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映霜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直到两个月后,十月二十五侍寑那夜。
当她为轩辕恒换好便衣,请了安转身离去之时,轩辕恒却在身后突然开口:“慕容美人的箭伤,仍然未好吗?”
“回皇上,臣妾已经痊愈了。”她回转身,恭敬答道。
“那么,美人不是应该正式侍寑了么?”轩辕恒坐在床榻上冷冷说着,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慕容映霜静默一阵,回道:“皇上明日要早起上朝,还是早些安歇吧!”
轩辕恒从床榻上站起,缓步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慕容美人是在拒绝朕么?”
“臣妾不敢!”慕容映霜低首,语气恭谨,心中却慌乱。
“不敢?那么便解下衣衫吧!”
“皇上……”
“难道还要朕亲自侍候你上了床?”尊贵帝王的声音中已有了一丝不耐。
慕容映霜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请皇上放过臣妾!皇上让臣妾入宫,不是只须臣妾安份守己吗?后宫美色无数,她们……她们更擅长讨君王欢心……”
如果说当初入宫她已决心安于自己的命运,那么五个多月不曾侍寑,却又给她了一丝渺茫希望。
更有甚者,谁又能说轩辕诺那夜的话语,没有给她一丝诱人的奢望呢?
尽管,他那邪邪笑意之下的拉钩承诺,更像是一位不羁王爷放荡行止下的玩笑之语。
轩辕恒缓缓在她面前蹲下,冷着俊眸考究般地盯着她的脸:“慕容美人的表现让朕很惊讶!朕本也以为你是最安份守己的一个,可是今夜,谁给了你这样的胆量,竟敢拒绝君王的宠幸?”
慕容映霜低头不语。君王的气势极具震慑力,她甚至紧张得身子有些控制不住的微颤。
“朕真的十分好奇!”轩辕恒伸出修长的手指,将她的脸轻轻地抬了起来,冷眸中迸出一缕凌厉光芒:“难道,是因为美人心中,始终装着另外一个男人?”
慕容映霜第一次直直望进轩辕恒深邃慑人的俊眸。
她的眼中渐有泪意,她不愿用谎言为自己辩白,也不愿承认自己心中有那个令她心碎的邪肆男人。
她怎能承认自己的痴傻与自作多情?
“解开你的衣衫,让朕看看,他是不是在你心里。”轩辕恒的声音冷静而威严,“让朕看看,你不顾一切舍命救他,在胸口留下了怎样的印记!”
“请皇上恕罪,臣妾实在不能……”慕容映霜突然下定了决心,今夜要拒绝到底,即使为此付出性命。
她的心已被另一个男人伤透了,怎能再承受眼前这个男人的一再摧残?
她对后宫生活与自己的未来已没有多少期盼,如果就此结束,好像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惟一割舍不下的,只有娘亲而已。可自己身处深宫,这辈子怕是没有再见娘亲的可能了。
轩辕恒深邃的冷眸,慢慢蹿起丝丝火苗。显然,再冷静理智如他,也被眼前这胆大包天的妃子激怒了。他是至高无上的帝君,宠幸不宠幸谁,只能由他说了算,哪里轮得到嫔妃说“能”还是“不能”?
“你以为,朕真的不会杀了你?”
“请皇上不要步步紧逼……”慕容映霜软语恳求。
望着他深不可测的黑眸,她隐隐感觉,他既处心积虑将她妆扮成一位宠妃,更破天荒地将她连晋四级,自然不会轻易取她性命。
即使她大胆拒绝宠幸,他仍会在众臣面前将她当作一位宠妃……他向来是个冷静理智的帝王,这一点她几乎可以确信。
然而,下一刻,轩辕恒的举动却远远出乎她的意料,甚至几乎摧毁了她刚刚确信这点念头。
他松开抚起她下颌的手,“让朕看看,别的男人在你心口留下的印记,是否永不可磨灭?”
慕容映霜明显被他的突然狠厉吓住了,几滴泪水终于从眼角渗出,可是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轩辕恒倾刻间失却了一位成熟帝王应有的理智、威严与冷傲,两手不由分说地抓住她的便衣衣襟,用力向两边一扯。
慕容映霜惊呆了,心脏在这一刻似乎停止了跳动。
伤口处的肌肤,洁白无暇,让人根本找不到曾受箭伤留下的一点瑕疵……
两人恍如入定般,除了同样急促的呼吸,仿佛都不会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轩辕恒终于轻轻放开她的衣襟,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他对自己适才的行为感到懊悔万分。
登基为帝五年来,他从来没有过突然失控的疯狂之举。
不管边关传来怎样的坏消息,不管朝臣如何对他阳奉阴违,不管皇弟皇妹们如何桀骜任性……他都可以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焦虑、怒火与不耐……
可是,面对这个向来安份守己,他以为他可以轻意操控的庶女庶妃,他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怒火遮眼,失去理智!
甚至,作为拥有三千后宫的帝皇,他夜夜变换侍寑的嫔妃,可在面对她少女的完美时,他居然心生邪念,甚至几乎控制不住冲动……
“退下吧!朕要安歇了。”他昂首抬颌,冷然说道。
“谢皇上!”
慕容映霜从惊慌中恢复过来,迅速拢起衣襟,几乎是狼狈地从地上爬起,快步走到偏房内,“哐啷”一声将房门关上。
背靠木门,她的泪水再次潸然而下!
她甚至有点恨那另一个男人,那个她怎么也摆脱不了,怎么也忘怀不掉的狂放王爷。
他随意而放的一句玩笑话,他毫不负责的一个“承诺”,竟又让她卑微的心起了期盼,在后宫中再也无法安生下来……
“冬狩之事,筹备得怎样了?”御书房内,轩辕恒坐在案前朗声询问。
“臣弟办事,皇兄难道还不放心?”
坐在对面的轩辕诺略微一笑,“就按皇兄的意思,三日后启程去汝州,翌日即可抵达崆峒山皇家猎场。三公九卿与满朝武将皆要随行,后宫则只由份位最高的高婕妤、郭容华、徐容华、魏容华、慕容美人五位嫔妃伴驾……皇兄您看可有遗漏?”
“就这样办吧!”轩辕恒轻轻点了点头。
“不知慕容美人伤势可有痊愈,三日后能否如常伴君起程?”
“她已经彻底大好,再不留一丝创伤痕迹了!”轩辕恒冷眸一闪,似有所指。
“如此便好!”轩辕诺笑道,“臣弟还担心,慕容美人若是伤势未好,如何承受这两日一夜的车马劳顿?”
“诺儿成人之后,果然也懂得怜香惜玉了。”轩辕恒的声音跟他的脸容一样冷冷的,“待这次冬狩归来,朕便下旨让你将魏芷依纳入府中,立为赵王侧妃吧!”
“是。”轩辕诺收了笑意,淡然说道。
几番争辩,他终是不得不服从皇兄的圣威。
“至于赵王正妃,此次崆峒山围猎,允许高宦带上年轻女眷,诺儿倒可细细物色一番!”
“是,臣弟自会细细物色。”轩辕诺再次轻笑。
轩辕恒满意点头。像是想起一件大事,他忽然脸色一凛:“慕容太尉那件事,到底查得怎样了?”
轩辕诺思索片刻,道:“臣弟查了大半年,还是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至于太尉府与慕容美人之间,也只有极少的礼节往来。臣弟在想,我们是否本就不该怀疑慕容父子?”
“朕思前想后,也觉得慕容嵩虽在民间名声不大好,可不还至于敢有谋逆之心!”
“那些传言,或许是因为他得罪人太多之故!”轩辕诺正色道,“譬如,高太师……”
“嗯。慕容太尉为人冷酷,处事圆润,倒是个能办大事之人。如今东昊几位大将军均已退隐,震威大将军霍萧寒虽则年轻,却长年镇守西北边关。治军治国,朕还须依仗他。”
沉吟一阵,轩辕恒又道,“可是空穴来风,我们也不能对他太过放心!朕有意待西北平定之后,便召大将军霍萧寒回朝,慢慢削减太尉手中兵权!”
轩辕诺赞同地一点头,随即有意取笑道:“皇兄果真是个未雨绸缪之人。难道为君者,都有疑心过重的毛病?”
轩辕恒却再次面色一凛:“为人君者,外姓近臣怎能尽信?所以朕才要你担当更多,只因你也姓轩辕!”
“皇兄说得极是,臣弟总是说错做错,幸得皇兄胸怀广阔,自小便对臣弟海纳包容!”见皇兄又一本正经地训斥自己,轩辕诺连忙拱手陪笑。
“哼!”轩辕恒知道他表面拍马屁,却未必心服口服,不禁冷哼。
“只是,皇兄为何又如此相信同姓兄弟?”轩辕诺故作诡异神秘,“难道皇兄对臣弟与宋王、秦王,皆无戒备之心?自古至今,多少帝王为了那顶皇冠,手足相残?”
“要不,朕将这顶皇冠送给你戴?”轩辕恒皇冠旒珠后眸光沉静,面带冷笑。
“不,不,不……臣弟又犯死罪!”听轩辕恒说要把皇冠送给他,轩辕诺连连摆手,故作恐谎状。
他自小在皇兄面前说话随意惯了,可刚才那句话未免有点过火。
见轩辕恒冷然不语,他不禁又笑道:“若是古时那些帝皇,臣弟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皇兄如此宅心仁厚,一次次放过臣弟,实在让臣弟感激涕零……”
轩辕恒缓缓将脸凑近轩辕诺,嘴角噙着冷笑:“诺儿是想知道朕的底线在哪里么?要不要试探一下?”
“臣弟不敢!”轩辕诺瞬间收起笑意,“臣弟怎敢试探?我们兄弟四人和睦相处,手足情深,是母后此生最大心愿。臣弟不为自己,便是为了母后,也不能随意试探啊!”
“诺儿抬出母后,可是为了给自己保命?”
“皇上英明!”
抬起头,兄弟两人目光相撞。忍笑对视片刻,终是禁不住同时朗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