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至自己院中,秋亦听得身后有脚步声,虽知道是谁,却也没有停下步子,亦不曾回头,直到将推门进去时,才回身过去。
听君正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几丈之外的灯光照在她脸上,树影斑驳,疏疏朗朗。
他神情里看不出喜怒,只在门口站定了,垂眸瞧着她。
“跟来作甚么?不吃饭么?”
听君轻轻颔首,从怀里捧出一瓶子勾了青花的药瓶,脸上含笑。
——公子还是吃些药为好,能好的快点。
不知何故,秋亦皱了眉,似乎心情不好,一甩袖子就背过身去。
“我不吃。”
他几步走进房内,门却没有关,听君思索着还是跟了上去。桌上的茶兴许是出门前换的,眼下尚温热,她倒了一杯,又把药丸腾了三粒出来,拿手绢仔细乘着摊在那旁边。
秋亦转头时,仍见她站在一侧,忽而有些不悦道:“我都说不吃了,你还折腾干甚么?”
亦不晓得他又是哪里不快,听君也不敢多问,只讪讪收回手,抬眸看见那被衾尚未铺好,她又俯身下去……
烛光照着她发间的银钗晶莹剔透,刺得秋亦不由别开视线,待得要去拿茶来吃,却不想袖摆将那杯子扫翻在地,茶水顿时浸透毯子。
听君见状,当即放下被衾,蹲身下去收拾,不料秋亦只挥开她,自行拾了杯子。
冷声道:“我用不着你伺候,出去。”
她微微一怔,一头雾水地站起身来。
——我不是公子的丫头么,做这些……也是应该的。
秋亦听罢,不禁冷笑道:
“姑娘如今出息了,我倒是不敢劳驾你来做这些。”
思来想去,也不知自己是因何将他得罪了,听君咬了咬下唇,仍旧解释。
——公子如何待我,我自然是感激不尽,可是我一日也不曾忘记自己的身份,我是你的丫头,断断不敢逾越。
秋亦看得冷哼:“我秋亦算什么,也配让你伺候?眼下是有人赶着抢着要给你送簪子送首饰,只怕不是明日后日就该当人家少夫人了,我倒也要趁这时机多巴结巴结你才是。”
她这会子才想起头上那钗没有摘下来,刚刚路上随着昔时同行,倒还忘了这个,听君忙伸手要去拔,不想他又冷着声笑道:
“取了作甚么?这不是挺好看的么?”
听君拿了那钗在手,低头看了看,又抬眼,虽平日是听惯了他刻薄的话,但此时此刻心里忽生出一丝悲凉来,她只定定瞧着他,半晌没有动作。
屋中窗户并未关严实,丝丝凉风把桌上的烛火吹得摇摆不定,秋亦呆了一瞬,又转身背对她,语气中带了些恼意:
“还不走么,难不成要我亲自赶你出去?”
听君默默垂了头,对着他身形轻轻欠了欠身,推门出去。
随着“吱呀”一声关门响,似乎屋内莫名冷了几分,秋亦缓缓扫了眼桌上还摆放的药丸,过了许久,他倒于手中,就着那已经凉透了的茶水喝了下去。
冷意顺着咽喉滚入胃里,寒气迫人。
从秋亦房里出来,外面月色正浓,席上即便没有吃饱,听君却再没什么胃口,沿着回廊一路走,府宅里种的花木不及山庄里的多,但现下却都在冒着新枝,颜色翠绿,在夜里格外夺目。
听君正将往自己院里行去,却不想被人唤住。
她回头一看,那杏花树下,方简微笑着朝她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