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267100000032

第32章 李桂姐趋炎认女 潘金莲怀妒惊儿

诗曰:牛马鸣上风,声应在同类。小人非一流,要呼各相比。

吹彼埙与篪,翕翕骋志意。愿游广漠乡,举手谢时辈。

话说当日众官饮酒席散,西门庆还留吴大舅、二舅、应伯爵、谢希大后坐。打发乐工等酒饭吃了,吩咐:“你每明日还来答应一日,我请县中四宅老爹吃酒,俱要齐备些。临了一总赏你每罢。”

众乐工道:“小的每无不用心,明日都是官样新衣服来答应。”

吃了酒饭,磕头去了。良久,李桂姐、吴银儿搭着头出来,笑嘻嘻道:“爹,晚了,轿子来了,俺每去罢。”

应伯爵道:“我儿,你倒且是自在。二位老爹在这里,不说唱个曲儿与老爹听,就要去罢?”

桂姐道:“你不说这一声儿,不当哑狗卖。俺每两日没往家去,妈不知怎么盼哩。”

伯爵道:“盼怎的?玉黄李子儿,掐了一块儿去了?”

西门庆道:“也罢,教他两个去罢,本等连日辛苦了。咱叫李铭、吴惠唱罢。”

问道:“你吃了饭了?”

桂姐道:“刚才大娘留俺每吃了。”

于是齐磕头下去。西门庆道:“你二位后日还来走走,再替我叫两个,不拘郑爱香儿也罢,韩金钏儿也罢,我请亲朋吃酒。”

伯爵道:“造化了小淫妇儿,教他叫,又讨提钱使。”

桂姐道:“你又不是架儿,你怎晓得恁切?”

说毕,笑的去了。伯爵因问:“哥,后日请谁?”

西门庆道:“那日请乔老、二位老舅、花大哥、沈姨夫,并会中列位兄弟,欢乐一日。”

伯爵道:“说不得,俺每打搅得哥忒多了。到后日,俺两个还该早来,与哥做副东。”

西门庆道:“此是二位下顾了。”

说毕话,李铭、吴惠拿乐器上来,唱了一套。吴大舅等众人方一齐起身。一宿晚景不题。

到次日,西门庆请本县四宅官员。那日薛内相来的早,西门庆请至卷棚内待茶。薛内相因问:“刘家没送礼来?”

西门庆道:“刘老太监送过礼了。”

良久,薛内相要请出哥儿来看一看:“我与他添寿。”

西门庆推却不得,只得教玳安后边说去,抱哥儿出来。不一时,养娘抱官哥送出到角门首,玳安接到上面。薛内相看见,只顾喝采:“好个哥儿!”

便叫:“小厮在那里?”

须臾,两个青衣家人,戢金方盒拿了两盒礼物:熌红官缎一匹,福寿康宁镀金银钱四个,追金沥粉彩画寿星博郎鼓儿一个,银八宝贰两。说道:“穷内相没什么,这些微礼儿与哥儿耍子。”

西门庆作揖谢道:“多蒙老公公费心。”

看毕,抱哥儿回房不题。西门庆陪着吃了茶,就先摆饭。刚才吃罢,忽报:“四宅老爹到了。”

西门庆忙整衣冠,出二门迎接。乃是知县李达天,并县丞钱成、主簿任廷贵、典史夏恭基。各先投拜帖,然后厅上叙礼。请薛内相出见,众官让薛内相坐首席。席间又有尚举人相陪。分宾坐定,普坐递了一巡茶。少顷,阶下鼓乐响动,笙歌拥奏,递酒上坐。教坊呈上揭帖。薛内相拣了四摺《韩湘子升仙记》又队舞数回,十分齐整。薛内相心中大喜,唤左右拿两吊钱出来,赏赐乐工。

不说当日众官饮酒至晚方散,且说李桂姐到家,见西门庆做了提刑官,与虔婆铺谋定计。次日,买了四色礼,做了一双女鞋,教保儿挑着盒担,绝早坐轿子先来,要拜月娘做干娘。进来先向月娘笑嘻嘻拜了四双八拜,然后才与他姑娘和西门庆磕头。把月娘哄的满心欢喜,说道:“前日受了你妈的重礼,今日又教你费心,买这许多礼来。”

桂姐笑道:“妈说,爹如今做了官,比不得那咱常往里边走。我情愿只做干女儿罢,图亲戚来往,宅里好走动。”

月娘忙教他脱衣服坐的,因问:“吴银姐和那两个怎的还不来?”

桂姐道:“吴银儿,我昨日会下他,不知怎的还不见来。前日爹吩咐教我叫了郑爱香儿和韩金钏儿,我来时他轿子都在门首,怕不也待来。”

言未了,只见银儿和爱香儿,又与一个穿大红纱衫年小的粉头,提着衣裳包儿进来,先望月娘磕了头。吴银儿看见李桂姐脱了衣裳,坐在炕上,说道:“桂姐,你好人儿!不等俺每等儿,就先来了。”

桂姐道:“我等你来,妈见我的轿子在门首,说道:‘只怕银姐先去了,你快去罢。’谁知你每来的迟。”

月娘笑道:“也不迟。”

因问:“这位姐儿上姓?”

吴银儿道:“他是韩金钏儿的妹子玉钏儿。”

不一时,小玉放桌儿,摆了八碟茶食,两碟点心,打发四个唱的吃了。那李桂姐卖弄他是月娘干女儿,坐在月娘炕上,和玉箫两个剥果仁儿、装果盒。吴银儿三个在下边杌儿上,一条边坐的。那桂姐一径抖搜精神,一回叫:“玉箫姐,累你,有茶倒一瓯子来我吃。”

一回又叫:“小玉姐,你有水盛些来,我洗这手。”

那小玉真个拿锡盆舀了水,与他洗手。吴银儿众人都看的睁睁的,不敢言语。桂姐又道:“银姐,你三个拿乐器来唱个曲儿与娘听。我先唱过了。”

月娘和李娇儿对面坐着。吴银儿见他这般说,只得取过乐器来。当下郑爱香儿弹筝,吴银儿琵琶,韩玉钏儿在旁随唱,唱了一套《八声甘州》“花遮翠楼”须臾唱毕,放下乐器。吴银儿先问月娘:“爹今日请那几位官客吃酒?”

月娘道:“你爹今日请的都是亲朋。”

桂姐道:“今日没有请那两位公公?”

月娘道:“今日没有,昨日也只薛内相一位。那姓刘的没来。”

桂姐道:“刘公公还好,那薛公公惯顽,把人掐拧的魂也没了。”

月娘道:“左右是个内官家,又没什么,随他摆弄一回子就是了。”

桂姐道:“娘且是说的好,乞他奈何的人慌。”

正说着,只见玳安儿进来取果盒,见他四个在屋里坐着,说道:“客已到了一半,七八待上坐,你每还不快收拾上去?”

月娘便问:“前边有谁来了?”

玳安道:“乔大爹、花大爹、大舅、二舅、谢爹都来了这一日了。”

桂姐问道:“今日有应二花子和祝麻子二人没有?”

玳安道:“会中十位,一个儿也不少。应二爹从辰时就来了,爹使他有勾当去了,便道就来也。”

桂姐道:“爷嚛!遭遭儿有这起攮刀子的,又不知缠到多早晚。我今日不出去,宁可在屋里唱与娘听罢。”

玳安道:“你倒且是自在性儿。”

拿出果盒去了。桂姐道:“娘还不知道,这祝麻子在酒席上,两片子嘴不住,只听见他说话,饶人那等骂着,他还不理。他和孙寡嘴两个好不涎脸。”

郑爱香儿道:“常和应二走的那祝麻子,他前日和张小二官儿到俺那里,拿着十两银子,要请俺家妹子爱月儿。俺妈说:‘他才教南人梳弄了,还不上一个月,南人还没起身,我怎么好留你?’说着他再三不肯。缠的妈急了,把门倒插了,不出来见他。那张二官儿好不有钱,骑着大白马,四五个小厮跟随,坐在俺每堂屋里只顾不去。急的祝麻了直撅儿跪在天井内,说道:‘好歹请出妈来,收了这银子。只教月姐儿一见,待一杯茶儿,俺每就去。’把俺每笑的要不的。只象告水灾的,好个涎脸的行货子!”

吴银儿道:“张小二官儿先包着董猫儿来。”

郑爱香儿道:“因把猫儿的虎口内火烧了两醮,和他丁八着好一向了,这日才散走了。”

因望着桂姐道:“昨日我在门外会见周肖儿,多上覆你,说前日同聂钺儿到你家,你不在。”

桂姐使了个眼色,说道:“我到爹宅里来,他请了俺姐姐桂卿了。”

郑爱香儿道:“你和他没点儿相交,如何却打热?”

桂姐道:“好[入日]的刘九儿,把他当个孤老,甚么行货子,可不砢磪杀我罢了。他为了事出来,逢人至人说了来,嗔我不看他。妈说:‘你只在俺家,俺倒买些什么看看你不打紧。你和别人家打热,俺傻的不匀了。’真是硝子石望着南儿──丁口心!”

说着都一齐笑了。月娘坐在炕上听着他说,道:“你每说了这一日,我不懂,不知说的是那家话!”

按下这里不题。

却说前边各客都到齐了,西门庆冠冕着递酒。众人让乔大户为首,先与西门庆把盏。只见他三个唱的从后边出来,都头上珠冠[足叠][足亵],身边兰麝浓香。应伯爵一见,戏道:“怎的三个零布在那里来?拦住,休放他进来!”

因问:“东家,李家桂儿怎不来?”

西门庆道:“我不知道。”

初是郑爱香儿弹筝,吴银儿琵琶,韩金钏儿拨板。启朱唇,露皓齿,先唱《水仙子》“马蹄金铸就虎头牌”一套。良久,递酒毕,乔大户坐首席,其次者吴大舅、二舅、花大哥、沈姨夫、应伯爵、谢希大、孙寡嘴、祝实念、常峙节、白赉光、傅自新、贲第传,共十四人上席,八张桌儿。西门庆下席主位。说不尽歌喉宛转,舞态蹁跹,酒若流波,肴如山叠。到了那酒过数巡,歌吟三套之间,应伯爵就在席上开口说道:“东家,也不消教他每唱了,翻来掉过去,左右只是这两套狗挝门的,谁待听!你教大官儿拿三个座儿来,教他与列位递酒,倒还强似唱。”

西门庆道:“且教他孝顺众尊亲两套词儿着。你这狗才,就这等摇席破座的。”

郑爱香儿道:“应花子,你门背后放花儿──等不到晚了!”

伯爵亲自走下席来骂道:“怪小淫妇儿,什么晚不晚?你娘那毴!”

教玳安:“过来,你替他把刑法多拿了。”

一手拉着一个,都拉到席上,教他递酒。郑爱香儿道:“怪行货子,拉的人手脚儿不着地。”

伯爵道:“我实和你说,小淫妇儿,时光有限了,不久青刀马过,递了酒罢,我等不的了。”

谢希大便问:“怎么是青刀马?”

伯爵道:“寒鸦儿过了,就是青刀马。”

众人都笑了。

当下吴银儿递乔大户,郑爱香儿递吴大舅,韩玉钏儿递吴二舅,两分头挨次递将来。落后吴银儿递到应伯爵跟前,伯爵因问:“李家桂儿怎的不来?”

吴银儿道:“你老人家还不知道,李桂姐如今与大娘认义做干女儿。我告诉二爹,只放在心里。却说人弄心,前日在爹宅里散了,都一答儿家去了,都会下了明日早来。我在家里收拾了,只顾等他。谁知他安心早买了礼,就先来了,倒教我等到这咱晚。使丫头往他家瞧去,说他来了,好不教妈说我。你就拜认与爹娘做干女儿,对我说了便怎的?莫不搀了你什么分儿?瞒着人干事。嗔道他头里坐在大娘炕上,就卖弄显出他是娘的干女儿,剥果仁儿,定果盒,拿东拿西,把俺每往下[足丽]。我还不知道,倒是里边六娘刚才悄悄对我说,他替大娘做了一双鞋,买了一盒果馅饼儿,两只鸭子,一大副膀蹄,两瓶酒,老早坐了轿子来。”

从头至尾告诉一遍。伯爵听了道:“他如今在这里不出来,不打紧,我务要奈何那贼小淫妇儿出来。我对你说罢,他想必和他鸨子计较了,见你大爹做了官,又掌着刑名,一者惧怕他势要,二者恐进去稀了,假着认干女儿往来,断绝不了这门儿亲。我猜的是不是?我教与你个法儿,他认大娘做干女,你到明日也买些礼来,却认与六娘做干女儿就是了。你和他都还是过世你花爹一条路上的人,各进其道就是了。我说的是不是?你也不消恼他。”

吴银儿道:“二爹说的是,我到家就对妈说。”

说毕,递过酒去,就是韩玉钏儿,挨着来递酒。伯爵道:“韩玉姐起动起动,不消行礼罢。你姐姐家里做什么哩?”

玉钏儿道:“俺姐姐家中有人包着哩,好些时没出来供唱。”

伯爵道:“我记的五月里在你那里打搅了,再没见你姐姐。”

韩玉钏道:“那日二爹怎的不肯深坐,老早就去了?”

伯爵道:“不是那日我还坐,坐中有两个人不合节,又是你大老爹这里相招,我就先走了。”

韩玉钏儿见他吃过一杯,又斟出一杯。伯爵道:“罢罢,少斟些,我吃不得了!”

玉钏道:“二爹你慢慢上,上过待我唱曲儿你听。”

伯爵道:“我的姐姐,谁对你说来?正可着我心坎儿。常言道:养儿不要屙金溺银,只要见景生情。倒还是丽春院娃娃,到明日不愁没饭吃,强如郑家那贼小淫妇,歪剌骨儿,只躲滑儿,再不肯唱。”

郑爱香儿道:“应二花子,汗邪了你,好骂!”

西门庆道:“你这狗才,头里嗔他唱,这回又索落他。”

伯爵道:“这是头里帐,如今递酒,不教他唱个儿?我有三钱银子,使的那小淫妇鬼推磨。”

韩玉钏儿不免取过琵琶来,席上唱了个小曲儿。

伯爵因问主人:“今日李桂姐儿怎的不教他出来?”

西门庆道:“他今日没来。”

伯爵道:“我才听见后边唱。就替他说谎!”

因使玳安:“好歹后边快叫他出来。”

那玳安儿不肯动,说:“这应二爹错听了,后边是女先生郁大姐弹唱与娘每听来。”

伯爵道:“贼小油嘴还哄我!等我自家后边去叫。”

祝实念便向西门庆道:“哥,也罢,只请李桂姐来,与列位老亲递杯酒来,不教他唱也罢。我晓得,他今日人情来了。”

西门庆被这起人缠不过,只得使玳安往后边请李桂姐去。那李桂姐正在月娘上房弹着琵琶,唱与大妗子、杨姑娘、潘姥姥众人听,见玳安进来叫他,便问:“谁使你来?”

玳安道:“爹教我来,请桂姨上去递一巡酒。”

桂姐道:“娘,你看爹韶刀,头里我说不出去,又来叫我!”

玳安道:“爹被众人缠不过,才使进我来。”

月娘道:“也罢,你出去递巡酒儿,快下来就了。”

桂姐又问玳安:“真个是你爹叫,我便出去;若是应二花子,随问他怎的叫,我一世也不出去。”

于是向月娘镜台前,重新装点打扮出来。众人看见他头戴银丝鬏髻,周围金累丝钗梳,珠翠堆满,上着藕丝衣裳,下着翠绫裙,尖尖趫趫一对红鸳,粉面贴着三个翠面花儿。一阵异香喷鼻,朝上席不端不正只磕了一个头。就用洒金扇儿掩面,佯羞整翠,立在西门庆面前。西门庆吩咐玳安,放锦杌儿在上席,教他与乔大户上酒。乔大户倒忙欠身道:“倒不消劳动,还有列位尊亲。”

西门庆道:“先从你乔大爹起。”

这桂姐于是轻摇罗袖,高捧金樽,递乔大户酒。伯爵在旁说道:“乔上尊,你请坐,交他侍立。丽春院粉头供唱递酒是他的职分,休要惯了他。”

乔大户道:“二老,此位姐儿乃是大官府令翠,在下怎敢起动,使我坐起不安。”

伯爵道:“你老人家放心,他如今不做婊子了,见大人做了官,情愿认做干女儿了。”

那桂姐便脸红了,说道:“汗邪了你,谁恁胡言!”

谢希大道:“真个有这等事,俺每不晓的。趁今日众位老爹在此,一个也不少,每人五分银子人情,都送到哥这里来,与哥庆庆干女儿。”

伯爵接过来道:“还是哥做了官好。自古不怕官,只怕管,这回子连干女儿也有了。到明日洒上些水扭出汁儿来。”

被西门庆骂道:“你这贼狗才,单管这闲事胡说。”

伯爵道:“胡铁?倒打把好刀儿哩。”

郑爱香正递沈姨夫酒,插口道:“应二花子,李桂姐便做了干女儿,你到明日与大爹做个干儿子罢,掉过来就是个儿干子。”

伯爵骂道:“贼小淫妇儿,你又少使得,我不缠你念佛。”

李桂姐道:“香姐,你替我骂这花子两句。”

郑爱香儿道:“不要理这望江南、巴山虎儿、汗东山、斜纹布。”

伯爵道:“你这小淫妇,道你调子曰儿骂我,我没的说,只是一味白鬼,把你妈那裤带子也扯断了。由他到明日不与你个功德,你也不怕不把将军为神道。”

桂姐道:“咱休惹他,哥儿拿出急来了。”

郑爱香笑道:“这应二花子,今日鬼酉上车儿──推丑,东瓜花儿──丑的没时了。他原来是个王姑来子。”

伯爵道:“这小歪剌骨儿,诸人不要,只我将就罢了。”

桂姐骂道:“怪攮刀子,好干净嘴儿,摆人的牙花已[扌阖]了。爹,你还不打与他两下子哩,你看他恁发讪。”

西门庆骂道:“怪狗才东西!教他递酒,你斗他怎的!”

走向席上打了他一下。伯爵道:“贼小淫妇儿!你说你倚着汉子势儿,我怕你?你看他叫的‘爹’那甜!”

又道:“且休教他递酒,倒便益了他。拿过刑法来,且教他唱一套与俺每听着。他后边躲了这会滑儿也够了。”

韩玉钏儿道:“二爹,曹州兵备,管的事儿宽。”

这里前厅花攒锦簇,饮酒顽耍不题。

单表潘金莲自从李瓶儿生了孩子,见西门庆常在他房里宿歇,于是常怀嫉妒之心,每蓄不平之意。知西门庆前厅摆酒,在镜台前巧画双蛾,重扶蝉髩,轻点朱唇,整衣出房。听见李瓶儿房中孩儿啼哭,便走入来问道:“他怎这般哭?”

奶子如意儿道:“娘往后边去了。哥哥寻娘,这等哭。”

那潘金莲笑嘻嘻的向前戏弄那孩儿,说道:“你这多少时初生的小人芽儿,就知道你妈妈。等我抱到后边寻你妈妈去!”

奶子如意儿说道:“五娘休抱哥哥,只怕一时撒了尿在五娘身上。”

金莲道:“怪臭肉,怕怎的!拿衬儿托着他,不妨事。”

一面接过官哥来抱在怀里,一直往后去了。走到仪门首,一迳把那孩儿举的高高的。不想吴月娘正在上房穿廊下,看着家人媳妇定添换菜碟儿,那潘金莲笑嘻嘻看孩子说道:“‘大妈妈,你做什么哩?’你说:‘小大官儿来寻俺妈妈来了。’”月娘忽抬头看见,说道:“五姐,你说的什么话?早是他妈妈没在跟前,这咱晚平白抱出他来做甚么?举的恁高,只怕唬着他。他妈妈在屋里忙着手哩。”

便叫道:“李大姐你出来,你家儿子寻你来了。”

那李瓶儿慌走出来,看见金莲抱着,说道:“小大官儿好好儿在屋里,奶子抱着,平白寻我怎的?看溺了你五妈身上尿。”

金莲道:“他在屋里,好不哭着寻你,我抱出他来走走。”

这李瓶儿忙解开怀接过来。月娘引逗了一回,吩咐:“好好抱进房里去罢,休要唬着他!”

李瓶儿到前边,便悄悄说奶子:“他哭,你慢慢哄着他,等我来,如何教五娘抱到后边寻我?”

如意儿道:“我说来,五娘再三要抱了去。”

那李瓶儿慢慢看着他喂了奶,就安顿他睡了。谁知睡下不多时,那孩子就有些睡梦中惊哭,半夜发寒潮热起来。奶子喂他奶也不吃,只是哭。李瓶儿慌了。

且说西门庆前边席散,打发四个唱的出门。月娘与了李桂姐一套重绡绒金衣服,二两银子,不必细说。西门庆晚夕到李瓶儿房里看孩儿,因见孩儿只顾哭,便问:“怎么的?”

李瓶儿亦不题起金莲抱他后边去一节,只说道:“不知怎的,睡了起来这等哭,奶也不吃。”

西门庆道:“你好好拍他睡。”

因骂如意儿:“不好生看哥儿,管何事?唬了他!”

走过后边对月娘说。月娘就知金莲抱出来唬了他,就一字没对西门庆说,只说:“我明日叫刘婆子看他看。”

西门庆道:“休教那老淫妇来胡针乱灸的,另请小儿科太医来看孩儿。”

月娘不依他,说道:“一个刚满月的孩子,什么小儿科太医。”

到次日,打发西门庆早往衙门中去了,使小厮请了刘婆来看了,说是着了惊。与了他三钱银子。灌了他些药儿,那孩儿方才得睡稳,不洋奶了。李瓶儿一块石头方落地。正是:满怀心腹事,尽在不言中。

同类推荐
  • 冰城,燃起不灭的激情

    冰城,燃起不灭的激情

    冰城男女口头上对爱的忠贞纯洁而坚定他们之间相互吸引的情欲魅惑缥缈而肆意当激情点燃注定难以熄灭是坚守对爱忠贞的天长地久还是选择情欲吸引的激情迷人的女记者任菲菲:“爱就是和想爱的人在一起。”玩世不恭的诚然:“爱就是情与欲的结合,与婚姻无关,婚姻不过是一张废纸。”美丽的电台女主播:“爱情不过是骗人的小玩意。”为情所因的研究生宸爔:“对爱坚持,终究会得到爱情。”相信真爱的武瑞:“爱他妈的什么都不是……爱只是一种生存的手段!”
  • 情歌

    情歌

    龙仁青,当代著名作家。1967年3月生于青海湖畔铁卜加草原1986年7月毕业于青海海南民族师范学校藏语言文学专业。先后从事广播、电视、报纸等媒体的新闻翻译(汉藏文)、记者、编辑、导演、制片等职,现供职于青海电视台影视部。
  • 平安京·少年阴阳师

    平安京·少年阴阳师

    魑魅魍魉丛生的平安京,一袭幻梦,惊乱安倍晴明的悠然自得……与贵公子源博雅的机缘偶遇;与通灵少女樱冥雪的神秘邂逅。是诅咒?是宿命?是天机?一个个未解谜团,一个个致命陷阱……当安倍晴明追寻着线索,踏入了一切罪恶的根源——樱之森林时。这才发现,原来幕后真正的黑手,竟是来自于另一个时空的异族——吸血鬼。
  • 悬念故事6

    悬念故事6

    本书精选了二十多篇悬念故事,有描写现实生活中的悬念,也有带穿越性质的难解谜案。行文轻快有趣,值得一读。
  • 网游·一贱倾心

    网游·一贱倾心

    这年头,小三也是智慧型。考试一个月没上游戏,结果上号身价涨了百倍,名声跌到谷底。游戏老公成了别人的,自己还恶名在外,被满大荒的人唾弃。于是,小三就名正言顺高调的举着牌坊上位了,还取得了舆论支持。这样也就算了,还莫名其妙的多出了一个神级老公,并且这老公还只认号不认人。离婚?可以,骗了一身装备和几千金,还完就离。就这样,苏落走上了悲催的还债之路。明明是榜上有名的大神,偏偏又猥琐又下流,还整天装傻卖萌。可是关键时刻,总是站在她身边。帮她打架,帮她骂人,帮她揭穿了小三的真面目……当游戏和现实接轨,她才知道,那些爱情,早已注定。缘,妙不可言。--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热门推荐
  • 惹上邪魅王爷:废材小狂妃

    惹上邪魅王爷:废材小狂妃

    一朝穿越到以武为尊的青乾大陆,二十一世纪顶级联邦特工,成为人人不屑一顾、任人欺凌的侯府废物大小姐。不能修炼的体质?那她就为自己打造一副全能身体。没有令人羡慕的兽宠?她就去驯服令人谈之色变的上古神兽。她明千城,将成为青乾大陆的主宰,以她为尊。顺她者生,逆她者——亡!
  • 腹黑首席,晚上见

    腹黑首席,晚上见

    五年前,她带着他的一句不适合,远走异国。五年后,他一出现就将她抵在墙角,擒住她的下巴,“你还知道回来?”。他是足以撼动全球经济的大腕,她是拥有神秘身份的当家律师。他步步紧逼,“你知道吗?在乎就是你感觉那个人一秒逃离你的眼里,就会喘不过气。”她一点点逃离,他不费吹灰之力地钳制,“逃得了公司逃不了床。”
  • 少年奇侠1:地宫迷城

    少年奇侠1:地宫迷城

    少年侦探林浩浩,少林小子白白和乖乖女秦笑笑组成了少年奇侠三人组,在一次意外之中,龙神王之子酷贝贝因为学业不精,被意外地传送到了林浩浩的家,成为了第四位少年奇侠。在一次集体去北京旅游的过程中,秦笑笑的父亲却突然昏迷不醒,是传说中的生肖诅咒悄然袭来。无尽的地宫,会飞的棺材,复活的尸骨,消失的国宝……
  • 炼日

    炼日

    天空中悬浮着一个已经死去的太阳,血河中漂浮着的白玉宫殿,中箭万年依然流血不止的三足金乌,这一幕景象震撼了每个人的心灵!浩淼星空是祖先灵魂的寄托,也是每个生灵未来的归宿,每个生灵在天空中都有一颗只属于自己的守护星,来自星空的能量是星魂大陆力量和权力的源泉。开启星魂,成为一个修星者,这是星魂大陆所有人的梦想•••凭借着身上的三足乌烙,岳枫开启了一段只属于自己的神话!一脚天堂,一脚地狱,成功与失败只是一枚硬币的两面罢了!····飞鲨群:49127797
  • 古神志

    古神志

    隋朝末年,炀帝无道,致使天下大乱,义军四起。此时青龙玉现世,传说青龙玉现世,必将是九五逆转,改朝换代之时;更有传说,青龙玉乃是当年古帝少典所炼上古神器琉璃之角散落人间的碎片,若是能够集齐四片琉璃之韵,便是能够重新炼制琉璃之角,称霸四道。为此神人魔三界派出寻找青龙玉的使者齐聚人间,一场大战,即将开始......
  • 御神录

    御神录

    如果是天的旨意我屈服,如果是神的压迫,我抗争!神族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奇谋秘计,引动神域征途;大厦将顷,谁是擎天之柱?烽火倾城,谁拥不世王朝?逐鹿天下,笑看天地谁称王?*****兄弟们我回来了,沉寂已久,新书首发,望大家看得痛快!《御神录》书友群158577208
  • 极品老婆

    极品老婆

    春天我娶了一个老婆,秋天就收获了很多很多的感动……
  • 银河战国之英雄无双

    银河战国之英雄无双

    这是一个银河世界中的故事,也是一个人类的故事,同时是人类的历史的一部分。在广袤银河星空之中,无数的英雄人物驰骋于星河之间,谈笑间星辰泯灭,挥手间数十亿生灵化为尘埃。勇武过人的勇将,智谋超群的能臣谋士,他们共同创造着这个世界的历史。一个人的故事,一千个人的历史。情义,仇恨,爱情,战火,阴谋,所有的所有组成了历史的一部分。让我们一起来经历这样一段血与火组成的历史旅程吧!英雄之路将从此开始!
  • 魁道

    魁道

    站着流血,跪着流泪,你选一个我?许升笑了笑,我选...坐着笑是男人的都要笑扛自己的梦
  • 世外逃缘

    世外逃缘

    东汉末年董卓乱宫后,一代方士奇人南宫异预知大乱将至,率弟子、引乡民遁入深山秘境,建立“桃园国度”;在南宫异的引领下,桃园国度的居民皆习炼丹服饵、吐纳修炼之术,不盼科技昌明、唯求羽化飞升,将众人引入人类发展的另一条异路分枝,外世之人谓之曰仙;东南师大大三学生袁方同学邂逅一神秘丽人,在胭脂岭携手同游时误入桃园国度(非灵魂穿越);梅花何在、芳踪难觅,袁方同学如何才能揭开伊人的神秘面纱?他在桃园异境中又有怎样一番令人匪夷所思、荡气回肠的经历?本故事介于唐传奇与明清志怪小说之间,揉合玄幻、仙侠,灵异、科幻,历史、言情等于一体,有旷世奇缘、有兄弟情深,有家国情怀、有男儿梦想,有英雄热血、有儿女情长......应该有的一样不少,最为紧缺的是推荐和收藏,盼望得到您的鼓励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