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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蔷薇劫(1)

来世,她只想做一朵静静绽放的蔷薇,独自开在微风细雨里,等待着陆宇。

1.连环局

环辰的会议室,笼罩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普茨森的订单出了问题,生产出来的产品没有按照图纸上的设计,不符合普茨森的要求。普茨森要求撤销订单,还要起诉环辰没有履行合约。

环辰经过调查,查出是总工冯志盛擅自修改了图纸,但他一个月前以身体生病为由提出了辞呈,患的是肠癌,他向陆宇出示了化验单,说要去国外治疗。陆宇虽然有些意外,也不希望他离职,但他得了癌症,没有比命更重要的,于是在他的辞呈上批了字。目前冯志盛已离开苓城,音讯全无。

现在,陆宇明白了这是个陷阱,冯志盛根本没得什么癌症。他又气又恨,没想到被自己信任的老部下在背后捅了刀子,这种滋味真的一言难尽。他自认对几个老部下算得上厚道,他找不出冯志盛背叛他的理由。

陆宇看着低头不语的部下们,严厉地说道:“为什么冯总工的图纸没有部门审核,监管部门干什么去了,公司生产流程还要对你们进行补习吗?”

没有人敢吭声,都低着头沉黙不语。

陆宇刀子似的目光在众人头顶扫过,最后刀子落在了负责生产的总经理王利头上。

“王总,生产由你负责,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王利的心里七上八下的,这事他难辞其咎,不过他怎么会料到冯志盛在背后耍阴谋啊。公司生产了多少产品,他主管全面,审核图纸这种具体的事情根本用不着他插手,而且打死他也想不到会出这么低级的错误。可是这个错误又是致命的,足以让陆宇叫他卷起铺盖走人,还会以失职要求他赔偿普茨森的损失,可他砸锅卖铁也赔不起这么大笔钱啊。他无论怎么解释都没有用,这事根本就没得解释,就是他失职。

王利看了眼陆宇,碰着他刀子似的目光,又低下头去。

“你的解释呢?!”陆宇再次问王利,严厉的语气里透着股杀气。

“是我的失误,对不起!”王利低着头。

“一句对不起就没事了?是不是日子过得太安逸了,我经常提醒你生产是公司最重要的环节,至关重要,质量就是公司的生命。你倒好,质量不说,生产出来的东西完全不符合标准。你是成心把公司搞垮吗?”

王利说:“我会找到冯志盛的。”

陆宇说:“找到冯志盛就解决问题了吗?把责任都推到他头上就完了?”

王利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搞清楚他受什么人之托,他为什么这么干。”

陆宇说:“他要跑到非洲去了,你也跟着跑到非洲去找他吗?”

王利说:“我怀疑冯志盛有幕后指使者,是有人想整环辰。”

陆宇说:“但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跟普茨森沟通,看有没有回旋的余地,尽量按他们的要求重新生产,把公司的信誉和经济损失减少到最低限度。如果这个项目失败,环辰就别想进入欧洲市场。刘总和王总,你们明天立即去科隆,跟普茨森当面会谈。”

王利和刘明辉没有说话,肩头如有千斤重担。

散会后,大家都离开了会议室,陆宇坐着没动,看着空荡荡的座位,陷入沉思。

他知道这件事没大家想象的那么简单,他潜意识里知道了问题的所在,他大意了。

当姚大夫告诉他乔诺是伍顺海的女儿时,他就知道她进环辰的用心了,他的好奇心驱使他想看看她的游戏究竟如何玩下去,他连精明老辣的伍顺海都玩得过,不信玩不过乔诺。普茨森的项目是他的赌注,现在答案即将浮出水面,可他不愿相信他输了。

他的确输了,不仅他的商业,还有他的感情。他原以为可以跟她过招玩一次的,结果他失控了,他付出了真心,忍耐,包容,以及他最不相信他还会有的爱,结果他掉进了她的陷阱。而她依然清醒,理智,甚至冷酷。

因为,她并不爱他!

一想到她并不爱他,陆宇的心就像刀割似的痛,原来爱有多真痛就有多深。

为什么会爱上她,为什么要爱上她?他回头无路了!

陆宇一个人静坐了一会儿,离开了会议室,在走廊上他看到乔诺的身影。

他叫住了乔诺,“乔诺,有时间吗,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好吗?”

乔诺说:“可以。”

乔诺和陆宇去了迷迭香咖啡馆,咖啡馆像往常一样安静,空气里弥漫着咖啡浓酽的味道,两人都要了迷迭香。

陆宇问道:“乔诺,普茨森的事是不是你策划的?”

乔诺问道:“为什么说是我策划的,你的理由?”

“你进环辰就是最好的理由。”陆宇看着乔诺的脸,她脸上纹丝不动,他于是继续说道,“我们之间用不着兜圈子,我没有那么笨,稍动下脑子,就可以得出结论。”

“那好,我愿意听听你的高见。”

“不是高见,只要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稍作梳理,答案就会浮出水面,这是一个精心布好的局。首先,你帮环辰拿到买地皮的贷款,使环辰把大部分资金转移到筹建厂房的项目上,接着,环辰参加世界电子展时,给环辰抛出普茨森,用巨额利润为诱饵使得环辰上钩,接着收买环辰的员工,在环辰的内脏插刀。这刀暂时不会伤筋动骨,所以环辰的外部看起来一切正常,麻痹了环辰的管理层。接着,等环辰的工地正式开工,资金没有周旋的空间,再把普茨森端出来,以环辰违反协议为由中止合作,使得环辰蒙受超出环辰承担损失的底线。普茨森和环辰的工地两者夹击,使环辰腹背受敌,另外又放出谣言,造成环辰资不抵债的假象,使得原材料供应商纷纷上门讨债,逼迫环辰破产。这个连环局除了你,没人布得出来。”

陆宇看着乔诺,加重了“你”字的语气。

乔诺迎着他的目光,不语,然后淡然一笑,说道:“没错,这个局正是我布的。”

“你说过你不会拉着环辰的员工玩这个游戏,你不会把他们的饭碗玩掉。”

“郑小宛欠的不仅是我妈了,现在又加了周其峰,所以我的游戏也会变。”

“你一定要置郑小宛于死地吗?”

“别无选择,我和她都没有第二种可能。”

“有些事情不能全怪郑小宛,当年要不是你父亲强奸她,她不会变成这样子。”

“可是她用身体从我父亲手里换到了大把钞票给她和郑小勇挥霍,她又把我和我妈从蔷薇山庄赶出去。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得到了补偿。我父亲固然有罪,但是真正改变她的是她自己。如果她认为我父亲是个流氓,为什么还要嫁给他?你有没有想过,当年郑小勇赌博被抓,她没有钱赎他,也没有办法弄到钱,她身边除了我父亲,没人能帮她。到底是她引诱我父亲,还是真的被我父亲强奸的?”

陆宇一愣,她的话击中了他的伤口,这正是他为之疑惑却又找不到证据的谜。

那段伤痕累累的往事此时像乌云一般向他压了过来——他和郑小宛以前都在伍顺海的公司工作,两人从同事发展成了恋人。郑小宛是伍顺海的秘书,他是技术部的职员。有天晚上,陆宇正在宿舍看书,郑小宛披头散发地闯进来,哭得死去活来说伍顺海强奸了她。陆宇一听,又惊又气,要告伍顺海。可是他没告成,郑小宛拦住了他。她说伍顺海愿意跟她做笔交易,只要郑小宛不告他,他可以把因赌博被抓的郑小勇赎出来,郑小宛答应了他。但是没多久,郑小宛就嫁给了伍顺海,她对陆宇哭着说是伍顺海逼她,说如果她不嫁给他,他以后再不管郑小勇的死活,而且也让陆宇在苓城无法立足,她只好嫁给了他……他虽心有不甘,但郑小宛已嫁作他人妇,他无力改变,只得认命,从此和郑小宛成了陌路。但是一年后,郑小宛又哭着来找他,说她怀孕时伍顺海在外拈花惹草,她跟他吵架,他打了她,她流产了,失去了子宫。他见她落到这个地步,心里也很难过。

伍顺海有次在餐馆偶然撞见他和郑小宛在一起,怀疑他对郑小宛不死心,于是设计陷害他,把他赶出了公司,又处处为难他,害他找不到工作,还找人打断了他的肋骨,想迫使他离开苓城。

伍顺海越逼他,他越不屈服,找不到工作,就摆地摊,经过几年打拼,他积累了资金和人脉,成立了环辰。伍顺海想把环辰置之死地,但是环辰顽强地活下来了。后来郑小宛和他联手,里应外合,把伍顺海的公司逼上绝路,最后将其吞并,郑小宛得到了环辰10%的股份。

他琢磨过郑小宛联合他整垮伍顺海的真正目的,或许是为了得到公司股份。她失去了生育能力,不能给伍顺海生一儿半女,而伍顺海又是个朝三暮四的人,她担心重蹈乔诺母亲的覆辙,有朝一日被他扫地出门,她一点保障都没有。可是她又不能从伍顺海手里拿到公司的股份,所以她借陆宇之手获取。他不愿意相信他的猜测,他宁愿只是猜测,他眼里的郑小宛是善良的,她没有如此贪婪……陆宇做了个深呼吸,把那些痛苦的往事狠狠抹去。他看着乔诺,说道:“不论是引诱还是强奸,你父亲已经死了,郑小宛也失去了生育能力,他们都得到了报应。”

乔诺说道:“那是他们之间的恩怨,与我无关。我要郑小宛偿还的是她欠我母亲的债。如果她不羞辱我母亲,我母亲不会自杀,要不是我命大,我没准也跟着死掉了……”

乔诺看着窗外,脑海里浮现那一幕,如同做了场噩梦,醒来母亲已经死了。

那天傍晚,乔诺和母亲从菜市场回来,遇见郑小宛,她故意在她和母亲前面一个急刹车,挡住她俩的去路。乔诺清楚地记得郑小宛坐在驾驶座上,嘴角露出轻蔑的讥笑,骂她和母亲是瞎子,骂她们会被车撞死……她母亲气不过,扔了菜拉车门要打郑小宛,郑小宛把车门锁上了,她母亲拉不开。郑小宛在车里笑,骂她母亲是被扔掉的破鞋,骂乔诺是小破鞋……郑小宛发动车子,母亲死命拽住拉手不松手,被车子拉在地上拖,若不是乔诺死命拉开母亲,她相信母亲一定会被拖死。

回到家,母亲换了身衣服,乔诺发现母亲背上一道长长的血印子,触目惊心。

第二天,乔诺放学回家,母亲神智异常清醒,没像以前一样打骂乔诺,也没有说一句话,沉黙地洗菜做饭。饭做好了,母亲把饭菜端在桌上,拿出一瓶酒,给乔诺和自己各倒了一杯。乔诺不明白母亲为何要她喝酒,但她听话地拿起酒杯喝掉了。母亲也喝掉了,突然她看着乔诺哭了,哭得歇斯底里,悲痛欲绝。哭得乔诺心生恐惧,仿佛世界末日到了似的。

后来,乔诺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在母亲的哭声里睡着了,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空气里充满了浓烈的消毒水的气味,周其峰守在她身边。后来,她得知母亲在酒里下了药,是邻居发现了她们。她被救过来了,母亲却死了。她从床上爬起来,猛跑到太平间,只见母亲静静躺着,十分安详,像睡着了。她瞪大眼睛看着母亲,她想哭却哭不出来,她咬破嘴唇,血流进了嘴里。

从此,乔诺不停地做那个噩梦,梦见母亲后背上的血印子,梦见母亲不停地哭,梦见她杀了母亲,梦见她被人追到悬崖。

她醒后总是闻到身上有股血腥味,怎么也洗不干净……乔诺回到眼前,看着陆宇说:“郑小宛兄妹大把挥霍,而我和母亲只要一点可怜的生活费,都得忍受她的侮辱。她把我和母亲当草一样践踏,我恨她,不可能原谅她。”

陆宇说:“我曾经恨你父亲就像你恨郑小宛一样,我发誓只要我翻身,一定对他毫不留情地践踏。后来,我真的把他打倒了,他也死了,我却没有一丁点喜悦的感觉,反而觉得我的双手沾满了血,总是散发着血腥味。我跟你一样总做噩梦,梦见你父亲向我索命。我有时候一个人站在蔷薇山庄,看着院子里那些花,我不知道我比你父亲高尚还是卑鄙。”

“我不管你是什么感受,可是我不能让我妈冰冷地躺在地下10年,一个说法都没有。还有周其峰,如果不是她和郑小勇造谣诽谤,他不会去国外,不会遇难……”

“要一个人偿还并不难,可是你拿到想要的一切了,你心里就好受吗?只要你还背负着那些伤痛,你就永远无法解脱。”陆宇蹲在乔诺跟前,双手握住她的手,“乔诺,只要你肯放手,我愿意把我的一切都给你。就当以前做了个梦,现在醒来了,好不好?”

“你肯放弃环辰吗?”

“我可以退出环辰,但我不希望它倒下,无论它在谁的名下,站着比趴下有尊严。”

“我不会要你的环辰,我只要用它打败郑小宛。”

“可是你在拉着它给郑小宛陪葬。”

“周其峰当了我的牺牲品,郑小宛也得有个牺牲品,这很公平。”

“你一定要这样固执吗。你没有考虑过那些需要饭碗的工人,他们身后有个家庭。”

“周其峰说过我跟我妈一样固执,我的结局可能不会比我妈好,但我不想改变。”

“周其峰生前曾希望我带你离开苓城,他怕你越走越错,他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可是他被他们伤害了,我不能答应他。”

“乔诺……”

“既然你知道这个局是我布的,就没必要再跟我争论了,你说服不了我。我是个一条道走到底的人,我不怕鱼死网破。”

陆宇看着乔诺,她的目光坚定冷酷。他的心被一阵痛楚包围,他多么希望唤醒乔诺,不让她再沉浸在噩梦里,他害怕那个噩梦会把她伤得鲜血淋淋。

2.生意

开心棋牌馆位于一条僻静的马路上,路旁是高大的槐树,浓荫蔽日。棋牌馆上下两层,一层的门厅摆了两棵发财树。门口坐着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是看场子的。屋子里摆了六张牌桌,坐满了人,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烟味和复杂的人味。这层一般都是打麻将的,地下一层则为赌钱的。地下室的烟味和人味更浓,灯光也不怎么亮。

郑小勇坐在一张牌桌上,拿着牌,眉头紧皱,嘴里骂道:“他妈的,怎么老子的手气这么臭。”

对面一个光头男人叼着烟,笑道:“你他妈的干多了坏事,手能不臭吗,昨晚又在哪个女人的床上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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