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向来问心无愧,每次约见轩辕诺皆是有堂堂正正之事,他即使龙颜大怒,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皇兄若明白你的心并不在慕容太尉一边,而始终在他那里,或许终会放过慕容府中无辜之人,放过你娘亲他们也未可知!”轩辕诺看着她已变瘦削苍白的脸,声音中带着怜惜劝慰之意,“担心无益,因此你也不必过于忧心。”
见轩辕诺欲转身离去,慕容映霜道了一声“请稍等”,便重新回到刚才坐着的案桌前,拿过一张白纸,提笔在纸上快速写下了十余个名字。
在轩辕诺的讶然的目光中,她将那名单递到他面前:“这十余人,在宫中潜伏已久,你们需犹为小心,但却不应打草惊蛇……”
见轩辕诺展开那纸张看了一眼,她又轻轻笑了笑:“不应打草惊蛇,此事也实在不必我来提醒,想是皇上自有打算吧?”
“你所做的已经足够,余下的,你便不必操心了。”轩辕诺说着,深深凝视着她,又说了句“我走了”,便转身飞出了窗外。
慕容映霜望着一片漆黑的窗外出神。
她不知道,轩辕诺会不会马上便去见轩辕恒禀报此事。她只是希望,他们能尽力阻止父亲发动此次宫变,才不会让他酿成大错,而慕容一族也才有一线生机与希望。
“父亲大人,我们此次行事,真的可确保万无一失么?”太尉府书房内,慕容华鉴的声音轻轻响起。
尽管太尉府的大门与数个侧门悉数被暗中封,任何人皆不得随意出入,但在府内,慕容嵩还是可以将自己的次子召进书房内密谈。
听到慕容华鉴不确信的疑问,慕容嵩捋须冷笑:“老夫谋划了这么久的事,便不信轩辕恒真有那么大的命,可以侥幸闯过老夫给他设下的三道关……”
慕容华鉴虔诚地看着父亲,听他为自己详解这三道关的要害之处,不时意会点头。
“按宫中之人多年所见,轩辕恒每年中秋前日,皆会都到平明湖畔亲自安排与检视烟花焰火的准备,只为了搏得太上皇与卫太后一笑。因此三日后,只要他踏足平明湖畔,埋设在湖边的火药便会引燃爆开。他即使侥幸不被炸死,也会被埋火药之人伏击,暗中出招夺命……这便是为父精心布局多年的第一关。”慕容嵩尽力掩饰着大计即使开始的兴奋之色。
他向来为人处事谨慎多疑,今日也是首次向自己的次子说出在幕后操纵多年,精心布局设置的三道机关。
“若他今年根本不去平明湖检视,有幸躲过这第一关,那么,在中秋夜焰火燃放之时,便该轮到凌漠风再次暗中出手。两年前,他们因准备不足以致失手,甚至还误伤了霜儿。可是如今,有了老夫布局宫中之人的鼎力相助,相信他们定可一击即中。只要他们的毒箭轻轻触碰一下轩辕恒,我们的东昊皇上,便再也没有活命机会。”
“他们此次出手,是要暗中放毒箭?”慕容华鉴同样掩不住兴奋之色。
“没错!听闻凌漠风的长兄,西越太子凌漠云上次中了轩辕恒一箭后,坠落江中大难不死,但元气却是大伤。因此他们兄弟俩对轩辕恒恨之入骨,恨不得趁此机会报那一箭之仇!”
“一箭之仇?那凌氏兄弟,可真是能记仇之人!”慕容华鉴叹道。
“正是,因此与他们联合,我们还须时时处处小心为上。”
慕容嵩说着,又再拈须冷笑道,“不过这个,便日后再说吧!我们如今只说,若轩辕恒还是有幸躲过这第二关,根本便不陪同群臣到平明湖畔观赏焰火,我们便可实施第三个锦囊妙计……”
见父亲难掩得意之色,慕容华鉴不禁抢着问道:“第三个锦囊妙计,便是待轩辕恒到了五妹的寑殿之中,才可施行?”
“正是!”慕容嵩赞赏地看着眼前看懂了自己心思的次子,“老夫敢断定,轩辕恒若不与群臣共赏焰火,必定会到含章殿见你五妹映霜。到那时,含章殿中的应儿、彩儿,还有其余各人,便会设法让轩辕恒喝下无色无味的迷醉之药。轩辕恒若然喝下最好,即使他机敏不喝,待他与你五妹深闺梦醉之时……凌漠风自会带着他的人,及时赶到。”
“可皇宫之内守卫森严……”
“守卫再森严又怎样?老才苦心经营这几年,宫中安置那些人都得派上用场。”慕容嵩奸笑道,“否则收买他们那么多年何用?”
慕容华鉴想了想,信服地点了点头:“到那时,凌漠风便逮着他与五妹颠鸾倒凤之机,杀他个措手不及?”
“据应儿两年多来观察,轩辕恒到你五妹寑殿之时,从来不随身佩戴长剑。因此,若是他事先喝下了迷醉之药,又正沉迷于映霜的美色之时,加上手边并无兵器,便只落得个……”
“便只落得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慕容华鉴不怀好意地奸笑着补充道,“只是,恐怕五妹那时,也难保周全了……”
“这个,”慕容嵩抬首皱眉,叹了口气道,“老夫又如何顾及得了那么多?”
慕容华鉴想想确实如此,也便连连点头称是。
过了一阵,他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函,恭敬地递给到慕容嵩面前:“父亲大人让孩儿将此名单抄录数份,分别着人稳妥地送到宫中及各位大人手中,华鉴已经办妥了。此封名单,便交还父亲保管。”
慕容嵩伸出一手接过了那信函,轻轻放到了案上:“此物定要严格保密,看过名单之人均要当着送信人的面,亲手烧掉这名单。”
“是,父亲大人。送出去的数封名单,均已当场焚作灰烬。”慕容华鉴回道。
“如此便好。此份宦员名单生死攸关,绝不能留下任何凭据。若不是如今立即便要行事,各位大人均需知道自己的同盟有哪些人,老夫又怎愿让这名单流出去?”
慕容嵩似已有深思熟虑,“可是,让他们各自知晓这名单利大于弊。试想中秋之夜轩辕恒与群臣观赏焰火之时,凌漠风带人偷袭。其实,老夫真正有用的一招不是西越人,而是潜伏在轩辕恒身旁的几位武将。”
“到那时,他们只需大喝一声‘护驾’,借机护在皇上身旁,便可出其不意,从侍卫守中夺剑,给皇上致使一击,是么?”慕容华鉴激动问道。
慕容嵩轻轻点头:“因此他们几个文臣武将之间,必须互相知道同盟者是谁,才可设法同时出手,将轩辕恒成功击杀!”
说着,慕容嵩眼中已露出了丝丝阴厉的杀气,看得慕容华鉴也不禁心头有一丝发毛。
父亲在东昊韬光养晦,精心布局多年,这三道锦囊妙计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反复推敲的。
一旦将轩辕恒成功击杀,父亲便可以利用手下全国一半兵力,在西越人的帮助下,迅速发动宫变,登上那至尊之位。
而他慕容华鉴,也将成为东昊无可争议的太子……
他以为父亲还要继续跟着商讨那日的重大行动,却见慕容嵩已冷然对着房门外道:“既已在门外站了那样久,便进来吧!便不怕夜寒露重,伤了身子么?”
慕容华鉴这时也听出了书房门外,有一女子的微促而忧虑的气息之声,不禁暗暗懊恼自己终是不如父亲警觉,在听到父亲那环环相扣的大计谋划之后,过于兴奋激动,以致没有觉察出门外的异常来。
木雕的书房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轻轻地推了开来,林惜衣手捧托盘端着一盅参茶站在门外,迟疑一阵,才又抬步走了进来。
“大人,贱妾想着送一盅参茶给大人提提神,却没想到书房门紧闭,原是大人与华鉴在说话,因此便在门外等了一阵。”林惜衣向慕容嵩款款行了一礼,轻柔说道。
“华鉴,你先回去吧!”慕容嵩对着慕容华鉴冷然吩咐,一双眼睛却始终察看着林惜衣的神情。
他的这位惜夫人,虽已是年近四十的年纪,却依然艳动人,举手投足、淡然轻笑间,依然可寻到当年洛都第一花魁的惊世风姿,以致他十多年后因慕容映霜而将她重新安置到身边,也时时不得不为她的美色与风韵所动。
可是此刻,他却警惕地审视着自己的这位夫人,暗暗猜测她适才站在门外,到底听到了多少。
“大人,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人便不能对惜衣明言么?”
不待慕容嵩开言,林惜衣却已满脸忧色地问了起来,“适才贱妾听大人与华鉴说起霜儿,难道,霜儿在宫中也失却自由,自身难保了么?”
“映霜是当今圣上惟一皇子的母妃,她不会有事的,你不必忧心!”见林惜衣满目焦虑,慕容嵩平静说道。
“可是刚才……”林惜衣抬眸看了看慕容嵩,欲言又止。她将手中托盘放到案上,双手端起了参茶茶盅,美眸却盯着案上那封信函,“大人,这是……”
慕容嵩走到案前,默然将那信函拿起装入衣袖,然后接过了林惜衣递过的茶盅,坐在案前慢慢品饮着。
“大人可否告诉贱妾,皇上到底会将我们怎样?太尉府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逆天之事,皇上才会这样对待我们?”林惜衣终于问出了府中众人普遍不解的疑惑。
“我已对你们说过,皇上对我或有些许误会,待赵王查明一切相,自会还我一个清白,你又何必一再追问?”
见慕容嵩脸上显出不悦,林惜衣也不敢再问,只好静立一旁,侍候他将参茶喝完。
转眼便到了中秋前夜。
慕容映霜一整日都觉得心中忐忑不安。似乎,随时都会发生些什么事。
按应儿的说法,父亲明日便要发动兵变之事了。轩辕诺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而轩辕恒肯定也早已知道,他们可有采取什么办法阻止,或者,父亲的计划又会否有所改变?
他让人告诉自己的起事日子是否确切?会否刻意提前,或是因故推后?
傍晚时分,慕容映霜早早用过晚膳,站在庭苑中看着空中皎洁如银盘的明月,静静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