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昏迷了多久,当艾伦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只蓝翼的蝴蝶正从他的鼻尖飞走。视野里是一片碧蓝的广阔天壁,几朵云彩慵懒地耷拉着。
他用手臂支撑着坐起身子,肌肉处传来一股酸痛感。“这是哪儿……”艾伦揉了揉仿佛灌满了浆糊的脑袋,向四周打量起来。身下是柔软的沙,不远处海水正有韵律地一涨一落,而背后则有一大片苍翠的密林。
“你醒了——”正当艾伦绞尽脑汁搜索着记忆的长廊时,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在身后响起,他转头看去,莉娜正从那片绿林中走出来,雪白的胴体上此刻穿上了几片一看就是不知从哪处捡来的落叶,勉强遮蔽住了隐私的部位,“我也刚醒不久,我们好像是被海水给冲到这个地方来了。”
艾伦盯着莉娜那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后悔没能早一点清醒过来。
莉娜仿佛看穿了艾伦的眼神,面颊上微微地泛起了一丝红晕。察觉到这微妙变化的她赶紧开口转移了重心:“你睡着的时候我到处看了看,附近没有任何人类生活的迹象,从附近的地貌来看也不是我认知内的大陆上的任何一种。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想这里应该就是我们寻找的源大陆了。”
听到“源大陆”这个名字的时候,艾伦的身躯明显地震了震。
“你是说,我们在大海上兜兜转转望眼欲穿地航行了那么多日子却一无线索的源大陆,现在就真真实实地躺在我的脚下吗?”他兴奋地从沙滩上跳了起来。
“都说只有寂静之海本身能决定航行者的目的地,没想到还真的是这样。”莉娜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苦笑,“诺亚要我来找源大陆,如今我达成了使命,可是却反而失去了一切,没有联络的工具,也没有回航的方向,就连衣服也丢在了海里。”
艾伦又想起了那时面对克拉肯的那惊心动魄的一刻,也不知道那片水雷是不是成功毁灭了这个深海怪物。艾伦心里的答案是肯定的,否则克拉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这两个罪魁祸首,自己也没有此刻能踩在源大陆的土地上呼吸这无比通透的空气的时刻了。
“走吧。”艾伦拍了怕屁股上的砂砾,“既然已经没有退路了,那么就只管往前去吧。”
“往哪走啊。地方这么大,岔路这么多,也不能一股脑儿地瞎转悠啊。”
艾伦想了想,开口道:“我记得卢修斯说过,神之庭院位于世界诞生之地的“世界之脐”悉拉玛卡,它在最高的悉拉玛山脉的后面,那我们只要不停地往高处走,就一定能找到悉拉玛卡。”
“神之庭院?那是什么地方?”莉娜好奇地问道。
“交给你任务的人没有告诉你这些吗?”
莉娜摇了摇头。
“还真的只是单纯地利用了你们啊。”艾伦向着身后的密林走去,“来吧,路上我把我知道的说给你听。”
……
在艾伦的眼中,悉拉玛雪山像是永远伫立在视野的尽头,既远又近,可望却不可及。它白雪皑皑的身躯,纯净而圣洁,山峰高高地渗入钴蓝的天际,与缭绕的云雾搭肩曼舞。
一路上,艾伦与莉娜披荆斩棘,翻山越岭,饿了就吃树上打下的果子,渴了就喝点山涧清泉,到了寒冷的夜晚,他们就在找到的山洞中生起篝火,相偎着入眠。经历了那深海一吻,尽管在这之后谁也没有率先开口,但心照不宣的他们早已把彼此视作了生命中的唯一。在那风云突变的恶劣天气下,在那猛兽出没的野生丛林里,在那险象环生的峭壁绝路前,在这偌大的源大陆上,他们共同面对着生死未卜的前路。
“你,真的想要成为神吗?”一天晚上,莉娜躺在艾伦的怀里,出神地望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篝火,突然开口问道。
艾伦先是一愣,继而思索了一下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有时候明明很渴望那样的力量,只要成为了神,就可以战无不胜,得到想要的一切。但反过来想想,如果只是为了武力,为了征伐,为了居高临下,为了永生,神力的意义好像也就变得贫乏了。”
“小时候,在索兹里德,每当路过广场中心的诺伊女神像,我心里就经常会想,当初她为了人类的牺牲真的是心甘情愿的吗。她也有自己深爱的人,有向往的生活。如果她只是那个名叫伊安娜的普通少女,如果她内心的神性没有大过人性的话,她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伊安娜……我好像在哪儿也听过这个名字。”艾伦记起了什么,“啊!是卢修斯!他曾经也提到过这个名字。”
“那是诺伊女神的本名。”
“可是,他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呢?”
“我想,卢修斯会不会就是两千年前那十二个远征队员的其中之一呢。”莉娜猜测道,“他们一同进入了神之庭院,得到了神的力量。”
“有可能,怪不得他知道那么多……”艾伦喃喃道,他又想起了卢修斯提到伊安娜时那深情的目光,仿佛就是在轻声地呼唤着自己的爱人,“说不定,他和诺伊女神就是一对恋人——所以在诺伊死后,他才那么痛恨永生的自己。”
“永生……那是多长的一段距离呢。”莉娜望着眼前那焰焰的火光。
“不管生命有多长,我都会一直守护你。”艾伦轻轻地捋着怀中莉娜的长发,温柔地说道,“别想了,睡吧,明早还要赶路呢。”
“说实话,我一点儿也不想成为神……人的一生已经足够装下很多很多有意义的回忆,我只希望能作为一个凡人陪你度过完整的这一生,这样就没有遗憾了。”
说着莉娜闭上眼睛,火光里艾伦看到她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幸福的微笑。
……
到达源大陆的第三个月,他们终于越过了巍峨的悉拉玛卡雪山,穿过雪山后的倒圆锥形盆地,地平面上一个巨大的黑洞赫然出现在眼前。
“真是令人叹为观止。”艾伦望着这鬼斧神工的景象赞叹不已,之后又苦恼道,“可是我们要怎么下去呢,得去找一条通往下面的路。”
“过来看,这里有一道石梯!”这时发现了什么的莉娜惊喜地喊道。
这是一道螺旋式下降的古老岩石梯,由于年代久远,许多地方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剥落和坍圮,甚至还有断裂的,需要纵身越过的部分。
“没办法了,都来到这儿了,没有回头路了。”艾伦走在前面,时刻关注着身后的莉娜,“慢慢来,一定要非常小心——”
自出航后的这险象环生的一路,已经让哈里兰那个弱小畏缩的艾伦逐渐成长为了一个意志坚强的男人。他也渐渐意识到了自己身上所背负的责任,关于战士的血性,关于心爱的女人的保护,关于东西大陆对于源大陆的无知。所以每当莉娜脚下险些踩空时,他都会比莉娜更惊慌更自责。
石梯远比想象的还要长,直到提心吊胆的第三天夜里,他们才终于依稀看到了地面的形状。
“看,那里有什么过去了!”还站在狭窄石梯上的莉娜突然指着远处地面闪过的一道黑影叫道。
艾伦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道模糊的人影,随着莉娜的这声惊叫,人影好像也发现了石梯上的他们,侧身望了过来。
“卡尔?”艾伦依稀认出了人影的样貌,正是在海上时想要置他于死地的精灵卡尔。
就在艾伦辨认的这一刻,卡尔仿佛也认出了来人的身份,转身瞬间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别跑!”莉娜大喊着就要拔腿去追。要不是之前听艾伦所述,她打死也想不到卡尔竟然会是打入远征队内部的敌人。
艾伦赶紧制止了急火攻心的莉娜,在这连探步前进都要小心翼翼的狭小石梯上,如果贸然追击,只会让自己先摔个粉身碎骨。
他们只得压抑着内心的愤怒,慢慢地一步一个阶梯,走向地面。
踏上地面后,头顶的天空开始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漆黑的夜空中闪烁着奇异的白光,有形态怪异的星体在其间旋转。远处山丘上一个巨大的白光尤为亮眼,他们向其走去,一扇外形古朴的巨型石门巍然出现在面前。
门上爬满了粗大的藤蔓,顶部刻印着一行文字:来者切勿开门,直至终结之日。
“这就是……神之庭院的大门吗?”两人睁大了双眼。
“不好意思,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在向我提问——”门一侧的黑暗里突然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他们警觉地望去,卡尔正赫然站在那里,但他的脸上此刻呈现出一副极其紧张的表情,显然刚才说话的人并不是他。
“这里就是你们要找的,创造世间万物的地方——神之庭院。”卡尔身后的黑暗里露出了一双狡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