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动手,那就不妨闹大点!如果王家真有权势,摆平伤人案不过等闲,更何况这事还经不起推敲!胖子看着凄惨,其实没受到实质性伤害,不过皮肉之苦而已!秦峰看在眼里,脸上闪过决然神情,瞅准时机,朝胖子小腿上狠狠踩去!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滑稽的。见秦峰下狠手,胖子腿一扭,向腿梁踩下就落在腿侧,秦峰只觉得踩到橡胶上,边陷进肉里边向地上滑去!胖子发出一声惨嚎,剧烈地扭动起来!秦峰差点被绊倒在地,跳到一边,见对方蜷着腿护住头脸,又是数鞭抽在腿上!
趁着胖子躲闪时机,一脚向胖子腰间踢去,“喀嚓”肋骨断裂声响起,胖子呻吟还没出口,便头一歪昏过去!随即一鞭子抽到脸上,见胖子没反应,秦峰这才放过他。
秦峰扭头,见中年人向大牢冲去,虽然一只脚受伤,但两只手着地,仍然速度很快!秦峰也不追赶,望着对方消失在视野中!
秦峰回过神来,周围囚犯‘看好戏’神色消失,脸上神情各异,忌惮、惊讶、敬佩,不一而足!
此时此刻,秦峰念头通达、心中痛快,眼中却殊无喜悦,是真正的既痛且快,接下来不越狱就会被定罪,这个罪名可大可小,然后没有权势就得拿钱消灾了。想到这里,秦峰扭头望着狱卒,见对方神情阴冷,又朝大门望去,只见栅门外站着三个人,士兵正在检查腰牌与文书。
很快检查完毕,士兵拉开栅门,只见一名捕快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两名中年人,一人神情冷峻,另一人满脸谄媚,点头哈腰介绍着什么,明明比那人身材高大却矮一头。却见三人在校场上略一停顿,朝后面那排房子走来。
随着三人走近,秦峰眼尖,看到领路之人为冯捕头。看到校场上躺着两个人,冯捕头露出意外神色,扫过场上众人,目光停留在秦峰身上!确切的说,在秦峰手中鞭子上!看到认识的人,秦峰心中一动,来人似乎很重要,皮鞭扬起‘噼啪’声连抽数下!此举不仅冯捕头神色大变,狱卒更是脸色煞白!
来人却露出玩味神色,漫不经心地看秦峰一眼,目光随即认真起来,边走边紧紧盯着秦峰,经过秦峰身边时沉声道:“你命不久矣。”
秦峰心中一震,不知道他指的是病情还是行为,或者两者皆有,却面不改色道:“不求天长地久,只求畅我胸臆!”这一刻,秦峰终于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再委曲求全,不会谨小慎微,不论生死成败,只求畅我胸臆,昂首阔步、奋然前行!
这时,校场上刮起风来,一声怒喝声传来,“都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把人带回去?”
秦峰循声望去,只见牢头与马掌刑赶来,发话的正是马掌刑,只见他脸色阴沉地要滴出水来,而牢头却是面带微笑,对场上呻吟声视若无睹,径直迎向来人。秦峰这才知道,一切都在两人眼中,原来两人躲在那排屋子里。
狱卒这才如梦初醒,只见他狠狠瞪秦峰一眼,从怀中摸出竹哨,放在嘴边吹起来。嘹亮的哨声响起,众囚犯纷纷向狱卒面前集中,只有秦峰与端木笙不动,显得异常扎眼!
牢头与捕头边走边交谈,声音从风中传来,“这是刑部派来的赵大人,精通各种毒药,来牢中接一个人。”
马掌刑来到秦峰面前,随意地伸出手,秦峰却无动于衷,马掌刑脸色变得阴森起来,似乎挟着整个牢狱的冷酷森严,秦峰却丝毫不让与之对视,“如果不打算逃狱的话,皮鞭还是交给我的好。”
秦峰闻言微微摇头,如果在片刻之前,他一定会这么做,此时此刻,他握紧手中皮鞭,“我打算给冯捕头,顺便问点事情”。秦峰玩过鞭子,那是抽在陀螺上,陀螺会转动更快更稳,抽在人身上的感受截然不同,虽然杀伤力不大,却也比赤手空拳效果好。那是武器的味道,是洗刷屈辱的保证,是宣泄愤怒的捷径,生平第一次对武器有了认识。
马掌刑扬起手,秦峰面不改色身体紧绷,只见他拍拍秦峰肩膀,语气轻松道:“我相信你是读书人。”
“不,因为我不是犯人,无论在哪里,”秦峰眉头微皱,语气满是沉痛味道,随即露出疑惑神色,“你们的目的已达到,只是,为什么要换牢房?”
秦峰一直以为被欺负是因为性格软弱,在洞悉对方意图后决然反抗,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清楚并没有砸烂棋盘,只是由无足轻重的卒变成略有分量的马,离纵横捭阖的车都还有段距离!当然,如果他不反抗,温水煮青蛙,早晚死路一条,或许会死得更快。而王家,想必也没兴趣救一个废物!更别提为废物报仇了!
马掌刑闻言,也露出不解神色,似乎认真思考之后,又恢复平淡,“牢头的想法,哪是我能揣摩的。”
这时,场上众囚犯已排好队,狱卒朝端木笙走去,马掌刑摆摆手止住,“先带这些人回去,”话还没说完,牢头声音传来,“老马,你过来一下!”却见牢头出现在门口,朝马掌刑招手。
马掌刑立刻走过去,牢头低声交待着什么,马掌刑点点头朝大牢走去。
囚犯离开,校场上顿时安静下来,秦峰望着四周,箭楼上许多人都看着他,其中一个手上还拿着弓,秦峰对那人招招手,不待对方反应,朝端木笙走去。
“找个机会进来!”换牢房肯定与端木笙有关,他究竟如何影响牢头的,像做梦那般暗示,抑或直接催眠成傀儡?想到这里,秦峰激灵灵打个寒颤。
秦峰在端木笙身边坐下,见端木笙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于是看着远处发呆。很快,马掌刑领着一个人出来,二人并没有朝大门走,而是向后面房子走来,随着来人走近,秦峰认出那人是沉默青年!
沉默青年诧异地看秦峰一眼,与马掌刑进屋,很快屋中传来一阵喧闹声,随即便沉寂下去。约莫一炷香过后,所有人都走出来。
几人朝大门走去,秦峰怕冯捕头就此走掉,连忙迎上去大声道:“冯捕头,你查清楚没有,我什么时候释放?”
冯捕头闻言眉头皱起,狠狠瞪秦峰一眼,“还要等两天,等横州公文回来。”
“我需要保释,提前出去,还有三天大牵机毒发作,如果死在狱中,你们会有麻烦!还有,王家出了什么事?”
冯捕头闻毒色变,威严地盯着秦峰,“看来你有很多事情没交待嘛!”
大牵机毒如悬顶之剑,按说柳轻寒明知道事情紧急,偏偏王家就毫无声息,这让秦峰心中焦躁不安,也不管时机合不合适,铤而走险起来!
中年人神情严肃起来,其他人则是满脸惊讶神色,在牢狱中当众威胁捕头,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吗?
“连城秘藏消息传出,我身中大牵机毒,从横州逃到屛州,遇到马横刀来枫州,大牵机毒发作你们有人见过,”见众人都露出震惊神色,秦峰语速放缓,“连城秘藏在连城山…青阳峰…”
“住口!”中年人脸色铁青,厉声喝道,从众人脸上扫过,随即命令道,“曹司法,你给他办个监外候审;冯捕头,通知王家来接他!记住,半个时辰内办妥!”
众人听得兴致正浓,被打断都心中不满,几人隐晦交换着眼色,马掌刑会意道:“大人,他刚在校场致人伤残,信口胡说想脱身呢!”
“我也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但是,大牵机毒是真的!此毒一般人中不上,但此事会让你家破人亡,难道你还想听下去吗?”中年人目光恍如实质,冷冷地盯着众人道。
众人脑门上被泼一盆冷水,顿时清醒过来,即便有想法也深埋心底,望着秦峰目光都复杂起来。秦峰心中无奈才出此下策,经过他这段时间了解,这些胥吏权力颇大,普通案件直接定罪,根本不必官员审理,往往报备即可。而他们都识文断字,熟悉刑律与制度,从中发家致富并世代相传,是真正的地头蛇。精明而贪婪,却难免目光短浅,秦峰语出惊人,赵大人知晓其中利害,不敢参与也无法参与,想直接把秦峰送走了事。这件事只要传出去,无论真假都是祸患。
中年人深深看秦峰一眼,犹自不放心警告道:“这件事,明知是谣言,也不是你们能掺和的,他中毒便是教训!无论我听到什么风声,或者在场有人出事,我会立刻离开枫州!希望你们好自为之,别因一时贪心,把全家老小都搭进去!”说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起来。
只见冯捕头打个哈欠,揉着眼睛道:“大人见谅,不小心睡着了。”
曹司法反应也不慢,“我天生耳背,别人在我耳边喊才听得清,大人刚才说什么,请再说一遍!”
牢头指着秦峰道,“此人何方人氏,乡音浓重,都不知道他说什么!”
马掌刑显然不能拿口音说事,只见他眉头一皱,两根小指掏着耳朵道:“我双耳灌风,刚才风太大,什么也没听到!”
众人片刻间想好说辞,期间高下立判,秦峰却是大开眼界,这是书本上学不到的经验,与学历和见识无关!冯捕头最高明,马掌刑稍差,但比秦峰要好得多。看来,我仍需要解放思想、改变观念啊!
赵大人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闻言点点头,和颜悦色对秦峰道:“你耐心等一会儿,王家会派人来的,”又看向冯捕头与曹司法,“那我们走吧,分头行事。”
目送四人出门,秦峰感觉心中轻松许多,尽管他知道人心难测,但他也有计较,一到王家带上银子跑路,直接去坝州找周青石,不行折道蔚州去药王谷,实在不行再去望江城!不过在此之前,得了解清楚王家发生什么事,马横刀来枫州又为什么!柳轻寒从连云寨手中救下自己,又在屛州救下马横刀,说明她跟马横刀很熟,马横刀也不是为连城秘藏而来!否则,救马横刀岂不陷自己于险地!那么真相便呼之欲出,马横刀知道连城秘藏消息真相,或者他有比连城秘藏更重要的事情!联系马横刀表现,后者可能性更大,并且与王家有关!
此时此刻,他终于想清楚,人在他乡难免胆怯,所以,他下意识地靠紧柳轻寒,乃至信任与马横刀关系密切的王家,没想着占人便宜,却难免欠人人情!而他与所有人,都是没有关系的,包括柳轻寒!尝过失去自由的滋味,他不想再次失去!不再依赖任何人,因为那会失去另一种自由!他将竭力追求强大,不止是速度与力量,更是一颗强大的心!
至于贼眉男子,他已经不想着报复;恐吓他人,他依旧不知道是对是错。他只知道,走上一条不合适的道路,产生不可预测的后果。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秦峰曼声吟道。
送走上官与同僚,马掌刑与牢头回来,明显感觉到秦峰发生变化,来到秦峰面前,刚好听到秦峰吟诗,两人对视一眼,神情便有些犹豫,秦峰斜睨二人一眼,“五十两,包括汤药费,”见二人还想讲价,秦峰决然道,“同意,一会儿派个人去拿;不同意,一分钱没有。”
牢头气得微微颤抖,马掌刑也脸色铁青,秦峰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想必二位此刻能理解我之前的心情,不同的是,二位没受到任何损失,而我有!所以,还是见好就收吧!”
牢头冷哼一声拂袖而去,马掌刑盯着秦峰半晌,转身之际,“我小瞧你了,你是真正的读书人。”
又是一个人被撂在校场上,秦峰却心情极好,阳光正暖,凉风习习,疼痛似乎也无足轻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