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三袅脚是三寸金莲,本就跑不快。出了窗户后沿着小巷往府前桥跑去,黄世忠和汪志文也朝这个方向追去。只见前面的人影越来越慢,两人沿着两个方向围堵而去。黄三袅口干舌燥,没命地跑。跑到了拐角处,看到远处屋下挂着一个花灯,她知道里面有人家便朝花灯跑了过去,她使劲拍着木门大声喊救命。那门却雷打不动迟迟未开,后面的声音不断逼近。黄三袅慌忙又跑,黄世忠嘴里高声喊道:“三妹,别跑,别跑!”汪志文则气喘吁吁停了下来,他嘴里说着:“表兄,我……我……实在……跑……跑不……动了……。”说完一屁股坐了下来。黄世忠回头看了一看,大叫一声“废物”,看着三妹往府前桥奔去,他丢下喘气的汪志文朝黄三袅追去。黄三袅边跑边喊救命,可是天还很黑,江边冷清。偶有几个人影走动,也只敢远远伫足观看。
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脚底袭来,原来情急之中她的绣花鞋跑掉了,一块尖角的小石子划破了她的脚心,血流了出来。少了一只鞋黄三袅更加跑不快了,她顾不上疼痛,脱下另一只鞋继续跑。跑到桥中央,趴在桥栏杆上艰难地喘气。眼见黄世忠从桥边追来了,黄三袅看着流血的脚,自知走投无路了。与其贞节难保,不如做个清净的鬼,她回头深深望了一眼黄世忠,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此刻正在逼迫她走上绝路,他的身影在她的瞳孔里乱做一团,最后消失。此时,呼呼的冷风从她耳边刮过。黄世忠看到停在桥边的黄三袅,身影唯美,仿佛月光轻轻晃动。他的眼睛也跟着晃动,等到他离她越来越近。她却离他越来越远了,直到消失不见。他听见“砰”的一声,她跳了下去,他趴在栏杆上,俯下身来,他看到的是一面平静的江水,甚至连水花都没有溅起一滴。
黄世忠拿起桥上的绣花鞋,鞋上沾着血迹,还有人的温度。不知道是奔跑的过于劳累还是痛失亲人的悲痛,他对着栏杆嚎啕大哭起来。黄世忠哭道:“三妹啊,三妹,我对不起你呀,为兄这么做也是为你好呀,你怎么宁死也不改嫁呢?你叫我这怎么回去跟老娘交代呀?”他越哭越动情,东方不知不觉已经露出了鱼肚白,他的哭声引来了一些早起的人们。人们朝他聚拢了过来。正在他哭得陶醉的当儿,一双肥溜溜的大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拂开那双大手,继续哭。大手的主人开口问道:“表兄,你坐在这里哭什么?还不快去追三表妹,再不追就真追不上了。”黄世忠听到声音眼皮一抬说:“还追什么?早追不上了,永远都追不上了。”
汪志文不解地问道:“表兄这是何意?我三场官司失了钱财和宝贝,难道都是拿来换表兄这个玩笑的?”
黄世忠一听这话,哭得更伤心了,他边哭边说:“我三妹已经死了,拿什么给你呢?”
汪志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摇着黄世忠说:“你骗我的吧?刚才她还在朝这边跑去,我就休息了那么一会她就死了?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
黄世盅被摇得难受,他拽下汪志文的手说:“我哪有心思哄你?三妹……三妹……跳桥……死了……”
汪志文这才回过神来,他大叫一声“什么”就往桥下看去,桥下安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汪志文半信半疑地问:“这……这……是真的吗?”
“你看,这鞋就是我三妹的,她要不是跳下去了,鞋怎么会在桥上?”
汪志文接过鞋摆弄了一下说:“这鞋真是三表妹的吗?女人都穿花鞋,这也不一定就是三表妹的呢?”
黄世忠说:“昨日我见过阿妹穿的就是这鞋,上面绣有一对鸳鸯,你看!”
汪志文看着那对鸳鸯,苦笑一声说:“鸳鸯成双成对,我却形单影只了。”
黄世忠一听这话怒起冲天说道:“你还笑得出来?我三妹都是被你害死的!三场官司为你白白打,还赔上三妹的性命。”
汪志文一听这话也气不打一处来:“表兄!你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啊?我还没怨你呢,你倒先怨起我来了。这三堂官司不都是你怂恿我去打的吗?你说得好听是为了我,说不好听点还不是为了我的银子?现在我银子花了这么多,连祖传的宝贝也没了。现在人又失掉了,我才是那个冤大头,落得个人财两失。你居然还数落我的不是,我告诉你,这些损失我先记在帐下,以后你得一一给我还来!”此话一说完只见黄世忠一个巴掌扇了过来,两人扭打成一团。此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两个人打到后面,蓬头垢面,力气渐无,都瘫坐在桥头。此时一个卖瓯柑的探过来问:“你们两个在为什么打架?”
汪志文嘴里还在骂:“他奶奶的,居然还打我,居然还打我……”
黄世忠也骂:“妈的,就打死你,替我三妹报仇!”
来人又问:“你三妹怎么了?”
黄世忠一听这话又嚎啕大哭起来:“我三妹跳河死了……”声音呜咽,仿佛风中一团乱麻在哗哗做响。
“什么?”卖瓯柑的人赶忙放下扁旦说,“人都跳河了你们居然还在这里打架。还不快下去救人?”
黄世忠沮丧地说:“来不及了,河水如此之深,就算神仙也救不了了。”
“那尸体也得捞上来呀,总不能死不见尸吧?”此人又道。
黄世忠觉得此人说的有理,于是跟汪志文说道:“表弟,我们的恩怨回去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三妹的尸体捞上来。”
汪志文答道:“怎么捞?你我都不会游泳,再说了,这三表妹是自己跳河死的。我们就算找到尸体了又怎么运尸体回去?指不定还被衙门通缉说我们杀人呢。这我可不干。”
黄世忠想了想,觉得在理,只得从袖子里拿出银子给卖瓯柑的人说:“这点钱给你,小心意,麻烦你了。”说着拉起还坐在地上的汪志文,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