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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风雨欲来

万历此时正尽心玩乐,在乾清宫里他宠两个人,一个是小太监孙海,一个是小太监客用,这两个人都有媚人的本事,孙海还有一样,长得眉目清秀,姣美如女子,一身香气,像是从香浴中刚出来,每一言语,纯乎女人味儿。万历喜欢他,时常依凭他,他与客用两人都会玩,引导万历在内宫百般玩乐。客用要嫔妃们讨好万历,在后宫掷钱币玩耍,凡能掷中得入觚觯中的,便要万历幸她们。嫔妃们有的有本事,便能将钱掷入进去,客用便扯万历的手,将他交与那个嫔妃,说,皇上是你的了,把他领入你的洞房去好了。有时,万历在众嫔妃中,与她们游玩,所有的女人得万历的手臂扯上马去,能扯上一骑骏马上的,便叫她在马上受万历宠幸。万历笑说,他不会在马上宠幸女人。但客用说,我考证过的,太祖皇帝在马上得了女人,便在马上宠幸她们,那些女人成了妃子,还有娠,太祖皇帝是皇上的祖先,祖宗如此有本事,皇上也不差啊。皇上一定行的。万历真就在马上宠幸了一位嫔妃,这人叫淑嫔,身轻如燕,在骏马疾走时,她仍能与万历在驰骋的马背上狂欢,万历大喜。

张居正病了,万历心神一爽。他想:母后要我三十岁后方才可以独自处理国事,一切都交与张居正处理,他要在我以后的十几年里管我的事儿了,我还有什么事儿要管?索性什么都不管了,只玩乐就行了,到了张居正把政事交还我来管,我再管国事也不迟啊。但他心里还是怏怏不乐,不敢说皇太后的不是,但他恨张居正,他想,要我三十岁后再来管事,索性不管了行不行?

万历喜欢孙海,十分不舍:“你要是一个女人就好了,我就命你做嫔妃,你做我的嫔妃,可以天天与我一起游玩。”孙海说:“我可以做皇上的女人,皇上把一切男人都当成自己的女人,有什么不可?”他导引着万历,要万历与他亲热,万历觉得这很新鲜,他也愿意这么做。

这件事给宫女报与慈圣皇太后了。

慈圣皇太后很生气,她要亲自来乾清宫,捉拿这两个小太监,但仁圣皇太后劝她,你不能再那么对你的儿子了,他长大了,你再那么管他,他会恨你的,他一恨你,就是你亲生的儿子,也没什么好念想了。你为什么不把这得罪皇上的事儿交与冯保去办?要他去拿下那两个小太监,严惩两人,把他们处置掉?那样皇上就是恨,也只恨冯保了。

慈圣皇太后知道,这话有道理。

她告诉了冯保,要宫中的太监再告诉张居正,要张居正处理此事。她与仁圣皇太后下一道谕旨,说:宫内皇上的大事,要张先生留心,与冯保一起,处理好此事,对大明朝皇宫内府的整饬,势在必行。

冯保是被叫到慈宁宫里来说此事的。

冯保到时,两宫皇太后都在慈宁宫,冯保请安后站立一旁,慈圣皇太后问:“冯保,你说说,皇上近来都在做什么?”冯保叨叨一遍:“皇上勤劳国事,每一日看奏疏。”仁圣皇太后大声说:“你胡扯什么?皇上看奏疏?他不是把所有奏疏都发去张居正府看了吗?他说,要先生看所有的奏疏,凡有大事,都要张居正剖决,是不是这样?”

冯保不敢说这是皇太后的懿旨,只能说是。

慈圣皇太后说:“皇上在宫里玩,你知道不知道?”

冯保说:“皇上大婚后,有时与妃嫔在一起玩乐,老奴也不好管什么。”

慈圣皇太后怒斥:“你要再不管,我就把你拿掉,要你回家去。你给我说明白,乾清宫里有两个小太监,一个叫孙海,一个叫客用,是不是?”

冯保一下子明白了,他说:“是,皇上喜欢这两个小奴才,我是知道的。”

慈圣皇太后说:“他喜欢?他喜欢两个小太监,就可以胡闹了吗?那两个狗东西不知礼义,不懂廉耻,总是怂恿皇上胡闹,你知道不知道?你给我处理一下这两个狗东西。我原来就怕皇上被他们带坏了,皇上小时,我亲自在乾清宫,一步不离,就是要看着他,别出事儿。我一走,他们就能凑到皇上眼前了,是不是?”

冯保赔笑:“太后别生气,跟这种狗杂碎生气不值得的,太后要怎么办,要打死他,老奴一去,几杖打死他就是了。”

慈圣皇太后说:“打死他?那便宜他了,要把他赶出宫去,永不再用。”

冯保答应:“老奴明白了,我去办就是。”

冯保命人叫出来孙海与客用两人,两人来到了司礼监的外店宝和店,笑嘻嘻地给冯保磕头:“老祖宗来了,没想到老祖宗在这里,老祖宗一向可好?”

冯保阴沉着脸,说:“不好,我一向不太好,有你们两个狗东西,我能好得了吗?”

两个一听就慌了,忙跪下,给冯保磕头:“老祖宗,小奴才怎么了,惹老祖宗生气了,老祖宗要打要罚,请随便吧。”

冯保满脸怒色:“你两个如今在乾清宫里当牌子使了,哪里还有我这个司礼监哪,你们自己就是司礼监了吧?孙海,你什么时候做了掌印的?你在二十四司哪一司里做掌印哪?”

孙海的额头上冒汗了,跪着直磕头,说:“奴才只是一个小珰,哪里值得活老祖宗这么操心,奴才不是罪该万死吗?”

冯保看着客用,问:“你呢,你在哪一司高就呢?你管的是哪一门子的钱粮,哪一门子的皇家大库啊?”

客用跪下了,说:“奴才只是乾清宫里的小玩艺儿,老祖宗开恩,要奴才做什么,请老祖宗吩咐。”

冯保粗声说:“要我吩咐?我吩咐得了你们吗?你们两个鼻子都仰到天上去了,小心下雨,接一鼻孔雨水,呛死你!你们两个这些天都教皇上做什么了?”

两人情知不妙,但心下一狠,豁出去了。客用说,也没教皇上,皇上是主子,他要做什么,我们只能跟着,我们能教皇上做什么?

冯保冷笑:“你可千万别忘了,我是司礼监掌印,我知道你干了些什么。单你在皇上的龙床上躺了一夜,我就可以活活凌迟了你,你信不信?”

孙海早就吓得尿湿了裤子,跪着哭泣:“皇上要我做,不敢不做,我只是皇上的小侍候,怎么敢不听皇上的?”

冯保说:“你行,你比我有本事,以后我叫你老祖宗,侍候侍候就把自己侍候到皇上的床上去了,你真有本事。你要不要我报与太后啊?你要我报与太后,就不是我处置你了。你愿意不愿意?”

孙海哭泣,低声说:“我不愿意,老祖宗,你饶了我吧,我不敢了。”

客用本来想着仗着皇上的势,谁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就是冯保,不也是仗着他背过皇上吗?他和孙海与皇上这般亲昵,以后前程有望呢,哪里想到此时被冯保抓到了?

冯保说:“来人,给我打五十杖!”

真上来了小太监,打起了廷杖。

小太监都是自己人,便不像是锦衣卫打人那么凶狠,小太监打时,声音大,但皮肉受苦小,冯保说:“我告诉你们,给我用力打,要是打不好,我可得让你们也挨廷杖了。”

小太监们便打得更狠些。

孙海一直哀求冯保,一直叫着活老祖宗,一直叫着,叫得嗓子也哑了。冯保看他可怜,手一抬,便让小太监打得轻些。客用也叫,但冯保没抬手,便打得重些。冯保说:“像你生这小模样,压根就不该去往皇上身边凑,你去干什么?当你是美人儿?皇上看好你了?你做皇上的女人了?你个蠢货!”

张居正请申时行、张四维来府中议事,两人来了,看张居正脸色不好,问起病情,张居正苦笑,说:“后来请人去求李时珍了,不在,他总是四处游历,根本不在京城,怎么能找到他?没有李时珍,我的病也弄不好,医生说我是大亏,常年不补,到时便亏得太多,肾虚体弱,头脑浑沌,真是不能再起了。”申时行宽慰他:“首辅慢慢静养,凡有事,我们来禀报就是了。”

张居正说起皇太后下谕旨事,说到惩处乾清宫的两个小珰,这是正当其时,要趁此时机整理内府,要他们自律。申时行说:“这行吗?首辅正病着,内阁与内府再起冲突,岂不是误了朝事?”张四维却是赞同:“首辅说得对,能趁此时机要内府收敛一下,那是最好了。太监贪欲心重,一日更甚于一日,贪婪无止境,我们怎么办才好?趁此时机要他们整肃一下,也可以稍稍收敛。”

张居正说起,内府贪婪,人人皆知,皇上助他,更滋威风。这一回要上疏,要内府整肃,凡与客用、孙海有关者皆罢黜不用,要内府人人自陈,上裁决定去留。这样就可以借此时机整肃内府了。要他们大珰们再贪也心生顾忌,不那么肆无忌惮。张四维说,这计策好,只是怕冯公公会恨首辅,与内阁作对,我们便很难受了。

张居正说得直截:“我派人去与他说,要冯保自重。”

冯保不以为然,对姚旷念叨:“你说,张先生要我们司礼监自重,要我们自检?每一个大珰小珰都自陈,说自己是不是客用一党,是不是与孙海一样有狼子野心?这是什么事儿?值得这么大大张扬吗?这是不是想搞清党啊?是不是想把我们司礼监弄垮啊?”

姚旷说:“相爷说,别人不体谅,但冯公公一定会体谅相爷的,一定会赞成相爷的做法,还会帮助相爷这么做。”

冯保冷冷道:“我没你家相爷那个心思,你说说,我听听,有什么道理?也让我明白明白。”姚旷说:“相爷说,内府的人近十万,良莠不齐,也多亏冯公公,才有这么好的规矩,没有出大事儿,没人捞大钱,但时间久了,难免有人想贪想占,一旦出了大事儿,公公脸面上也不好看。所以相爷就想帮公公一次,借此时机清一清内府的积弊,这是为公公好啊。如果内府真的出了一点事儿,皇上盛怒,冯公公脸面也不好看。”冯保话语带刺:“哟,我是司礼监的头儿,多亏张先生帮我,不然我就不会整饬内府的人员了,是不是?”姚旷赔着小心:“不是这么说,冯公公想着,内府管这么大的事儿,有许多的疵漏,那是难免的,如果相爷帮冯公公,能免去一点儿疵漏,他是求之不得的。”

冯保心里老大不情愿:“好啊,就让司礼监人人写一自状,要他们看看自己贪没贪皇上的钱,做没做坏事儿?”

司礼监太监大怒,他们共有八人,除了在乾清宫正当值的魏朝与张宏外,六个人与二十四监的掌印太监都来到宝和店里议事,他们请司礼监的掌印冯保来,说明怎么对付张居正,怎么对付内阁。

二十四监的掌印也心情不一,像都知监原来是关知各监行移勘合之事,后来这项差使没了,只管随驾前导警跸,这衙门为下下衙门,是最苦的差事,所以都知监的掌印根本不是什么大人物,也很受气。此时他坐在这里,也乐得坐看哪一个部门出事儿了。钟鼓司的掌印太监也不出声,他是掌管出朝钟鼓,以及内乐、传奇、过锦、打稻诸杂戏的。这是杂活儿,人最轻贱。最忐忑不安的是内官监的掌印,他掌木石、瓦土、东行、西行、婚礼、火药、十作及米盐库、营造库、皇坛库等凡国家营造宫殿陵墓,并铜锡妆奁器用,连同窖冰等杂事。他管的事儿多,油水也大,捞的肥水也多,便心里不安。

这一次来宝和店里的太监们很多,连真定的抽印木植、宝坻县收籽粒的、西湖的河差提督、大石窝白虎涧的提督这些外差也都来了。一时宝和店的大厅里满满的都是大太监。大明朝的太监们竟有几百个掌印监,有权有势的,便有一个座位,没权没势的,只能站着,靠墙站,会议上也插不上嘴,只能听,没资格出声,连说话的权利也没有。但一时一百多太监在宝和店的大厅里聚齐,情景颇为壮观。

魏朝一声尖喝:“有请冯公公!”

冯保这才出来,慢慢地走出来,他看着众人,这些都是太监,有的与他的资历相差无几,有的比他还早,有的侍候过三朝皇帝,有的刚刚提升为掌印。太监们的心情自然不一样,有的漫不经心,有的神情紧张,有的略显兴奋,有的忐忑不安。所有的人都注视着冯保,等他说话。

冯保说得懒懒洋洋的:“我是没想聚人,我不想议事,谁有什么事儿要说的,说吧?”

司礼监的大太监们都得了下面的好处,怎么肯这么轻描淡写地就过去了?李佑说:“活老祖宗在,咱们有什么话儿,说在明面,咱们都是可怜的人,要是活老祖宗不可怜咱,可就再也没人可怜咱们了,有什么话,有什么苦水,就跟老祖宗说,跟老祖宗倒吧?”

内官监的掌印是何矩,他最讨冯保欢心,人还年轻,只有二十多岁,就做了内官监的掌印了,他大声说:“张居正要查什么?要我们自查,是不是我们做了什么不法的事儿,要他内阁管我们?咱们是皇上的奴才,怎么成了他内阁的奴才了?他有这个资格查我们吗?还要我们从老祖宗这儿开始,一个个说自己都做了什么,这不是要搞事儿吗?他想整治我们,就明说,为什么搞这人人过关?”

司礼监少监李佑说:“是啊,老祖宗可得发话,要是不把他驳回去,他当自己真是大明朝的救星了呢。”

御用监的掌印何乌表白:“咱们是皇上的人,要查,也得皇上来查,皇上查咱们,打咱们罚咱们,那是天经地义。他张居正算什么?内阁不过是阁臣,他是皇上的奴才,咱也是皇上的奴才,他那个奴才从前几代几朝都是由咱们这些奴才管着的,他想越权,想管咱们?没门儿!张居正是有功,皇上给他脸面,也算给得足了,咱们司礼监还派了少监魏朝去他家帮办丧事,他脸面足了,可不能给脸不要脸,他凭什么管我们?我们是给皇上办差,可不是给他内阁办差的,还用得着向他一一交待吗?”

内府供用库的掌印太监是孙隆,他阴笑着:“行啊,张居正管来管去,竟管到咱们司礼监的老祖宗头上了,这不是明摆着要欺负咱们老祖宗吗?老祖宗让服他,给他脸面,他可不能给脸不要,他想欺负咱们,咱们不把他张居正拿下,还算是大明朝的内府吗?”孙隆管着内府供用库,内府供用库只是管着宫内及山陵等处内官食米以及皇帝所用的黄蜡、白蜡、沉香等物,凡香料、油蜡等库贮俱属供用库。但这只是一个库,供用库掌印只管这一个库,便没那么多的油水了。他管的内府另外十二库是掌收贮制钱,以供皇上赐赏用的司钥库;掌大内库藏,凡金银珠宝总归他所管的内承运库;凡银朱、黄丹、乌梅、藤黄、水银等诸物的藏库甲字库;凡贮藏奏本等纸及各省所解胖袄的乙字库;凡贮丝线布匹的丙字库;凡贮藏生漆桐油的丁字库;凡贮藏所解弓箭盔甲的戊字库;凡贮藏黄白生绢的承运库;凡掌贮纱罗等诸帛匹的广盈库;凡掌造贮巾帕梳拢刷抿钱贯钞锭等类的广惠库;凡掌贮净盆焰硝硫磺的广积库;凡掌没入官物的赃罚库。除了管这十三库外,他还管八房四处。八房是掌造酒的御酒房;掌御用药饵与太医院相互有来往的御药房;掌供奉茶酒瓜果及进御膳的御茶房;管收养异兽珍禽的牲口房;管每日时刻的刻漏房;管由罪内官值更的更鼓房;掌造办虎眼窝丝等糖及诸甜食的隶属于御用监的甜食房;还有专备泥弹的弹子房。四处为专观星气云物,测候灾祥的灵台;掌造各色兜罗绒及诸绦绶,隶属于御用监的绦作厂;掌造军器的盔甲厂;掌造铳炮火药旧名为王恭厂的安民厂。孙隆管着这么多的库厂,心里最是反对张居正的查勘,他冷笑说:“要真是由得他内阁折腾,我们内府就只是他手里的面团了,只能由得他摆布。”

外差中,只有南京留守的大太监李恩最有权势,他也说:“要是张居正能管得了我们,也行啊,要他管好了,我们不必对皇上负责,只对他张居正负责,他管得了我们吗?他要能管,所有的大事都交与他管好了。”

冯保一言不发,听,闭着眼睛听,他要听一听所有的人怎么说。

宝和店是内府开在京城里最大的店,是所有店的老巢,每一年皇宫内苑从各省采买的东西弄来,都由宝和等店管辖此事,单是皇宫所要的食物,便得许多大单。但宝和店每年只须向两宫太后交上五万两银子,其他的利润便由冯保与他的手下大太监们自肥了。宝和店的阔气足以比得上皇宫,店内的珠宝玉器极多,望去琳琅满目,就是比起张居正的相府来,也不遑多让。

无论怎么说,怎么嚷,冯保只闭着眼睛,所有的人最后都不吭声了。

冯保说话了,声音细,话语慢:“我近来多看过前朝的《起居注》,我发现了一件事……”

众太监们都看着他,等他说话。

“……所有的大太监,没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众人心一沉,说这个有什么用?跟张居正要司礼监治下二十四监所有大珰小珰们人自陈,讲明自己在宫内都做了什么,做没做违法的事儿有关系吗?但想想,也许有关,便凝神听冯保讲下去。

“……咱们这些人,是替皇上搂钱的,但搂着搂着,自家的手就变了,变得银光闪闪的,好看,好看哪……”

众太监们不出声了,他们想,冯保想说什么呢?搂钱的主儿不就是他吗?二十四监搂了多少钱,他心里最有数,也数他搂得最多,别人有事儿,能放过他吗?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莫非他也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是皇上要整治内府了吗?

“……前朝的内府出事儿的太多了,为什么出事儿?你们说呀?谁说说看?”

没人敢搭讪,谁搭讪,那是自找苦吃。

“……咱们太监是什么?是肥鹅,是养肥了的鹅子,知道鹅子是做什么的?炖汤,烧菜,烧鹅掌,很好吃的。咱只是人家的一道菜,至于炖咱家的是内阁大臣,是言官,还是皇上,那就看当时是怎么弄的了。”

众太监知道不妙,他们听冯保的,听他怎么说。

冯保说话声更重了:“言官不大出声了,有些人得了好处,咱们也给了言官一些路子,让他们赚一点儿银子,送他们一些礼什么的,这些事儿二十四监做得好,做得好。言官不说话了。大明朝要杀鹅,最先说话的是言官,他们说,鹅肉好吃啊,鲜嫩无比;他们说,皇上瘦了,要多补补身子。他要一说,咱们内府就有人要遭殃了。”

众太监点头,言官老实了,他们太穷了,得给他们一些银子,他们近来与六科中的吏科都给事中陈三谟勾搭一气,言官的事儿便好办多了。

“……言官可算是不说话了,但内阁与咱们也不是一家,表面上看张先生与我关系很好,但咱与人家骨子里不是一家人。咱不是人,只是皇上的奴才,他们是人,是皇上的另一种奴才。打从乾清门为界,咱这里叫内府,他那里叫外臣,咱是里不见外,也不一条心……”

众太监细听冯保的,冯保与原来的司礼监陈洪不一样,他在内书堂读过书,聪明有头脑,主张与张居正同谋同心,才有大明朝内外和气的这十来年的好日子。如今是不是大明朝的天下已稳,内阁的阁臣也觉得自己有本事了,不必再用咱内府的支撑了,他才要对咱内府动手了?

“……大明的前朝,有一个大珰叫刘瑾,他败了,可当初何等荣耀,就是皇上也得叫他爹,凡事儿得求他问他。他当皇上的爹?小样儿,张罗大了早晚尿裤子,他败了,人也完蛋了。还有一个王振,他也败了,人不能太得意了,你得意什么?你也就是皇上的一口箱子,你赚的银子,是皇上的,你从皇上的嘴边拣一点儿饭渣儿,吃一口得一口,没吃上,你倒霉你活该!只要有人想整你,想弄死你,你就危险了。”

大珰们想的可不是这个,他们想:你要整死我,我先动手,我先整死你得了。

万历正看奏章,身旁当值的是魏朝与张鲸,两人一个拣看折子,一个跟万历念叨那些挑出来的折子的内容。

一是戚继光写上来的,说是蓟州的边备十分好,几次土蛮进攻,均被打败,土蛮没有便宜可占,很是动摇,如今他们退了,向边鄙地区退却,让出大块蓟辽地区,大明朝的边境很稳。

万历说:“好,代我写一批,告诉戚继光,要好好干,他是张先生推荐的人,不会错的。”

魏朝再读一折子,说是原来的一些退隐官员上疏,说求免予毁弃书院事。万历说,依张先生说,书院是闹事儿的地方,不能放过,要他们毁弃,先把养田撤了,拿归官田,直接归皇庄管,有的太远,便毁成官田。什么白鹿书院,什么吉安书院,都是没用的,听说在婺源,那个给拿掉的余懋学,竟然公开讲大明朝的是是非非,他有什么资格评说大明朝?大明朝的是非该他品头论足吗?他还讲什么王阳明的“心学”,讲求什么心的“格物致知”?我看他是想不要命了,要不是先生劝我,我早就要拿下他,让他下诏狱了!

一想到当时对余懋学的宽恕,万历便后悔,他想,当时要是自己做主就好了,就把余懋学乱棒打死,看他还去哪里讲?那个何心隐死了,有不少人上疏来辩,辩就辩好了,反正人也死了,有什么好辩的?

万历问张鲸:“大伴儿今天在做什么?”

张鲸笑说,冯公公可是忙坏了,今天在宝和店里,所有二十四监的人都来开会,要讲求纪律,张先生不是要司礼监的人都要自陈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合乎礼仪吗?冯公公就做这个呢。有人委屈,冯公公劝他们,要他们听话,这事儿对皇上有利,咱得听,就说这个。冯公公要管着他们点儿,怕他们太放肆了。

万历很满意:“那就好。你记着,昨天我叫你拿来的那条玉带,拿去送与贤嫔,要她收藏好,我去她那儿时系。”

万历最喜欢的是贤嫔,原本在几个妃子里,她不是太招人疼爱的,但她有本事,能令万历舒服。她在万历的雄风下,热汗津津,香气撩人,气喘吁吁,娇羞不胜,令万历感受到自己那男人的雄壮、果敢。她在与万历亲热时能絮絮轻语,说他是一个男人,一个市井男人,不做皇上,他也是一个雄壮的男人,像他这种人,本来就能征服世界,何必做皇上呢?她还有一个喜好,就是爱刺探所有关于万历与女人在一起的隐秘,然后与万历亲热时拿来说,她最喜欢说万历与女人交往的秘事,一说起来,便煽得万历情炽,更与她激情缠绵。贤嫔悄声说:“你当初与皇后怎么亲热的,你便与我一样亲热,让我体会一下,你是与皇后亲,还是与我更亲?”万历说得直率:“皇后无趣,哪里比得上你?”贤嫔笑:“皇后可是一国之尊,咱们大大小小的嫔妃都得去拜她呢,她有时连理也不愿意理我们,只是眼角一瞟,连句话都懒得说,你说她架子大不大?”

万历说:“她是皇后,当然有架子。”

万历想起来,他每一次与皇后在一起,都兴趣索然,他睡在皇后身边,总是懒懒的,皇后可是盼着他,但他一躺下便要睡熟,皇后摸着他的臂,他也能睡熟。有一回夜里忽地醒了,看到皇后穿着新婚的衣服,大红衣服一身一套的,看去吓人。他问,你这是做什么?皇后说,我想着当初与你新婚时的情景,你那一夜搂着我,说,我有皇后了,我有皇后了。

万历笑说,可不是?我那一天可是有些兴奋,这会儿想起来,不是娶了你我兴奋的,是我做了皇帝,能主事儿,我是成年人了。

皇后轻声说,你娶我,也没什么兴奋的,你不是喜欢那两个妃子吗?杨妃是大商人家的,她有钱。刘妃是官宦人家,她家有势,我家有什么?我父亲只是一个都指挥使,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

万历很不耐烦:“你又来了,睡吧?”

皇后躺在他身旁,说:“你搂着我,好不好?”

万历便搂着她。

也不知是哪一朝哪一代皇帝定下的规矩,凡是初一、十五这两日,皇上必得在皇后的宫里寝,这还不同于别的妃嫔侍寝,那样可以让太监们用大毯子裹着妃子,要她们来宫里侍寝,这时总还有一种期盼感,看她们打扮成什么样子。沐浴后的妃嫔们香气逼人,来了便放在被子里,像是等待宰杀的白兔,他喜欢那宰杀,也喜欢妃嫔们在被子里那香气逼人的羞涩。他不愿意与皇后在一起,但他愿意听母后的,凡初一、十五必去皇后宫里,依旧说法,只有这两天,阴气最盛,最易受孕。

但皇后还是没有儿子,皇后着急,她轻声说:“我怎么没有孕呢?要不要让御医看一看?听说有一个李时珍,他最有本事,连那个老海瑞的妻子没有子息,他都能用药保住她的胎息,让她生儿子,你说,我是不是要找找李时珍?”

万历并不着急,他说:“你别那么做,你要那么做,岂不是说你的男人弄不出儿子来了?我告诉你,我们都年纪小,没事儿,早晚会有孩子的,你要生了儿子,他可就是太子了。”

王皇后喜欢缠着万历,夜晚她扯着万历,要他讲一些他与妃嫔的事儿,万历并不喜欢对她讲,他发现,一旦他讲了,下一次那个被他讲过的妃嫔便要遭殃了,她会在妃嫔拜见她时,百般折磨那个妃嫔。有时她会说些很难听的话语,命令那个妃嫔给她捏脚,她一边让那妃嫔捏脚,一边说,你怎么不拿出对付皇上那狐媚的功夫来对待我?我也喜欢那样,你就那样,你嗲一声给我看,你得对我笑,不许哭丧着脸,你是不是不想那样对待我?妃嫔便只能给她捏脚,听她一句一句地数落。万历知道了她这个毛病,便不再告诉她与妃嫔们的情事,但她还是想打听,喜欢打听。万历便对付她,支支吾吾,不说真话。她眼睛瞪得大大的,轻声说,你不说真话,你为什么不说真话?我不是皇后吗?皇宫的事儿,你不交给我管吗?你与我新婚时,给了几枚金钥匙,那就是把内宫的事儿交给我了,对不对?万历说对,是这么回事儿。王皇后尖声而笑,你说对,对,是对,可你真的交给我了吗?这些妃嫔,她们一个个都有毛病,我不管她们,怎么得了?我得管她们,要她们好好侍候你。是不是?万历说是,你说得对,我就告诉你。

但万历还是什么都不对她说。

万历觉得,选来的美女没有太叫他满意的,他对冯保说了,冯保怂恿他:“皇上喜欢哪一个,我们去找,找到一个让皇上心里喜欢的,也不容易。我们去南方找绝色美女,皇上喜欢什么样儿的?瘦的胖的?会做文章的,还是会刺绣的?还是要会琴棋书画的?会吟诗作赋的?还是弓马娴熟的?皇上只要说出来要哪一样的,我们就去找。”

万历说:“你是我的大伴儿,你得知道我喜欢什么。”

冯保答应:“我去找,偷偷派人去找。我让我的侄子冯邦宁去找,他办这种事有办法。”

万历曾听人说,冯邦宁这人不大老实,便问:“你的侄子是一个好人吗?他能认真做事吗?不会招摇过市吧?你可得知道,这事儿让张先生知道了,他还得对我说些什么古代圣贤帝王的圣训,你不能让他知道。”

这会儿,万历与张鲸、魏朝在看奏折,他也不愿意去皇后那宫里,虽说已是过了晚归时辰,他还不想走。他问张鲸几句话,再与魏朝说说折子上的事儿。

冯保正与大太监们议事,怒火发泄得差不多了,他们要等冯保决策,究竟怎么办才好。

人都静聆冯保教训,让他舒服了一点儿:“张先生这一次要咱们人人自陈,人人过关,你们说啊,说说你们做了什么,给张先生看?别以为只有他一个人忠于皇上,咱们的忠心一点儿不比他差。张先生昨天还问我,为什么要皇上批二万引盐?我说要修慈宁宫与慈安宫,他说,太后的宫要修,但不能要那么多的盐,而且打着明黄旗,四处运盐,太过声张。我说,内府嘛,做事儿就是内府的臭排场,张先生看不惯吗?他叹气说,他看得惯看不惯有什么?但怕天下百姓看不惯。”

李佑说:“咱是给皇上办差的,天下百姓干咱屁事儿?要是冯公公看不惯,我这脑袋也许就搬家了,再不就去看坟了。要是皇上看不惯我,我就完蛋了。可说什么百姓看不惯,有什么用?再说了,自打有了咱太监这没玩艺儿的人,谁看得惯咱们?”

冯保突然一声断喝:“狗屁!怎么就不知道,我叫你们来是做什么的?”

众大监一惊,都听他说。冯保慢慢站起来,大声道:“你们当自己是什么?你们是皇上身上的毛虱子,当你自己是什么玩艺儿?皇上要是舒服了,养你没事儿。你得轻轻地咬,咬得皇上身上舒服,痒痒的,好啊,要你活着。你要是咬得皇上刺挠了,咬得皇上难受了,他一抖落身子,你就死了,掉地上了,你还哪儿去吸血?哪儿去过好日子?”

众太监听他说,心里不服,脸面上作态是肃然聆听。

冯保说:“你管的库,监守自盗,当我不知道?”

他指的是管内府库的孙隆,他指着孙隆说:“我告诉你,你贪得多占得多,多得有人看着你的胖肚子眼红,你早晚是一个死。”

孙隆不敢出声儿,只是低着头。

冯保更是生气:“孙隆,我知道你做了些什么,但我不出声儿,你做了也就做了,但你得帮扶着点儿那些穷的,你拿出银子来,这几天给钟鼓司发一点儿,你要多拿一点儿。”

孙隆说:“我拿,我拿。”

冯保说:“何乌,你拿出银子来,帮扶一下都知监、浣衣局,你管的地方究竟贪了多少银子,我不追究你,但要是张居正追究谁,我可不会管你!”

众太监都悚然,没料到会这样,他们不是都献与冯保银子了吗?他们拿的,远没有冯保拿得多。

冯保横扫一眼:“你们心里惦念着我,是不是?”

众太监心口不一:“没有,没有。公公有银子,那是应该的。”

冯保怒吼:“应该个屁!你当我的银子是我自己的,我随时都得拿银子给皇上。历代的皇上都盯着司礼监掌印呢,从我这儿拿银子,皇上就跟掏自己的兜一样方便,他怎么肯掏他自己的兜儿?他要掏的就是我的兜儿!我的银子都是皇上的,你们呢?你们哪一个的兜子是随时给皇上掏的?”

众太监心里可是想,我们的兜是你随时要掏的。

冯保的声音和缓些了:“你们听着,天下的肥缺,没有哪一个不是我们管的,我们吃肉,户部啃骨头,天下各省的官员喝汤,这就是大明朝。但你得小心了,别让肉把你撑死!你管内府库,当我不知你库里的油水有多少?我告诉你,你小心了,我要查处你,就要把你连你的骨头渣子都吞下去。”

众太监知道冯保聪明,他使用锦衣卫同知徐爵刺探天下人的阴私,连同二十四监的掌印都在他的监视之下。他们想,真是给他弄得下了诏狱,下场一定很惨。

没人敢出声儿。

冯保说:“天下七分之一人的田亩是皇上的庄田,天下百分之百的收益是皇上的,你们拿着皇上的俸禄,敢私吞皇上的银两,也算是能耐,也算是大胆了。但有一条,你得记着,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能瞒得过我,能瞒得过皇上,能瞒得过户部吗?能瞒得过地方官员吗?能瞒得过三法司吗?”

何矩忽地说了一句:“老祖宗,我想说一句。”

冯保看着他,心想,你小子在南京,觉得自己独在一京,便人模狗样了?你想说什么,说吧?

何矩说:“老祖宗说得对,我们在陪都的二十四监,没有京师那么多的油水,也着实捞了不少。我们什么都不怕,不怕三法司,他们审案子,没有咱们参与,能审出什么来?皇上每逢大案,不是仍着咱们去审吗?至少是要咱们去监视着他们审案子,人家不是称咱们是‘堂婆’吗?”

众太监哄笑,他们有这个本事,何矩说得对,冯保有一点儿危言耸听,皇上也听冯保的,有什么危险?

何矩说:“咱们也是把大明朝的天下钱财都从手指缝过了一遍,说是没贪,谁也不信。”

众太监看着他。

何矩说:“老祖宗说了,要是皇上亲咱信咱,那就有好日子过了,南京就是这样,隔得远,我们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逼死人命的事儿,杀人放火的事儿,抢男霸女的事儿,有的是。我也不必细说了。咱们都是掌印的,底下的人足有十万呢,什么人没有?他敢把自己的那玩艺儿都割了,陪皇上玩,陪咱们玩,他们可是没什么顾忌了,他们愿意怎么着,还不是顺着他自己的心做?要想他们事事都听老祖宗的,就难。一旦出了事儿,还不是活老祖宗替他扛着?”

一直不出声儿的大太监张诚插话:“我说一句话,也许老祖宗不乐意听,但我得说……”

众人看他,张诚在宫里被叫成“瘪葫芦瓢”,就是说,他一向不说,但心里有数,就是冯保有些事也得向他讨主意,他一说话,众人都认真听。

张诚说:“张居正不行了,他要完蛋了。”

所有的人都愣了,没有人出声儿,张居正是病了,但他病得怎么样,能不能康复,是不是会一病不起?这都没人知道,怎么说张居正不行了呢?

张诚说:“张居正府里有咱们的人,他说,张居正一直吃不下饭,吃什么都吐,他厌食……”

众太监看着他,厌食不算大病。

“……他还贪淫,有三十个乐女,他得病时,要乐女围床而坐,奏细乐给他听,女人一直在床边侍候他……”

众太监听得入神,没有什么人能逃得过内府,内府的人无孔不入,大明朝任何一个人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张诚说得很细:“他心慌,燥热,总要敷冰,然后再要女人,比不生病时还贪淫。听说他要轿夫在府门前一直等候,他想上朝,急着上朝。皇上把奏疏发到他府里给他看,他急,要急着要去西庐处理政事……”

大太监们听着,心里想着,张居正病重,大明朝的政柄要换人了。只是这一次会不会直接就换成内府的人掌控大明朝的天下呢?

众大太监都看着冯保,冯保沉吟着,他知道张居正病重,也没想到张居正会一病不起,但如果他真的一病不起了呢?要谁来做阁臣,要谁来做首辅呢?张四维是冯保举荐的人,他一定会听冯保的,他要是不听,就免了他。但能直接由内府掌管大明朝的天下吗?如果是那样,内府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能那样吗?

问题是,张居正会不会一病不起?

冯保沉吟着问:“张诚,你的人在张居正府内,是做什么的?”

张诚说是厨子,还有一个,是张居正的使唤丫头。

看来说得有准了,那该怎么办?

冯保沉吟:“皇上天天派人去张府探看,昨天还派御医四人去看他,没说什么呀?”

张诚说,张居正上疏说“臣自入夏以来,因体弱过劳,内伤气血,外冒盛暑,以致积热伏于肠胃,流为下部热症。又多服凉药,反令脾胃受伤,饮食减少,四肢无力,立秋以后转更增剧。”他要求“特赐旬月假限,暂解阁务”,皇上派的是文书官张斌去探看他,我要张斌去着实探看一下张居正的病情,张斌带去了活猪、活羊各一口,甜酱瓜茹一坛,白米二石,酒十瓶。张斌去看张居正时,我要他去看看张居正的气色,究竟是病得多重?

众太监听得入神,张居正的病情关乎大明朝的政局,他们谁都关心。

张诚说,这一次他没见到张居正,只见了张居正的侍妾琴依。她说,相爷的病不重,得珍摄静养,她把张斌给打发回来了。过了两天,皇上再派人去,我还是派张斌去,就让他拿着皇上的御札,皇上写的是:“张少师:朕数日不见先生,闻调理将痊可。兹赐银八十两,蟒衣一袭,用示眷念。先生其钦承之。月初新凉,可进阁矣。”张斌去了,我告诉他,这一次无论如何要见到张居正。张斌去了,他说要见相爷,还要回头去禀报皇上,琴依又是百般劝阻,张斌的话就说得不好听了,他一说,琴依无奈,才让他去看张居正……

众太监听得出神,张居正一定是病得极重,不然他怎么不肯让皇上派的大珰看他呢?

张诚说:“张斌去看张居正时,就只见了他一面,张居正躺在榻上,左右真的有女人,他说,用凉药一补,反是大泻,他受不住了,才这么清瘦的。据张斌说,张居正瘦得出奇,有点儿脱相了。”

众太监听张诚说,都想着张居正是要完了,冯保也觉得张居正会一病不起,但心里想的是,张四维虽说也是自己推荐上去的,但他有没有张居正好用呢?他会不会听冯保的呢?如果他不用张四维而改用申时行,会怎么样呢?申时行比张四维更温和,会不会更听冯保的呢?但张居正会安排自己的后事吗?他会安排一下内阁的阁臣吗?依张居正的做事方法,他一定会安排后事的,他一定会安排一个阁臣的,他看不上张四维与申时行,会安排一个新人来主持内阁,那个人会是谁呢?到那时,那个人会不会对冯保百依百顺?

众人想的也是这一点。

没有阁臣的默契,内府决不会安安稳稳顺顺利利地得到那么大的便宜,此时众太监反是担心起来,更想起了张居正的许多好处。张居正从不敢对太监起刺,就是在最早时,他也是为了讨好冯保,做出许多对内府有利的事儿来,南京那一案子,官员与太监大打出手,张居正就处置了那个官员,给了冯保与内府很大的面子。早年他给冯保递的“晚生”帖子,更是给王世贞写到了书里,人人皆知的。冯保此时怕也想到了这些,他沉吟着,张居正真的没了,那会由谁来接替他做首辅呢?大明朝的政事改写了,那个人会不会影响内府的大计呢?

众太监看着冯保,他们想着,要不要再指望张居正,他们等冯保的一句话。

冯保吩咐:“张诚,你下一次去看他,看他怎么样,再做道理。”

二十四监的会议,由于提起张居正的病,让冯保没有机会清算一些人的放肆。只是,他从此再也没机会重整内府了,他失去了一次向万历献媚的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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