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走到化生寺的大门前,跨出门槛时看到门前的接引僧正站在门边,他身前跪着一个布衣中年人,略低着头,呆呆的注视着地面,接引僧唱了一声阿弥陀佛后说道:“门外红尘,门中净土,长安城就在门外,是进是退还由施主自行选择。”
布衣中年人抬起头,用空洞的眼神望着接引僧,木然的张开嘴,沙哑的声音挣脱喉咙的束缚,缓缓说道:“我从境外来到长安城,只是为了能进化生寺,所以我心意已决。”
接引僧听罢欲上前扶起布衣中年人,却见苏沐走来挡住了他的手,接引僧不解的看着他,苏沐对他摇了摇头却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看着布衣中年人说道:“你心不净,凡事未了,不适合出家修行。”
布衣青年木然的转过头看着苏沐,道:“心已经死了,也就没有凡事能纠缠了。”
苏沐依旧不变脸上的微笑,淡然道:“为情?”
布衣中年人低下头,沙哑而木然的声音有了些许情绪的变化,说道:“家父家母都被突厥人杀了。”
苏沐一挑眉,收敛了笑容,愠怒道:“那你为何不应征入伍上阵杀敌,反倒要出家为僧,你以为这样就能断绝凡尘,清除杂念?”
布衣中年人低头不语,苏沐抬手一挥,一把折扇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折扇通体呈暗银色,远看时表面上似有一层水雾弥漫其间,给人一种冰冷入骨的感觉,近看时扇面上有一副山水墨画若隐若现,画中有竹林,林中竹叶纷飞,有一人席地而坐,弹奏着身前的一架古琴,画面便定格在此,折扇名曰“秋水人家”。
苏沐将秋水人家递到布衣青年身前,用扇骨敲了敲他的肩膀,说道:“拿着这把折扇去找苏策苏将军,如今你正值壮年,大可以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布衣中年人空洞的眼神恢复了些许神色,双手接过折扇,当折扇入手时一股莫名的寒意袭遍全身,原本毫无生气的心跳动的更加剧烈了,他站起身望着已经离去的苏沐,一种从未有过的寒冷奔涌在全身血液中。
长安城前直子午谷,后枕龙首山,左临灞岸,右抵沣水,它的布局如棋局一般,一个格子便是一个坊市,坊市外筑有坊墙,虽然是夯土而成,但是坊市内还有里正跟里卒四处巡逻,倒也没有人敢跃坊墙出入坊市,整座长安城中共有一百零九个坊市再加上东和西两个集市,东西横向大街十四条,南北纵列大街十一条,而南北纵列中的朱雀大街便是全长安城最宽的街道。
苏沐离开化生寺,沿着这一条青石砖小道一路走回了昭国坊的十字街上,出了坊市的门又朝北面走,化生寺在南边昭国坊里,再往北走过几个坊市便到了房玄龄府邸所在的坊市了。
长安城如此庞大,在当时还没有汽车的年代来说一天走完整个长安城是不可能的事,苏沐一路走来虽然不是刻意走的慢或快,也还是花了近一个时辰,他走进坊门之后便直奔房玄龄的府邸。
在房玄龄的宰相府门前将房公夫人写得书信递给宰相府的门子之后静静的等在原地,过了片刻,门子便飞也似的跑出来,恭敬的迎着他说道:“郎君里边请。”
苏沐微笑点头,跟在门子的身后,绕过了前院,进了南房的游廊,穿过一进院落,走到左侧第三进院落才到了房玄龄寝居的房间,房公夫人见苏沐进门,赶忙站起身迎了上去,一把扶住正欲行礼的苏沐,疲惫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苏二郎不必多礼,还是先看看阿郎的病情吧。”
苏沐礼貌性的微笑点头,缓缓踱步到床前,看着脸色惨白却有些蓝色的氤氲,额头上冒着冷汗的房玄龄,片刻后抬头环顾四周,房公夫人见状不解的问道:“苏二郎发现了什么?”
环顾了一圈的苏沐见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径直走到床边坐下,一边探手把脉,一边对房公夫人笑道:“没事,只是房间内寒气过重了些。”
房公夫人好奇的望了一眼窗外,此时还是下午,阳光撒在后院里的假山与小池上,映的水面波光粼粼,微风吹过假山上的几株小植物开始摇曳起来,如今刚刚入春,现在有暖阳,又有微风拂面,倘若在院中摆上一张卧榻,正是一个午憩的好时候,怎么可能会有寒气呢。
几息的时间之后,苏沐将房玄龄的手塞回被窝里,站起身走到窗边关上了窗户,勾唇笑道:“可以帮我去打一盆热水吗?”
房公夫人知道他是要支开婢女,于是回头对身后的婢女吩咐了起来,直到婢女走出门之后才担忧的问道:“阿郎这病可治吗?”
苏沐失笑道:“大病没有,小病而已。”
房公夫人松了一口气,静静的等在一旁,苏沐继续说道:“房公这几日都去过哪里?”
房公夫人不假思索的说道:“阿郎他这几日除了在宫中处理政务,便是在家里休息,至于其他地方未曾听他提起过。”
苏沐点头,一挥手闪过一道红光,一把金色的折扇便握在手中,折扇共有二十四扇骨,所有扇骨通体金黄色,纯白色的扇面上画有一条金色的游龙在戏珠,若不细看似活物一般遨游于扇面之上,扇骨与金龙戏珠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一股威仪自扇中散发出来。
房公夫人看着沈沐手里的折扇惊讶的问道:“这就是圣人御赐的画龙点睛?”
苏沐说道:“正是。”
他祭出画龙点睛之后,将房公夫人护在身后,看着躺在床上房玄龄淡然道:“你还不出来?”
房公夫人听到这句话下意识的想到是妖魔鬼怪在作祟,原本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有修仙之人,也有习武之人,有神仙亦有妖魔鬼怪,正所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李世民治下的大唐王朝就是一个例子,大唐民风普遍开放,是以长安城中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并不一定所有神仙都是好的,也不是所有妖魔都是坏的,而长安城中更是四面八方的人往来聚集的地方。
苏沐等了一会还不见动静,微微蹙眉,正欲动手时突然听见床底响起一丝鸣叫之声,他松开了眉头,不由自主的勾唇笑道:“我数到三,你要是还不..”
未等苏沐说完话,一团蓝白相间的圆球从床底滚了出来,一直滚到苏沐的脚下突然张开,形状宛如犬类一般坐在地上,仰起头眼里泪汪汪的盯着他,显得十分哀怨。
它形体如犬类,只不过全身毛皮是清澈的湛蓝色,除了背部上从头至尾与四只蹄子上有一层雪白色的毛发,额头上有一只通体橘红色,十分小巧的尖角,两条全部裹着白色长毛的尾巴翘在身后,一双雪亮的眼睛加上鼻尖一点黑色的小鼻子,模样可爱至极。
苏沐蹲下身子先是稍微用力拍了拍它的脑袋,见它没有反抗只是悲鸣了一声然后用更加哀怨的目光盯着自己,失声笑道:“还以为是什么妖魔作祟,没想到是只灵兽。”
房公夫人回过神来,大松一口气,她走上前问道:“苏二郎,难道就是这只灵兽惹得阿郎得了怪病吗?”
苏沐点头,说道:“这只灵兽自身散发着寒气,与女子相处无恙,但是男子与其相处久了是会染上寒疾,若不将它带离,再怎么用药都没用。”
平日能在这个房间出入的也都是婢女与房公夫人,其他男子能出入这个房间的也就是房玄龄他自己了,房公夫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急切的问道:“那阿郎何时能醒来?”
苏沐别过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房玄龄,微笑道:“我写一个驱寒聚暖的方子,按照药方抓药,喂药后一个时辰就能醒来。”
房公夫人唤过屋外的婢女去取笔墨纸砚,回头看见苏沐怀里的那只灵兽,问道:“那这只灵兽要如何处置?”
苏沐嘴角噙着一抹微笑,说道:“这只灵兽我也是第一次见过,具体是什么样的灵兽还不知道,等房公醒了再问问是不是从哪里捡来的。”
房公夫人附和应了一声,却又想起苏沐刚说过的话,问道:“苏二郎不如就将它关在笼中吧?”
苏沐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说道:“我是修仙之人,这点寒气还奈何不了我,房夫人不必担心。”
取过笔墨纸砚的婢女将它们平铺在桌子上,苏沐在纸上写下了药方,待墨迹风干后直接交给了婢女,然后对房公夫人说道:“此时不宜打扰房公,我到院外等候若是房公提前醒来,我也好及时进来。”
苏沐退出房间,走到院子里,房公夫人留下了一个家奴听候苏沐差遣,自己便转身离开了。
他抱着灵兽,抬手摸了摸了它的头,灵兽仿佛对这个动作十分受用,闭着眼睛仰起头迎合着他手上的动作,蓝色的小脸上说不出的舒适惬意,苏沐有些好笑道:“一般灵兽至少要成年才具有灵性,你应该还未成年,没想到也有这样的灵性。”
怀中的灵兽听后象征性的嗷嗷叫了两声表示抗议,苏沐干脆停下手上的动作,笑道:“想不到你脾气还不小。”
灵兽也不再搭理他,仰起头闭着眼睛,苏沐一时不解是什么意思,愣愣的看着它,过了半晌灵兽睁开眼睛,愤怒的嗷嗷了几声,低下头将额上的尖角对准沈沐的胸膛就要撞去。
苏沐伸手捏住它额上的小角,说道:“这么小的角竟然还想偷袭我。”
灵兽的小尖角被苏沐捏住,登时不乐意了,嗷嗷乱叫,四肢胡乱蹬着,苏沐无奈摇头道:“你再闹我就放手让你掉下去了啊!”
怀中的灵兽依旧不管不顾的乱蹬着四肢,苏沐突然放开双手,灵兽从怀中滑落,仰起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苏幕,刚滑到苏沐的手臂时,张开嘴就咬住了锦袍上的广袖,垂着四肢瞪着眼睛怒视着他。
苏沐举起被咬住广袖的手,抬到与眼睛平视的高度,笑道:“也罢,看你能咬多久。”
这时长廊处走来一个婢女,走到苏沐身边低声说道:“郎君,夫人请你到前堂。”
苏沐点头一拂袖,便跟在婢女身后走去,婢女听到身后传来嗷的一声,下意识的回过头却看到一脸正经的苏沐,纳闷的转回头,忽然灵光一现,脑子里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赶忙掩住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