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羊角。清晨。春寒还未散去。飘渺的雾气笼罩着下羊角这个小村庄。
林定郎将黄三袅的“灵魂”领回家。他还没从丧妻之痛中缓过神来。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破旧的小屋里,不吃不喝。林三婶来敲门,林定郎依旧不动。他手里捧着龙凤婚书,呆呆地望着那个脚印。那是他新婚时踩下的爱的印记。时间也许会抹去记忆,但爱却越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鲜明。他抚摸着黄三袅新婚穿过的红色衣裙,默默地流泪。桌子上放着一壶酒,林定郎把酒壶提了起来,猛地往嘴里灌,脖子里顿时湿了。他猛然想起那是前几日新婚的交杯酒,两人只喝了一小杯,就幸福地满怀醉意,如今喜酒却变成了苦酒。
林三婶从窗口里看着林定郎,不住地摇头叹气。她走到桌前,一把扯下酒壶,劝道:“别喝了!”林定郎却伸手来抢酒壶,嘴里喊着:“给我喝,给我喝。”仿佛声音里都夹杂着血。林三婶身子往后一缩,林定郎扑了个空,他有气无力地靠在墙上。嘴里念着:“三袅,娘子,你在哪?我很想你呀!你出来见一见我吧!”
林三婶一个巴掌扇了过来,生气地训斥道:“你就这样糟蹋你自己吗?三袅去了,三婶也心痛,但是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能做的就是让她死后得到安息。你这样作践你自己,三袅泉下有知,她会有多伤心?你现在不应该坐在这里穷伤心,而是应该振作起来,为三袅报仇才是!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林三婶将酒壶重重地砸在桌子上转头而出。林定郎听了这醍醐灌顶的话,怔在屋里许久,他拿起酒壶再次一口灌下。
林三婶来到祠堂,擂起了大鼓。这是她生平第三次擂这祠堂的鼓。一次是多年以前,为她那重病的夫君。还有两次都是为黄三袅这个可怜又可敬的女子。上次为帮助她的生,这一次却是为了料理她的死。乡亲们陆续聚拢来了。林三婶依然如上次那般陈词激昂地叙述了黄三袅的冤死,只是更多了份沉痛与不忍。待林三婶讲完黄三袅的遭遇,乡亲们个个气愤地卷起了袖子,却是无处可以发泄。他们喊着:“我们去温州杀了那个狗官!”有人已经拿起锄头往外冲去。林三婶喊道:“乡亲们请安静听我说完!”底下还是一片闹嚷之声。
正在群情义愤填膺不可遏制的时刻,老族长驻着拐杖出来了,他大喝一声:“安静!”汹涌的人们顿时安静下来。
老族长在众人的搀扶下站上了凳子,他对族人说道:“老朽老了,不中用了。以前林三婶让你们去抢亲救人,我没出声,因为我想保护你们这帮族人,不想你们有什么闪失。现在老朽知道了,你们那日做的是对的!现在大家先别激动,当日是我做的证婚人,黄三袅是个坚贞不屈的好孩子,我都看在眼里。她去了老朽也心痛万分。但做任何事都不能鲁莽行事,都要从长计议!”
底下有人喊道:“族长,你给我们一句话,该怎么办?我们即刻就去办!”
老族长又道:“我们先听林三婶把话说完。”说着将目光转向林三婶,林三婶点头示意。
老族长从凳子上慢慢下来,林三婶站了上去。
林三婶道:“乡亲们!三婶我比你们任何一个我们先听林三婶说完。人都想取那狗官的狗命来祭奠我们的三袅。可是眼下,我们最重要的是先为三袅把灵堂搭起。我那侄儿自从失了娘子,在屋里寸步不出。现在我把三袅灵魂请回了,好歹让她先有个安身之所。”
一大汉撸起袖子说:“三婶,这点包在我身上了,灵堂我来搭。村里人凑个数,我今儿就去叫人来搭建。”
林三婶赶紧道谢谢,又接着说:“乡亲们,林郎是个苦孩子,从小失去父母,现如今又失去娘子。我们乡里若不帮他一把,就怕他就此沉沦下去。希望大家帮我想想办法!”
群众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开来了。天黑了,灵堂和大蓬都已搭建起来了,劝慰林定郎的办法还是没想出一个。
此时林定郎却意外出现了,人们的目光齐刷刷射向他,低声议论着。他“嚯”地一声站到了桌子上。人们顿时鸦雀无声,都默默地注视着他。沉默良久,林定郎一字一顿地说:“乡亲们,谢谢你们近日来为定郎所做的一切。三婶说得对,我应该振作起来,为三袅报仇,也为百姓铲除贪官。我现在最好的出路就是上京赶考。过两日,出了殡。定郎就上京赶考,趁机去京城告御状!”
林三婶欣慰地说道:“定郎,你终于想开了。你放心,此去进京,我们林氏一族会帮你凑齐盘缠的。”说着抢先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银子接着说,“这是三婶的一点心意,三婶没多少钱,就靠绣花补贴家用,这点钱你先拿去。接下来就靠乡亲们了。”
众人随声附和道:“我也拿一点。”
“我也出一点。”
不多时,桌子上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山。林定郎不断拱手谢道:“乡亲们的好意定郎心领了。三袅为我留下嫁妆,去京城盘缠已有着落。乡亲们都不富足,还是都拿回去吧。定郎如若考取功名,回乡定不负乡亲们。定为我们林氏一族光宗耀祖!”
“好!”众人齐声为他鼓劲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