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空中,无处借力,延觉面临最危险的境地!
内有火毒元力肆虐,外有强击临身,内外交困,延觉身处绝境,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心境反而陷入了一种古波不惊的玄妙境地,适才火毒引起的烦躁不安的感觉像是被一下子被什么东西剥离了,心境空明无比。
无忧无喜,无畏无惧,无悲无怒。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冈,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突兀间,延觉的心头浮现了这几句话。这是延觉在登封古城楼墙根装神弄鬼的假和尚那里三块钱买来的《金刚经》里面的话,一年来,他将那本经书翻了许多遍,一直没有找到里面的玄机,这书内容玄奥晦涩,延觉将它当成佛家经书念诵。
但很多时候,这本《金刚经》里面的文字延觉都感觉似乎与武道相通,有时候他想着佛理即禅理,禅理即武理,世间道理相通,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延觉并不曾读过《金刚经》,在少林一年时间内,也没有借阅过金刚经,但就在此刻,在这个危机时刻,《金刚经》里面的话语,就像潺潺流水一般淌在心头,令其心生明悟,在间不容发的一霎那,在恒风手肘即将撞上自己的胸口零点五秒前,他身体内阴阳劲力按照一个诡异的脉络行走一圈,然后他手掌在自己的胸口一竖,正与恒风凶猛绝伦的手肘撞在一起。
啵!
轻轻的一声响,延觉浑身一震,接着嘴角沁出一丝鲜血,它感觉自己被一头疯狂的奔牛撞上了,掌心一道劲力如过电般的传入手臂,他的整条右臂开始发麻,而且随之而来的强劲撞击更让他的身体犹如落叶被撞出三丈开外。
不错,就是犹如毫不着力的落叶一般!
殿外弟子发出了巨大的惊呼声,恒明、恒远等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雪白:小师叔受伤了!
恒林却身体微微一震,仿佛看出了什么,拉住急切的恒明等人,眸子里闪出莫名亮色。
人体被击中,怎么会像落叶一般飘落?
恒风手肘击中延觉的身体,心里却无丝毫得意,延觉的手掌挡不住他的拳劲,那是易骨的力道!但他依然感觉奇怪和不安,他的手肘像是撞在了一个弹力十足的球上,似实似虚,虽然将延觉撞出三丈开外,但他那犹如飘零落叶般的动作,让恒风的心整个沉了下来。
身在空中,小师叔是如何卸去我的劲的?一个疑问浮现在恒风的心中,令他难以琢磨。
恒风没有追击,他轻轻落回地面,双拳一前一后摆出“双龙出水”的架势,炯炯的目光看着飘然后退的延觉,神情愈发凝重起来。
殿外的弟子并没有看到延觉竖起的手掌,只是看到小师叔的胸口狠狠的挨上一击,人整个被撞出三丈开外,都以为此时胜负已分。
奇迹要终结了吗?小师叔要败了吗?
恒风的表现实在是太强大了。无论是他的虎啸金钟罩,还是更为强大的“沾衣十八跌”,简直是神乎其技,原本表现出来的短板原来不过是人家放出来的烟雾弹,还有谁能全面压制他?
很多弟子此刻心中都浮现了这样一个想法:代表达摩院出战罗汉堂演武大赛的恒宇、恒静、恒心、恒觉能战胜恒风吗?恐怕有点悬。
按照恒风此刻表现出来的强大战力,其他代表本院堂参加演武大赛的弟子们也都神色严峻,不自觉的坐直了身体。
大殿之中正在较量的两人,自己对上一人,恐怕都不敢说必胜。达摩院不愧是少林武道最强之地,果然英才辈出。
恒元脸色变得极其严肃,他的目光落在了恒风身上,久久不曾收回。
恒静、恒觉、恒心则是满脸惊讶,今天的比试意外一个接着一个,让他们现在心里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此刻的恒宇却脸色平静,只是他不停抽动的脸皮泄露了他此时内心的不平静。他的目光一会儿看着延觉,一会儿看着恒风,目光复杂而阴冷。
在恒风施展“沾衣十八跌”之中的“野马撞槽”之时,延豹的脸色一松,在他看来,此刻已经胜负已定。恒风的“沾衣十八跌”造诣极高,并不下于自己这个师傅,在喂招的时候,如果不以深厚的内力压制,恐怕自己都不见得能讨好。
既然恒风已经不再压制,不再低调,那么自己这个弟子参加本届演武大会应该是板上钉钉了。
不过接下来,延觉竟然在间不容发之际,一掌化解恒风的杀招,跟着以奇特方式后退躲避恒风接下来的追击,这就让延豹都大为惊奇。
这是什么路数的武功?
他脸色复转凝重,疑问的目光落在身旁延鹤的脸上,却见他也是一脸惊奇,显然延觉的表现亦出乎他的意料。
“小师弟这招绝妙,似乎……似乎……有一种大巧不工的运劲之妙。莫非是平衡五行之劲?什么功夫能在明劲之前就能如此?”延鹤的脸色也开始变得郑重。
观战的弟子之中除了已经摸到明劲门槛甚至踏入明劲层次的极少数弟子之外,少有人看出延觉这一掌和一退之妙。
延觉咳嗽了两声,跟着甩了甩手臂,化解麻痹酸软,抬头看着恒风,由衷的称赞:“恒风,论硬气功的造诣,我确实难及你,你这是易骨的境界,所以——”
延觉双掌前后一高一低,右足退后,重力后移,尾椎呈一条阴阳线,体内的一阴一阳气劲顺着这条阴阳线化为太极双鱼,他的双目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我将以我最强的极限式再会一会你的‘沾衣十八跌’!”
恒风突然感觉到似乎被一头老虎盯上,凝重如墙的气势源源不绝向自己压来,他笑了,神色欢喜,双足微分,双拳摆出“青龙出水”的姿势。
“正该如此,小师叔,请!”
延豹、延鹤死死盯着延觉摆出的姿势,脸上的表情先是疑惑,然后还是骇然。
“莫非,这是师叔祖的……”
延豹、延鹤同时住嘴,然后互视一眼,默然不语,心中却充满了疑问:小师弟怎么会师叔祖的独门练法?
就在两人心中又惊又疑之际,大殿门外传来轻微的喧哗声,跟着,一群人竟从殿门鱼贯而入。
延豹眉头一皱,正要说话,结果一眼看到为首领头的僧人,穿着正式的大红锦斓袈裟,胸口一串沉香佛珠,身材宽大,脸色红润,目光炯炯有神,气度慈悲之中带着俨然。
延豹、延鹤马上站起身来,躬身相迎。
“恭迎方丈!”
大殿之内所有弟子全部惊讶,然后一起站起身来,合十为礼:“恭迎方丈!”
永信大师合十为礼,然后引着与他几乎同时踏入大殿的老者走到世尊佛前,永信行佛礼,老人则轻轻点头,两人坐在了世尊身下的两只蒲团之上。
可爱的小女孩依偎着爷爷,跪坐在蒲团上。
这本是延豹、延鹤的位置。
四名黑衣警卫则站在了老人的后面,面无表情的矗立着,就像是天王殿里的护法天王。
延豹、延鹤来到恒元身边落座,天王殿内一片静谧,就连殿外的弟子们也收敛了说话声音。
永信大师合十,洪亮的声音传遍大殿。
“这位是本寺的贵客陈老,闻今日天王殿有年轻弟子演武,便前来观礼,尔等不必在意,各行其是便好。”
“谨遵法旨!”
众弟子齐声答应。
永信大师以入世之念经营少林方外之所,交友广阔,与华夏政府也多有交往,甚至在国家佛教机关担任要职,接待过不少地位尊贵的客人。
看老人做派,肯定是体制内的高官,弟子们便收敛起了几分放浪,不想在客人面前失礼。
“方丈大师,贵寺弟子果然个个龙精虎猛,乍一看,我还以为回到军队里呢?这股精气神和军人一般无二。”
陈老仔细打量众弟子,不住点头。
按照他的观察,在大殿内的弟子随便拿出一人,稍加训练就能成为一个好兵,单兵作战能力很强。
难怪当年许大将军偏爱国术界中人,有功夫的人身体素质、协调能力、精神意志都比普通的年轻人强上不止一筹。
“近代以后,国术衰落,自热兵器大盛,学武之人更是越来越少,现在的年轻人心情浮躁,遇事意志不坚,更谈不上为国为家,他们不明白,其实练武功,不只是强健体魄,更是锻炼意志,培养一种血性。”
老人语气有些唏嘘,看到眼前这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他常年干军队政治工作的禀性发作,便欲多说几句。
“学得文武艺,货卖帝王家。”老人呵呵一笑,“可现在是人民当家做主,那么,我想问问你们,学武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名和利吗?”
“还是为了耍威风吗?”
“又或是为了好勇斗狠?”
面对老人的扣心之问,众弟子齐声回答:“礼佛卫道!”
陈老脸上表情欣慰,他点点头,说道:“天下功夫出少林,少林千年古刹,弟子习武需有佛心,万不可恃武为恶,需谨记:‘修自身,养武德,敬佛祖,礼苍生’的宗旨!个人能力大了,就要有担当。要以你的能力化为正能量,影响他人,导人向善。”
陈老伸出苍老的手臂,当着众弟子的面,慢慢握紧手掌,“为什么拳头需要紧握?因为这是守护,守护你紧握着的,守护你心里的那份正义和道理!”
陈老的苍老声音在大殿回荡,所有弟子全部默然静坐,仔细聆听。
延觉只觉心头震动,一种说不出来的激荡之意在心海翻腾。同样的疑问也在扣问内心:“我学武,是为了什么?”
他学武的初衷是为了能医好自己脸上的伤,为早日见到小艾……也是为了能早日再见恩人董姐姐,但这些,都是小我,那么,我学武还应该有更重要的意义,但那——究竟是什么?
“善哉,善哉。”永信大师点头不已,对殿内殿外静心凝听的众弟子说道:“陈老此言,你们需谨记在心。”
“是!多谢陈老。”
陈老呵呵一笑,目光落在了大殿中央的两名少年僧人身上。
“两位小师傅,对不住,老头子不请自来,打扰你们比试了,现在请继续!”
恒风深施一礼,然后面对延觉,亮出姿势,准备继续未竟的比试,但他下一刻就愣住了,因为对面的延觉仿佛痴呆了,目光没有焦距,正呆呆站立,嘴里不住的喃喃自语。
他这是怎么啦?恒风无奈收起姿势,慢慢走到延觉的面前,这时,他听到了延觉不停的问:“我学武,到底还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