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壮士,抱孩子的妇人,拄拐杖的老人,全都蜂拥而至知府衙门。衙门大门紧闭,他们冲上前使劲拍打大门。还有人擂起了大鼓。顿时喊叫声和鼓声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正闹腾着,门开了,众人顷刻安静下来。只见一个公差出来,厉声责问道:“大清早的,你们一帮刁民吵什么吵?”
“叫狗官出来!”
“叫狗官出来!”
众人有的举起拳头有的拿着扁担甚至有人拿着秤砣呼喊着。外面黑压压一片脑袋。
公差见在百姓们人多势众,不敢再凶。只得问道:“有何事跟我说,我会代为通传给大人的。”
“你叫他上堂,我们要打官司!”林三婶上前说道。
“妇人,你休得无理,你说升堂就升堂啊,合着着府衙是你开的啊?”说着向她伸出了手,“拿来。”
“什么拿来?”
“银子,你规矩懂不懂,这是我们胡大人定的。”说着抖起了脚。
“银子啊,有,你过来。”三婶向他招了招手。公差一高兴凑了过去,不料“啪啪”两个巴掌朝他的脸扇了过来。
三婶笑道:“你这个狗丈人势的家伙,看老娘今天不打死你!”
公差顿时眼冒金星,摇摇晃晃地去拔身后的剑。还没拔出来,已经有人踩了他的脚,一些人流水似的从他身边跃过,挤到了门缝里去了。门里面的公差拔出刀来威胁道:“大胆!谁敢上前一步斩立决!”
百姓们面对明晃晃的刀不敢向前了,此时林三婶挤到了跟前,对大家说:“乡亲们,谢谢你们陪我这一程,接下来的事情就看我的了。”只见她毫无畏惧地走到刀前说:“有本事,你们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杀了我!我可有亲戚在京城可是当大官的!是个清官,你们杀了我还有别人会替我上京城告御状的!快叫你们大人滚出来!”这帮公差一下子听傻了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对身边的公差耳语了几句,就从公堂偏门进去了。不多时,何文渊提着帽子匆匆出来了。他戴好帽子坐到公堂上,又拍惊堂木。刚才还还与百姓对峙的公差赶紧站了两排,嘴里发出参差不齐的“威武——”。
何文渊问道:“何人大闹公堂?”
林三婶走到跟前跪下说:“大人,正是民妇。”
胡文渊又一拍喝道:“大胆刁妇!你竟敢目无法纪大闹公堂!”
林三婶不卑不吭地说:“大人!恐怕目无法纪的是大人您吧?”
胡文渊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仗,他提高声音说道:“大胆!公堂之上岂容你一疯妇大言不惭?来人!把这刁妇大打二十大板!”
林三婶手一伸道:“慢!莫非大人想要动用私刑?民妇有冤,话还没说完,大人就要动刑,难不是视国法为儿戏?”
她身后的百姓随声附和,何文渊见状强忍怒气说:“好,本官就听你说完。”
林三婶目光炯炯,毫无畏惧说道:“大人,请问我侄儿林定郎犯的是什么罪?”
胡文渊惊道:“林定郎是你侄儿?”
“是。”林三婶说,“林定郎是个老实的书生,自小孝敬父母,爱护幼小。当初黄老爷也是看在这孩子聪明懂事才把年仅三岁的黄三袅许配给他。有合同婚书为证。黄世忠和汪志文想让黄三袅重婚改嫁,使劲卑鄙手段诬告我侄儿。在乐清县衙已经打赢的官司却偏偏在这里打输了,黄世忠他们明明是歪理却打赢官司。莫不是大人你贪赃枉法怎么会把我侄儿抓进去,害我侄媳三袅跳水身亡?”
“什么?那黄三袅跳水身亡了?”胡文渊惊吓得站了起来,
“这还不是你这狗官害的?”林三婶也“噌”地站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继续质问道,“你害死了我的侄媳,现在还要关着我的侄儿。我跟你说,今天你要是不放林定郎出来,我就大闹你的公堂,让这全温州府的百姓看看,你这乌纱帽下的丑陋嘴脸!”
字字句句如一根毒箭刺中胡文渊的心,他气急败坏地说道:“这也不是本官的事,那林定郎是强抢民妻,本官也是秉公办案。你这个不要命的贱妇!竟敢辱骂本官。来呀,给我抓起来!”
“呸!”林三婶朝他吐了一口说,“林定郎跟黄三袅五岁就有龙凤婚书来婚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铁打的合法婚姻。你这狗官竟然颠倒黑白是非。你今而要是不给我侄儿放了,你小心性命难保!我会一直告,告到京城为止。我们温州有个大官叫张阁老,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我若告到那里,看你这狗官还有命在这里残害我们这些善良的老百姓不!”
这胡文渊一听到林三婶提到张璁,脸色都绿了。他心里想道:听这妇人的口气似乎跟张阁老有些渊源,我若不放林定郎。她真告到京城,那老匹夫若是在皇上面前参我一本,我这项上人头也许不保。我只差一步就可以上京复命了,可不想前功尽弃了。想到这,外面等候的人群已经按捺不住了,有的举起木棍,有的举起菜刀,他们齐声喊道:“狗官,放人!狗官,放人!”还有人喊道:“狗官!再不放人我们就要冲进来砸衙门了!”
胡文渊一见这阵势慌了,赶忙说:“息怒,息怒,本官放了他就是。来人!”
“在!”
“马上将林定郎无罪释放。”
“是!”几个公差向牢房走去。
林定郎颓然地坐在地上。他想着黄三袅,一夜无眠。衣服被打破了,露出斑斑血迹。嘴巴处流着血,眼睛肿了,但眼神依旧清澈如水。清晨有一那么一刻,他的心突然剧烈得痛起来,像是被千万条虫子咬住。他按住胸口,猛地站了起来,不住地向外咆哮:“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狱卒开门进来,他正想跑,却被狱卒轻易揪住,他们拿着鞭子疯狂地抽他。
关在对面的张板六大叫道:“你们这帮狗崽子!给老子住手!”
狱卒听到这话,从林定郎处出来,锁上门。开了张板六的牢房,对着张板六说:“你别以为自己还是原来的那个捕头。我们要是听你的饭都混不上吃了。老子早就看不惯你了,装哪门子清高?难怪这么老了还无妻无儿,老子就打死你,死了也没人给你送终!”说着鞭子抽了过去,张板六却是身手敏捷地跳过了鞭子。他从背后踢来一脚,那狱卒趴在了地上,嘴里啃进了一嘴的稻草。另一个狱卒扑了过来,张板六抓住了他飞打过来手,使劲一拧。那狱卒嗷嗷地叫了起来。
正在这时,外面走进一个公差,他拿着胡文渊的令牌,正欲说话,看到这打斗的场面,失声尖叫跑了出来。他走到胡文渊处说:“大人,那张板六正在打狱卒!”
胡文渊惊道:“什么?他反了天了!走!”
胡文渊走到牢房一看,一个狱卒被踢了出来。胡文渊赶紧闪到一旁。张板六领着林定郎出来了。胡文渊躲在公差后面说:“大胆张板六,竟敢在衙门打人!”
“我打的就是你这狗官!”说着飞起一脚窜在了胡文渊的肚皮上。胡文渊的大肚子被这飞来横祸弄得颜面尽失,他趔趄地往后退,撞倒在府衙宝座上。他哆嗦着站起来,颤抖着手指着张板六对衙役们说:“快!快抓住他!”
张板六躲过狱卒的追赶朝胡文渊走了过去,拿起桌上的惊堂木朝他头上飞了过去。“咚”的一声巨响,胡文渊吓得晕了过去。衙役们慌了阵脚,七手八脚去拉胡文渊。张板六顺势拉起林定郎朝堂外走去。在堂外等候许久的林三婶听见里面的动静,朝里走去想一看究竟。正走近,迎面与张板六撞了个正着。张板六骂了一声:“他娘的,眼睛长到脑门后了?”骂完仍旧朝外走去。林定郎却喊了一声:“三婶!”林三婶正欲张口回骂,却见侄儿林定郎被一个长着大胡子的大汉拉着往外走。她赶紧上前拦住他说:“胡大人已经答应放走定郎了,你们还想把他往哪里带?”
张板六眼睛瞪得老大说:“真的?”
林定郎也问:“三婶,此话当真?”
林三婶点点头说:“当真。你看,外面站得都是温州的父老乡亲,他们与我一同来救你的。”
林定郎拱手对众人说道:“谢谢诸位乡亲们搭救!”
群众中有一老者喊道:“后生莫要客气,就算不救你我们也迟早会来这闹一闹。这狗官平日里不关心民生疾苦,就知道搜刮民脂民膏,我们早就看不下去了。现在还是借了你的便利罢了。”
林定郎摆摆手说:“乡亲们客气了,你们放心。定郎在此发誓,此番上京赶考,如若取得功名,定会参奏这狗官,让他滚出温州,替百姓伸冤!”
众乡亲闻听此言,顿时掌声雷动,个个嘴里都说好。
张板六打断道:“我们快走吧。那狗官说是放你,但经我这一闹,肯定不会罢休。我们早走为妙。”
林定郎点头道:“义父说得对。”林三婶睁大双眼看着张板六,林定郎赶紧介绍说:“三婶,这是娘子三袅拜的义父,他为了我替我出头将府衙捕头的官职都丢了,还为了我坐牢。”
三婶赶紧拱手道:“原来是恩公,老嫂方才子失礼了。”
张板六摆摆手说:“哎,是老汉无礼,嫂子莫怪。”
林定郎说:“三婶,此地不宜久留,我得赶紧回去见娘子。”林三婶正欲说明缘由,却只见林定郎疾走而出。乡亲们赶紧让出一条道,三人在众人瞩目中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