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28)
大家终于得从刚才的状态里松了下来，纷纷拿起杯子喝咖啡。阿梅继续看着电脑。录音师刚好坐在边上，也是旧识，合作过多次的，就装作是随口问道：“最近特忙吧？听说你正在录制一张新专辑？”其实她知是他正在给家华录制新歌。“还好啦。在给刘家华录一张新专辑。”录音师苦笑一下：“你也知道的，那个刘家华，原来是演戏的，唱歌的技巧就差了点，其实他也蛮努力的，但就是不知道什么地方不对劲，一首歌录了几天了，总是找不到感觉。哎！公司天天催我，我又不能替他唱！
真是的，昨天我还跟他说叫他请你合作呢，他又不肯，真不知道怎么跟老板交差。”
阿梅什么也没说，只是微笑了一下。一回家，阿梅就拿出向录音师要来的歌谱。她反复地唱，点点头，她终于明白家华的问题出在哪里了。
第二天，家华拿到了阿梅录好的DEMO带，便发了一大通的脾气，连录音师都吓了一跳。录音师回去告诉阿梅，她就坐在排练室里，连哭都觉得滑稽。她就是这么个钻在牛角里的蜻蜓，眼睛长在前头，所以至死也认一条路。她一个下午都不怎么说话，等到收工，又跑去酒吧。只是这次她跑到了耀文同她以前总来的那家。
店里灯光依旧氤氲，美酒仍然香醇。红男绿女，纸醉金迷，也一样那么暧昧香艳。阿梅独自一人，面前摆着两杯酒。她自己面前一杯，边上空着的，耀文曾经坐过的位子上放着一杯。拿起自己的酒杯，轻轻碰了碰空位子上的酒杯，小声地说：“耀文，好哥哥，你在那边好不好？一定要好好的啊。别像我，我现在好不开心，好想你，你知不知道？”举起杯，一饮而尽。她真的无比地想念耀文。死去的人怎么这样奇怪，你明明记得他的每个动作，但是他就是不在了。你还能摸到他的骨灰盒子来证明。但是你怎么忘得了他。也许忧愁的不单是她，还有一人也慢慢地走进了酒吧。目光充满忧郁地走向吧台，要了一杯酒，随意四下打量，却终于意外地发现了阿梅。而她似乎也看到了这人，眼神迷离地冲着那个方向微微一笑。那人端着酒，向阿梅这边走来。可她还未来得及叫他一下，突然间，眼前一片黑暗，阿梅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自己已靠在一张藤制的躺椅上，周围全是棕木色的抽屉盒子，抽屉上贴着“枸杞”、“当归”等药材名。文涛正站在一边：“梅姐，你别担心，刚才你在酒吧昏倒了，我就把你带到这儿来了，这里驻诊的老中医姓潘，算是我的同乡，人很不错的。他刚给你喝了点安神补血的药，你再躺一会，应该就没事了。”阿梅笑笑：“真的好感谢你。对了，你怎么会在那？”文涛犹豫了一下，伤感地说：“我想耀文哥，是他要我来香港的，现在他不在了，我就想到他常去的地方看看……”阿梅问：“现在有什么打算？还想留在香港演艺圈发展吗？”文涛摇摇头：“耀文哥本来给我找了些拍戏的机会。
现在他不在了，那些机会也……”阿梅体谅地点点头：“耀文走了，我还没有走嘛，找我也是一样的。”文涛却说：“我想下个月就回内地。都来了几个月了，除了给你做过那么几周教练，什么正式的工都没打过。这里吃得贵，房租也贵，我爸妈在内地都退休了，身体也不怎么好。回内地，至少可以陪伴在父母身边，也许还可以找到武术指导的工作吧。”阿梅赞许地看着文涛：“不错，你很孝顺嘛。”文涛笑笑：“梅姐，耀文哥跟我说过，你总是睡不好。你那么忙，要是睡眠保证不了，身体要垮掉的。他让你平时多做些健身运动，把身体养好一点。我走以后，你还是请一个好的健身教练吧，我再跟阿璇说说，让她监督着你。”阿梅有些感动。
可阴差阳错，本要回大陆的文涛，终因阿璇请求阿梅将文涛留做伴舞而留下了。那天，文涛第一次去排练室，大家正跟着起舞。文涛在一边看着，沉默不语。一直到音乐结束，阿梅发现文涛不置可否，便拉他到一边问：“文涛，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没关系，说出来大家讨论啊。”文涛想了想说：“我觉得动作不大好看。”阿璇在一边大叫起来：“不会吧？我们的编舞是美国请回来的，据说麦当娜开演唱会都是找他做编舞的！”音乐再次响起，文涛微笑着拉过阿梅，还是刚才那段舞蹈，只是稍微变化了一下舞步，果然比刚才要精彩许多。“这样会不会好一点？”文涛的示范让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阿璇第一个带头鼓掌：“哇，好帅！”其他伴舞也跟着鼓掌。阿梅累得直喘气，但很为兴奋：“嗯，有味道，看来，中国的东西美国教练就不靠谱了，确实好了不少。”她微笑着冲着文涛伸出手，“谢谢你的加盟。”文涛羞涩地伸出了手，跟阿梅握了握。阿璇热烈地望着他，他却全然没注意。他的目光一直留在阿梅身上。
排练结束，众人一齐去大排档，喝着啤酒，围着一个火锅。锅里飘着辣油，用鼻子嗅，空气里也尽是辣的。文涛的眼睛都逼出泪了，看得阿梅笑了起来，凑到文涛耳朵边问：“怎么样，吃得惯么？”即使已经鼻涕眼泪流下来，文涛仍然逞着强：“吃得惯！没问题！”她微笑着递给他一罐啤酒：“辣的话，喝点这个。”文涛接过啤酒，喝了一大口，却呛了老半天。阿梅伸手拍着他的背。阿璇看着，却扑哧一声笑了：“闹了半天，你不会喝酒啊？”文涛不好意思起来：“会……会一点。”阿璇：“其实你功夫那么好，外形又不错，为什么要回内地呢，香港的演艺圈里很缺你这种人的。别回去，好吗？”文涛淡淡一笑：“还没想好，再说吧。”阿璇说：“不许走，真的。我以前也是门外汉，都是师傅教我的。其实你也可以拜师傅啊，梅姐人很好的，要不要我帮你跟她说说看？”文涛赶紧摇头道：“哦？不要了！”阿璇不解：“为什么？她是大姐大啊，有她罩着，你还怕不能在香港演艺圈发展？”
文涛还是使劲摇头，看得阿璇莫名其妙的。
阿璇花了一夜的时间，将他的举动前后左右思了一遍，然后自己就抖了起来。不会的。应该不是真的。可是她还是怔怔的，连送阿梅回家，两人已经走进了客厅，她的脸上还是这样的表情。“怎么了？整个晚上都看见你发呆？”阿梅看出她的不对劲。“师傅，你觉不觉得文涛怪怪的？”阿梅微笑道，“没有啊！为什么？”“我觉得，他好像对你，跟别人……有点不一样。”说的时候，她自己也在发抖。阿梅笑着拍拍阿璇的头：“什么不一样啊？人家是新人，当然跟你们不一样了。”“我不是说这个。反正……他就是怪怪的。你说，他是不是……”阿璇道。阿梅打断她：“好啦好啦，别胡思乱想了，师傅答应你，明天开始，我帮你搞定文涛！”阿璇害羞：“谁说我要搞定他啦？”阿梅：“还说没有？脸上都写着呢！要不要帮你开记者会叫全世界参观啊？好啦，师傅支持你，文涛不错的。嗯？”阿梅拍拍阿璇的手，阿璇不好意思地笑了。阿梅怎么会没感觉呢？每次文涛炽热地看着的，就是自己的眼睛啊。自己不敢迎上去，但是怎么会不知道呢。
第二天排练，叫文涛改和阿璇拍档吧。说是阿璇的功夫不大在行，让文涛好好教教她。答应是答应了，可是跳舞的时候心不在焉，竟然害阿璇跌在了地上。大家都愣住了。阿梅慌忙上来：“阿璇，你怎么样了？给我看看！”阿璇默默揉着自己的腿：“没有什么。”其实已经疼得抽了口凉气。阿梅看得脸都发白了：“都这样了还说没事？文涛，你怎么搞的！”文涛站在旁边，脸也是煞白的：“对不起。”她看看他，又觉得不忍，他真的是个孩子呢，做错了事，就一直低着头，于是自己的语气也放缓：“说吧，到底怎么了？”文涛头更低了：“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可……嗯，能不能不要再叫我跟阿璇搭档了？”“那到底为什么？”文涛摇头，不说话了。她又好气又好笑的：“你这孩子！好好的搞那么别扭干什么？”“你不要叫我孩子，我不是孩子了！”文涛却忽然急了。这一急，阿梅就被噎住了，她望着文涛，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不愿意直视的不见得消失，她总要面对的。
晚上依然跑去耀文的那家酒吧。阿梅戴着墨镜，一个人坐在老位子上喝酒。却没有想到，文涛也偷偷地跟她而来，还故意把帽檐压得很低。不动声响地一个人坐到角落，要了一杯酒。看她独自坐了一会就匆匆离去，自己也慌忙地跟上。爱一个人爱到这样的程度，生怕她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受了委屈，吃了亏。他丝毫没有把她当作那个在舞台上叫响一方的方妍梅，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两人都走进了小巷。阿梅在前，他在后。不敢跟得太紧，又怕走远了找不着。可她却忽然地站住了： “出来吧。我知道是你！”文涛愣了。“一晚上了，你累不累？出来吧。”阿梅叹了口气。文涛从她背后走出来，低着头，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情一般。
阿梅本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但话一出口却来还是冷冷的：“你怎么回事？谁叫你跟踪我的？”文涛连忙分辩：“没有人！就是……就是，我不放心，怕你喝多再出事……”路边恰好有个花坛，她便往那上面一坐，抬起头看着他问：“文涛，你多大了？”文涛不敢看她，自顾着说：“30。”听了她就笑了： “那你哪年生的？”“8，不对，嗯，70，71，对，72年的！”“30？那该是73年的啊。”“对，是73！我记错了。”她真是哭笑不得：“83的好不好？文涛，别玩了！我不喜欢这游戏，你明白吗？”他低着头：“对不起，我没恶意。”“我知道。我真的是拿你当弟弟看的，所以，听我一句，我不希望总是这么晚，在这个地方看到你。好么？”文涛没有说话。她叹口气，转身独自走了。
他也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是他还是期待过奇迹。
43 香港女儿 (2)
文涛的心思，谁都看的出来，阿梅却硬着心肠不愿接招。与同年龄的男子恋爱，都觉得这样吃力，与一个比自己相差这般大的男孩—自己还将他看作是孩子，真的是孩子。她一边劝说一直爱慕着文涛的阿璇不要放弃，一边终于决定要和文涛好好谈一谈。两人约在咖啡馆见面。
不停地看着表，还是迟到了一个钟点。匆匆赶来时，文涛却还是很狼狈，说是已经提前了一个钟头出门，可是不认路又堵车。其实他比她更着急，刚才的士堵在路上的时候，他已经在车里丧气地想，不是个好兆头，不是个好兆头。爱上一个人以后，自然是听风是雨，各式的烦恼都随之来了。
越小心翼翼，越无法克制自己。
文涛坐到位子上，头还是不敢抬起来。好像只要与阿梅单独坐，自己就从来没有好意思抬起头过。就听到她慢慢地问：“知道我为什么约你么？”文涛胆怯地说：“你想叫我，以后不要再骚扰你了。你觉得我好烦，想叫我滚。”他没想到她竟然笑了起来：“别瞎说，谁说我觉得你烦啦？”文涛抬起头看着阿梅。阿梅深吸了口气：“文涛，前几天，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所以，让你难做了。你关心我，为我做了很多，我很感谢。老实讲，我也很欣赏你。但我是方妍梅，你明不明白？”他一言不发。阿梅接着说：“对不起。我真的拿你当弟弟看，我不想你受伤，你明白吗？”
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文涛早在心里喊了无数个１，２，３，还是没有勇气说出，这下他却突然地鼓起了全部勇气，他看着阿梅的眼睛，仿佛今天不说，他就要永远没有机会再说： “方小姐，我不是你嘴里说的孩子，或者弟弟什么的，我是个男人。我不需要你保护，更不在乎你是谁，我只知道，你是个需要爱的女人。我爱你，我会为你付出生命。你需要我做的所有事我都会做，只要你肯要，只要我能给！我，我，我……”文涛站起来，因为激动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可阿梅却还是很平静：“你坐下！你喝水！”他便抓起桌上的冰水，大口喝起来。她拍拍他的肩膀，很诚恳地看着他：“我让你来，决不是想跟你谈情说爱。你的话说对了一半，我也是一个女人，我也需要男人爱我。可你又说错了一半，那就是，我不想得到你的爱，而是—另外一个男人。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我爱着那个人，很爱，很爱。我和这个人已经风风雨雨一起走过了十几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