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岁,朝阳一般的年纪,俗话说半大的小子吃穷爹,苏宇吃下去的东西几乎都长在个头上,整个人非常消瘦,野风把衣服吹贴在他身上,能看见胸口上肋骨形状。
在他身上能看到几分苏医生的模样,他比苏医生来的精致,眼角眉梢不经意间流露出温柔,抿嘴笑的时候,左脸隐隐露出一个酒窝,有点少年人的俏皮。
一看到家门,江沁撒开腿就冲了进去,躲在门后,露出小半张通红的脸,小心翼翼看一眼苏宇,看一眼桶……
苏宇无奈耸耸肩,左边脸上的小酒窝隐隐可见,心想真不该吓着小孩子,弯下腰放下水桶,扭头原路走。
躲在门后的江沁,远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低着头吞吞吐吐走出来,提回木桶,再最后看一眼苏宇消失的方向。
苏宇小心翼翼的示好,江沁不是不知道,相反她是个极其敏感的女孩,只是对于“美”的东西,她已经忘记如何应对,那段在王强家的幸福生活,仿佛已经是这个十岁小女孩上辈子的事。
“城里的人就是不一样,你看苏医生,能和地里的泥腿子一样?他啊,就算在床上,都显特别。”至于什么特别,王春凤词穷。
那天,王春凤自称病得厉害,托人叫苏医生上门问诊。南门是归苏医生管理的辖区,不疑有他,苏医生背着药箱进了寡妇的门。
自打王春凤那短命丈夫去世后,家里就断了正经收入,准备好好过日子的屋子也渐渐呈现出颓败,缺口的碗,油腻腻脏兮兮的桌椅随处可见。
唯独那张雕花大床尤其令人意外,花旗松原木制成,边边角角雕琢朵朵山茶花,村里稍有条件的人家成婚时都有这么几大件,苏浩自家也有张类似的床,但从来没给过他如此触动。
从床顶垂落白色蚊帐,给它背后的女人蒙上一层白色朦胧,王春凤听见苏医生推门进来的动静,没有下床,“苏医生,我好难受,你走近点,看看我。”
苏浩撩起蚊帐,刹那间和那双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对视上,王春凤眼底的直白像道闪电过边他全身。
寡妇不管苏医生已经木楞,她掀开被子,展露出丰腴的肉、体,尤其是臀一如平常所展现出得肥大。
只有头上七尺的老天爷知道苏医生进行了什么天人交战,他一边脱衣服一边哭着忏悔……
王春凤不仅不觉得他孬,反倒觉得“特别”,比其他和她上、床男人多几分情义。
床上横躺的男人不屑嗤笑,“苏医生家里有正经的媳妇,没你的地儿,你还不是要给泥腿子草。”
王春凤在南门没有人缘,前一刻在床上你侬我侬的男人,爬下床,立马又是另一幅面孔。
王春凤没进过学堂,斗大字不识一个,却早把男人这类生物看的透彻,她不以此为意,在欢愉的余韵里,她和某个男人聊起苏医生。
村子地方方寸大,流言蜚语沿着风滴溜溜转几圈,没几个人不知道苏浩医生上了寡妇的雕花大床。
“小老鼠,搬鸡蛋,鸡蛋太大怎么办?苏医生床上躺……”
苏医生的“特别”让他成为南门头条新闻,茶余饭后的谈资,寡妇王春凤的皮肉生意一时大热。
苏浩的母亲是他父亲工作医院里的护士,平时工作非常忙碌,风言风语传狠了,终于落到她的耳朵里。
章柔出奇冷静,回到南门,她没有大吵大闹,她把苏医生叫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聊了几句。
苏家生活再次恢复平静,每当江沁要去自留地干农活,打那经过时,她都忍不住伸头去看看苏家的生活,即是不相信浮在表面的平静,又是希望苏宇平安幸福。
明明只比江文礼早出生一年,却远比他更像个哥哥,梦里行间苏宇成了她的哥哥,低头,她也穿上了永远干净的白衬衫。
天亮了,梦醒了……
河面上倒映着半天空火烧云,微风吹起粼粼波纹闪着金光,江沁静静蹲坐在河岸上,双眼看向不知名。
“江沁,原来你在这里。”
苏宇在江沁身边坐下,半身的影子投在在江沁身上,将她笼罩在黑影中,江沁摸摸胸口,有安心的感觉。
两人并肩静静坐在河边许久,苏宇没再开口说话,两人之间安静的可怕,江沁时不时用眼角偷偷观察苏宇,她心里关着冲动的野兽。
她想了解这个人,想和他聊点朋友间的话题,像江文礼和他的小伙伴们般嘻嘻哈哈。
现在,恐怕就连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也不能让他有星点笑意,露出那个小小酒窝……
苏宇眉头紧凑,侧脸僵硬如雕塑,没有刚见温润如玉,想来是心里不大舒畅,那就是知道了王春凤和苏医生的事情,江沁有点担心。
一个心里有事,一个不知道这么开口,时间过的飞快。
“我家要从南门搬到别处,走之前,不知道为什么,想和你道声别。”苏宇道。
发生既是发生了,苏家这个来自城市的幸福家庭终是出现了裂痕。章柔受教育程度,体面的工作,见过的市面,都让她不同于普通农妇,她没有大吵大闹,把家折腾个七零八落,她也没想过让个寡妇骑到她头上,她选择离开是非之地。
苏宇伸手,被江沁躲过,他一愣,突然就乐了,嘴里嘟哝着“小鬼”把江沁的头发揉乱。
“我一见你,就得像小松鼠,现在就更像了。”大大的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苏宇轻叹了口气,对江沁道,“女孩子,长头发更好看。”
他让江沁坐在自己身前,用手指耙过江沁不听话的短发,扎成一束高高马尾。显然上天没有将这项技能交到男人手里,苏宇脸皮微微发烫,心里开心,准备好的礼物送出去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发现。
太阳西沉,道别的时刻就在眼下。
“再见。”苏宇的声音再夕阳的余韵中无比和谐。
“恩。”
江沁又一次目送苏宇的身影消失于远方。
苏医生搬家那天,南门开进来两辆大卡车,他们把行李装在车上,两人带行李,两车斗装的满满当当。苏宇和苏杭在车上,一个站着,一个蹲着,苏杭嘴里兴奋叽叽喳喳,苏宇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许多再见变成了永别,江沁总是幻想,假如两人再相遇,她应该说些什么呢?
后悔当初分别时没多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