情，失望和怒意的眼神恨不得将这并行的两人撕碎。
三个月后的雪夜，两人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坐了下来，友好面对。
“吴越，我一直想当你的面说声对不起。”孟非搅着自己的咖啡，慢慢说道，声音低沉。
“过去的事——算了。”吴越端起杯子，轻轻抿着咖啡。
“这次的传言，我不知道！”孟非听了这话，有些意外。暗暗清了清嗓子，还是觉得嗓子眼里有团棉花塞着，呼吸不顺。
“我也很意外。孟非，论理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吴越毕竟在美国呆了几年，潜移默化中受了影响，能开诚布公的，绝对美式作风。
对着孟非，她的底气十足。
“我已经对我那几个手下解释了，你——放心！”孟非略有尴尬。
“嗯，我放心！”
吴越笑的有些淡，心里想的是这种事越描越黑。既然不是孟非，那小妖造谣的原因是什么？
“吴越，你——是不是有男朋友？”
她的笑没有毛病，但总让孟非心里发凉，感觉暖不到心里去。勉强吐出这几个字，自己也觉着自己是废物。
“呃……”
吴越微微一怔，心说是娜娜这丫头快嘴快舌的传出去的？看来她才是不负自己所望！
这丫头还真是个人才，虽然自从上次事件被狠狠修理一通，为人已经变得谨慎许多，但是这个嘴快的毛病却屡教不改。唯一难能可贵的，她从不在同一个问题上犯两次错误，倒是善解人意的寻找新的毛病。好在娜娜已经学乖，工作主要是对内，不是对外，鸡毛蒜皮的小事，她还可以容的下。
这次的快嘴她满意，能被上司利用的下属——她喜欢！
“和工作没有关系。”吴越的眼角扫过桌边的烛台，一抹含混的微笑挂在眼角。
这个回答很微妙，完全是模棱两可。
这个人可以有，
这个人也可以没有！
不大的卡座里，两个人一个呼吸急促，一个平静安闲。
孟非有些愣怔，不知道如何继续话题。
“……我，唐突了！”
“呵呵，那么我的回答不算失礼了。”吴越笑起来。“孟非，其实我们完全可以开诚布公的，坦诚面对，如果我没猜错，你心里还有事。”
“说说这几年你怎么过的！”孟非突然轻松了。“就当是故友重逢。”
“去了美国，然后去香港工作，挺简单的。”吴越也轻松了。
“那阿姨呢？她也去了香港？”
“去世了！”吴越原本轻松的脸有些微微变色，抬起眼睛直视着孟非。
“这……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孟非，你知道我妈妈是哪天过世的吗。”反问的句子，肯定的语气，声音突然有些压抑。
嗯？
孟非扬眉，心忽悠一声，有些恐惧。
“我在安息园251路站牌下等你的时候——”吴越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福不双至，祸不单行，这句老话是真理。老家来人接我，在学校没有找到我，等我半夜赶回去的时候，什么都晚了。我没有见到我妈最后一面……所以我曾经很恨你，非常恨。”
“越越！”孟非想不通居然有这样的暗合，如被雷击，心脏漏跳一拍，登时僵了。
“……其实只是我运气不好。”吴越声音有些飘忽，象是跋涉了千年的旅者，无力跌倒在尘埃。“命运象推到的多米诺骨牌……我舅舅从美国回来处理我外婆和我妈妈的后事，然后就带我出国了。”
“我没想到是这样……”孟非狠狠凿了自己的头一下，愧疚加痛苦，脸色铁青。
“那天把你扔安息园之后，我就已经想明白了，其实你也没什么错……这一切只是宿命。我心里早原谅你了，做不成恋人，总不至于做一世的仇人，再说你应该也是无辜的。”
吴越深深吸了口气，大方伸出手，孟非原本轻松的脸此刻又充满了内疚，双手将吴越的柔夷合在掌心。
“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说对不起，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吴越没有抽出手，只是淡淡笑着。
她知道，孟非绝对已经成了自己的同盟军。
而她，拔除了心底的那根刺，竟是这样轻松。
这几年，他多次梦见那个长发飘飘，身穿白裙子的女孩子，甜甜笑着搂住他的胳膊撒娇，还是情窦初开的小女生模样，一有机会就缠上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问。“孟非，说你爱我，说你为什么爱我？……孟非，我要你背我……孟非，我要吃鸡米花，我要喝木瓜奶昔……”
孟非用力吸了口气，梦醒了。
吴越不是辛月月，永远不会是了。两人之间隔着一座大山，那是自己血缘割不断的山。
咖啡凉了，电话响了，握住的手松了。
吴越缩回手，接起了电话，梁家铭的！
有些意外，急忙拿起电话走出门外……
两人再次坐下，都是极平和了。
“听说你驻外的协议是一年。”孟非又换了一杯咖啡，切入了正题。
“我是顶替维维安来的，咱们分公司都知道。”
猜不透他想说什么，只能迂回。
“你是准备在这里呆一年？”
“按照公司的章程，十五个月。”
“越越，前天我和严总吃饭，我听说求实要启动了！”
“那个商用烂尾楼？”吴越奇怪的看着，目光毫不掩饰自己的诧异。
“对！”孟非叹了口气。“越越，也许我补偿不了你，但是我绝不会害你。你小心点，梁总和严总好像要有动作，估计是想盘活求实大厦。那个地方，谁去谁死，现在涵翠园的销售业绩不错，你小心别栽跟斗，若是再签军令状，那就是给你挖坑呢。”
孟非的话一出口，吴越的心就凉了半截，到最后彻底掉进了冰窟窿。
吴越恍然，怪不得要她参加这个宴会，这是要把她圈进去。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吴越的的目光有些凝重。
这座矗立在市中心的商务楼，因为资金问题，成了天域有名的每日一负！
说穿了——就是天域滨海公司，每日一睁眼就要偿付“求实大厦”带来的银行贷款本金利息，偿付这座办公楼的日常维护费用。
入不敷出，绝对的负数！
每日一负，每日必负！
求实大厦几乎是滨海分公司的死穴，当初旧老总暗箱操作，以并不十分低廉的价格接收了一个办公烂尾楼进行改造，进行了初装修进行出租，可惜结果却是闲置率达到了75%，剩余25%出租的物业带来的收入根本不够维持整个大楼的综合费用。
设备维修保养，各种水电费用，人员开支……叫人一个头，俩大。
这个求实大厦被私下里命名为“求死大厦”。
言外之意——“不想好好活的，尽管去！”
谁被调去谁死，那里就是长不出绿色的不毛之地。任你是能七十二变的孙悟空，到了那纯粹是自挂东南枝！
梁家铭接任滨海分公司后，一边融资加速涵翠园的建设，另一方面，果断的关闭了这个烂尾楼。
按财务官方的解释是银行要接手这栋楼，准备拍卖。
小道消息则是另一个版本，
传说旧老总通过这座办公楼，捞足了好处，脚底抹油——溜了，
而梁家铭不愿意接手，和总部高层达成了某种协议，将“求实”冷藏，说白了这个烂摊子他根本不收拾，有这个前提他才肯接手滨海分公司。
传说毕竟是传说，当时黎伟翰只求她救场，说的也只是涵翠园项目。而梁家铭从没有在她面前透露过一星半点。
问题严重了，如果“求实”启动，她这个主管销售的中层，首当其冲要排出销售计划。
不要说保涵翠园的90%销售额了，这求实只要传出风声自营，自己就被套住了……
“求实”商务楼真的启动，租售签上军令状，那她就是见光死！没有必要想象将来“求实”前景是否美好，至少短期内翻盘机会不大。销售向来是综合排名，将来的总部业绩考核，她不是殿军，也是倒数第二，自己在涵翠园的辛苦算是付诸流水。
明年的升职机是个陷阱？
黎伟翰给了自己一个美好愿景，是要自己成为一枚弃子？
职场里，绝大多数人的升职加薪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或是水到渠成，剩者为王。但有的时候，升职也可能是个陷阱。
未必是上司想让你死，但是为了权衡利弊，总有人会成为牺牲品。
她碍了谁的事儿？吴越的心忽悠一下沉了下去。
孟非看见吴越原本笑意盈盈的脸一点点沉了下去，莫名的担心。
“越越，我看你去找梁总沟通下，心里有个准备。你毕竟和他一起来的，梁总绝不会对你不利，但是严总这人，很难说。”
“呃……”吴越沉吟。“还真是多事之冬！”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不要客气。”
“好的！”吴越站了起来。“咱们走吧……太晚了。”
“我送你！”
孟非凝视着吴越，这一瞬间他很想上前抱抱她，抱抱自己依然深爱的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