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畜生
说实话,我老妈和老爸这两位放在一起,就好比油与水,自然规律是这两者不可能相融。
但无奈的现实,又硬生生的将这两个人捆在了一起。
那种感觉就好像坐在星巴克里吃猪肉炖粉条,去男生宿舍楼里推销日夜用卫生巾,上身西装领带,下身裤衩拖鞋一样,永远不搭调。
可是老妈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了,在那个年代能和一个大学生结婚,就意味着生活有了保障,不仅能留在城里,更主要的是,还能将自己户口本上“农业”二字改成“非农”。
多么可怜的追求,多么无奈的梦想。
但也正是这股力量,推着老妈一步一步艰难的走下去。
可是就在我爸妈结婚后不久,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才让老妈真正的领悟到,幸福其实就像一位美女,你越是没头没脑的穷追不舍,她越拒你远之;相反当你对她不理不睬时,反而她向你主动靠近。
原本嫁给我老爸是为了奔向小康生活,可这简单的梦想被三万元外债打破了。
要说这三万元饥荒?
事情的缘由是这样的,我老爸考上大学那年,正巧也赶上我大姑嫁人了。
当时可谓是双喜临门,可给爷爷奶奶高兴坏了。
谁知好景不长,我那大姑父是个粗人,会点儿木匠手艺,平日靠在村子上接点零活勉强度日,我大姑就在家里操持家务。
可是此人有个最要命的毛病,就是嗜酒如命,天天晚上一斤老白干,他挣的那点碎钱,全都喝到自己肚子里去了。
家里一点没用着不说,没钱了还伸手向我大姑要,不给就摔门砸凳的。
喝,就喝点吧!我大姑也就忍了,谁还没点儿毛病。
可是越忍让他,他越变本加厉,酒后无德,不是骂人,就是打人。
更有甚者,一天夜里,他在外面喝完酒,晃晃悠悠的回来了。
自家院子墙角栓的看门狗,可能由于天太黑,看不清主人的模样。
这狗便朝他乱叫了几声儿。
这一叫可倒好,我这混账姑父二话没说,借着儿酒劲儿,抄起院子当中的镐头,就朝那狗脑袋猛砸下去。
这一闷镐头下去,把这条可怜的狗砸得脑浆迸裂,七窍流血,惨不忍睹。
但凡是狗,那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啊!就因为向你错叫了几声,便让它命归黄泉,这是人干的事吗。
此时,大姑在里屋,听见外面院子里有狗的惨叫声,原以为家里招贼了。
急忙放下怀中八个月大的孩子,就往屋外跑,给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可是一出屋门,大姑便看见我姑父站在院角,手中握着那血粼粼的镐头,此时鲜血还不停的从镐头尖,一滴一滴的流下来。
再一看,旁边那条惨死的护院狗,狗的尸体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凄惨。
空气中夹杂着狗血的腥气和从姑父身上散发出来刺鼻的酒臭。
我大姑顿时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刹那间,心中积压许久的怨气终于爆发出来了,当时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与力量。
我大姑什么也没想,徒手就冲上去抢夺姑父手中的镐头。
我大姑心想:反正日子也过不下去了,天天挨打,不如索性,今儿就与这屠夫拼个你死我活。
就这样两个人在院子中央厮打起来,里屋炕上的孩子哭的更大声了。
撕心裂肺的哭声,叫骂声,成为这个刚组建不久的家庭的终结曲。
后来闻声而来的左邻右舍,大伙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两个打得红了眼的人扯开。
这时我大姑才缓过神儿来,猛然发现自己的左眼什么都看不见了,原来是在刚才的厮打中,被那丧心病狂的姑父用手指戳瞎了。
那股子钻心的疼痛,顿时袭来,令我大姑一屁股就瘫坐在地上,随即在地上打起滚儿,呻吟不止。双手紧紧的捂住眼睛,鲜血不停的从指间溢出。
最终在众人的搀扶下,我大姑被送到了就近的卫生院救治。
当晚,里屋的孩子则暂时被抱到隔壁邻居王婶家照看着。
我那挨千刀的姑父发现自己下手太重,在众人搀扶我大姑之际,夺门而逃。
至今也没有任何音信,就连他自己的父母都不得而知。
后来有的人说在北方的林场见过他,也有的人说在南方的码头见过他,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我家人全当这个“畜生”死了。
就这样,我大姑因为伤势太重,需要将眼球摘除,安装义眼,随后被转到春岩市中心人民医院救治。
最后住了多久的院,大家都记不清了,因为家里人都不愿回想起那段日子。
老爸家里原本过得就紧紧巴巴,这突如其来的巨额医药费用,都是我爷爷和奶奶,挨家挨户,一分一毛借来的。
当时不仅要凑齐我大姑的住院费,还要供我老爸上大学。
我爷爷亲自去找我姑父家里人理论,索要赔偿。可人家死猪不怕开水烫,就说了一句话“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爱咋咋地!”
回到家,爷爷和奶奶合计,就算起诉打官司也得找着被告啊!那畜生跑了这么久了,人海茫茫,到哪里去找啊。
再说眼下大姑还躺在医院,如果和姑父他们家,长期纠缠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咱家实在耗不起啊。
手术费,住院费,医药费,学费,生活费,全都是用钱的口子。
家里头能卖的都卖了。
即使在这么苦的情况下,我爷爷奶奶也没说过一句放弃的话。这不能不说是老一辈人的一种骨气。
我爷爷最终实在没办法,因为当时农村家家户户都用的是旱厕,时间久了就要清理,我爷爷只好咬着牙,挨家挨户的给人家挑大粪,还要将粪运到人家的田地里施好。
就这样一天下来能挣个几块钱。
我奶奶则要在家里照看我大姑的孩子,抽空就缝几副鞋垫,然后背着我大姑家的孩子,走十几里土路,去临乡的集市上卖。
医院那头则由我二姑全天盯着。
为了不让我爸念书分心,家里发生的一切至始至终都瞒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