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剧院最大的一间单人化妆室,里面是鲜花的海洋,大大小小不同的花束和花篮堆满了房间,上面的卡片写着各式各样的祝福。最打眼的是放在化妆台上的一把巨大的玫瑰花束,花束由红玫瑰、白玫瑰、黄玫瑰、紫玫瑰、蓝玫瑰、黑玫瑰、粉红玫瑰、香槟玫瑰等十多种颜色各异的玫瑰花组成,由内向外一圈圈依次排列,朵朵尽情绽放,鲜艳夺目。
“仲老师,这位是云氏公司的总裁云浩然先生。”李团长介绍道。
仲雪端坐在化妆椅上,她刚刚结束表演,还没有卸妆,长长的舞裙拖在地上,裙上那些色彩斑斓的精美刺绣在灯光的照射下闪耀着光芒,让云浩然似乎感到有些眩晕。
仲雪坐在化妆椅上没有动,抬眼看着云浩然,淡淡一笑:“云先生好。”
云浩然挺直了后背,儒雅而又谦和地微笑着:“仲雪老师好。”
“云总,仲老师,你们先聊一会儿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办。”李团长说完就退了出去,将门轻轻带上。
化妆室里只剩下仲雪和云浩然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房间里安静得出奇,隐隐可以听到化妆室外舞台上传来的音乐声。
云浩然打破了沉默:“仲老师的独舞精彩绝伦,令我仰慕不已,今日有缘相见,深感荣幸。”
“这花是你送的?”仲雪没有跟他过多客套,指着玫瑰花束直接问道。
云浩然没想到仲雪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一问,从她的表情里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反感,一时摸不透她的心思,就随机应变地回答道:“鲜花是大自然的美丽化身,与仲老师的表演给观众带来的感觉如出一辙,‘予人玫瑰,手有余香’,其实我认为,仲老师才是赠玫瑰予世间、使普通观众也能感受到艺术魅力的送花之人,因念及于此,就用这种方式略表寸心,如果仲老师觉得在下唐突,还请见谅。”
云浩然的回答使仲雪有些意外,她原本以为,这位云总裁也许又是那种有点闲钱便附庸风雅四处送花的满身铜臭味的低俗之人,倒没想到他的言辞显得很有修养,也就客气地说道:“原来如此,谢谢。”
“仲老师的白鹇舞出神入化,令我回想起读书时念过的一首李白的诗。”云浩然温文尔雅地说道。
“李白的诗?”仲雪好奇地问道,她的脸庞很小,光洁无瑕,下巴尖尖的,是标准的美人脸,再加上身姿窈窕,使人常常对她的年龄产生错觉,此刻的云浩然也在心里嘀咕:仲雪怎么可能有三十岁,看上去似乎还不满二十呢。
“是啊,李白有一首诗专门为白鹇鸟所作,就叫《赠黄山胡公求白鹇》,仲老师没有听说过吗?”
仲雪对云浩然开始刮目相看了:“不好意思,我还真不知道,愿闻其详。”
“李白在黄山游玩时,看到一对白鹇鸟,非常喜欢,主人胡公就说道,只要他专门为此写首诗,就把这双价值如玉的白鹇相赠,李白因此大叫三声,不假思索,挥笔而就,写下这首《赠黄山胡公求白鹇》,可见他的才思是何等敏捷。诗中有云:‘请以双白璧,买君双白鹇。白鹇白如锦,白雪耻容颜。照影玉潭里,刷毛琪树间。夜栖寒月静,朝步落花间。’所以,看到仲老师的表演,我就想到了这首诗。”云浩然将典故娓娓道来,其实来见仲雪之前,他早已做过准备。
仲雪单手托腮,听得入了神,不禁叹道:“我跳了这些年的白鹇舞,却第一次听说这首诗,看来自己真是孤陋寡闻。”
“请问仲老师为何这么喜欢白鹇鸟呢?”云浩然饶有兴致地问道。
“在我的家乡云南普苍山,白鹇鸟非常多,小时候,我经常看到它们成群结队地飞到林中空地或是溪水边。相传很久以前,一只美丽的白鹇鸟在树上栖息时,一位贫病交加的老人倒在大树下,于是它来回飞翔找寻,用嘴衔来珍贵的药草给老人吃,直到老人得救了,白鹇鸟才展翅飞向远方。所以,在我们哈尼族人眼中,白鹇是善良吉祥的象征,我编排了这支舞,就是希望将这份善良吉祥带给更多的人。”一谈到有关舞蹈创作的话题,仲雪的话就多了很多,不知不觉中,她对云浩然的戒心渐渐消失了。
云浩然深深叹息:“多么美好的传说啊!也只有仲老师这么至善至美之人,才能将这份心灵的感动通过舞蹈演绎出来,使普通大众也能产生共鸣,这种无须言语的沟通就是艺术的最高境界了。”
这样的夸奖让仲雪听了感到受之有愧:“不能这样讲,我还有不少细节需要改进,希望将来真有一天能达到云先生所说的境界吧。”
“刚才听仲老师提到,您的家乡在普苍山?”云浩然问道。
“是的。”仲雪点点头。
“我听说,仲老师打算在普苍山建一座现代化的剧院?”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仲雪惊讶地看着云浩然。
“有些事情,你关注得越多,发现就会越多。”云浩然似乎暗含深意地说道,接着话题一转:“普苍山是普洱茶的圣地,普苍山上的神树一直以来都是普洱茶文化的图腾,我家数代经营普洱茶,一直希望能够为传播普洱茶文化做一些事情。”言辞间态度非常诚恳。
“哦,原来你是做普洱茶生意的。”仲雪点头说道,这倒叫云浩然有些意外,他原以为仲雪应该听说过百年金牌茶的新闻,听说过云氏茶行和他云浩然的大名。其实,仲雪一心扑在舞蹈艺术上,这段时间她受邀赴全国巡回演出,非常忙碌,对表演以外的事情基本上充耳不闻,仲岩不想让姐姐操心,所以金牌茶的事也没有对她透露过。
“我非常希望能为普苍山剧院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希望仲老师成全。”云浩然一番话说得坦诚自然,他的表演功底很深,即使是谎言,也听不出丝毫破绽。
仲雪略作思考,然后答道:“多谢云先生的一片好意,此事尚在筹备之中,暂时还没有遇到很大问题,如果哪一天需要您的帮助,我会与您联系的。”
“好,这是我的名片,请仲老师留下,以便日后联络。”云浩然双手递上名片,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至少今天,他的表现一定已经给仲雪留下不错的印象。云浩然深知,与仲雪的交往绝对不可操之过急,对于这样真正的艺术家,他必须想办法慢慢去打动她的心,即使他是那么急切地希望此刻就将她牢牢抓到手里。
“好的,谢谢。”仲雪没有推辞,收下名片。
“仲老师在广州的演出还有几天时间?”
“在广州一共演出六天,每晚一场,今天是第二场。”
“接下来还会到哪里演出呢?”云浩然又问。
“这次全国巡演历时近一个月,广州这里是最后一站,然后我会回到昆明。”仲雪据实回答。
正说着,化妆室的门被轻轻地敲了两声,李团长出现了:“不好意思,有几家媒体记者约好采访仲老师,现在已经到了。”
仲雪对着云浩然歉然一笑:“对不起,我失陪了,谢谢您的花。”停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也谢谢您的诗。”
云浩然立刻回答:“我要谢谢太白先生,暂借他的诗作沽名钓誉。”
仲雪对他的这句幽默莞尔一笑:“云先生,再见。”
云浩然彬彬有礼地回答道:“后会有期!”他目送着仲雪翩然离去。
在从广州返回普苍山的火车上,龙腾陷入了沉思。回到普苍山月亮寨已经一个多月时间了,无论他怎么旁敲侧击,卓玛对往事守口如瓶,坚决不肯透露半句,反而一再劝他尽快离开普苍山,返回上海。他也走访了寨子里不少长辈,努力寻找着关于龙家茶庄的各种线索,但是都没有收获。
这次参加了金牌茶品鉴大会,龙腾的内心更加焦急,很明显,这次大会基本达到了云浩然的目的,借用百年金牌茶的号召力,奠定了云氏公司在普洱茶市场的影响力,进而一步步地推进他庞大的区域经销计划,最终取得在普洱茶市场的垄断地位。而自己却一筹莫展,下一步应该怎么办,突破口到底在哪里呢?龙腾在心中一遍遍反复问着自己。
丹娅的声音突然响起来:“阿腾哥,我刚收到一条短信,你快看。”龙腾闻言抬起头,看到坐在对面的丹娅既激动又神秘,连忙接过她的手机,屏幕上只有六个字:“锦缎在,茶就在。”落款是——晓萱。
“这是董老家的晓萱姐姐。”丹娅解释道,一旁的仲岩也将脑袋伸了过来:“这句话是啥意思?”他知道龙腾两人去找董若慈的整个经过。
龙腾在内心中细细揣摩,然后说道:“我想,这是董先生通过晓萱转告我们,她的推测是,锦缎秘方和金牌茶是应该存放在一起的,既然我们有三分之一的锦缎,就应该也有三分之一的金牌茶。”
“锦缎一直保存在丹娅身边,可是金牌茶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啊。”仲岩抓了抓脑袋。
龙腾问道:“丹娅,爷爷知不知道你把锦囊拆开了?”丹娅摇摇头:“我还没有跟他讲呢,怕他骂我,上次挨骂的印象太深了,我长那么大第一次看爷爷那么激动、那么生气。”
一个念头在龙腾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也许丹桑爷爷知道这就是秘方,特地要你贴身保管,所以当时才会发那么大的脾气。你听他提到过金牌茶吗?”
丹娅想了想,答道:“那天我把报纸上的消息念给他听,问他云浩然的金牌茶是不是真的,爷爷说,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是真是假由咱们普苍山说了算,我再问他就不肯多说了。”
“这就是说,爷爷一定知道些什么。”仲岩在旁插嘴道。
龙腾点点头:“丹桑爷爷把锦缎给了丹娅,又对金牌茶的真假说出这样的话,他一定知道其中的秘密,我们回去以后,就找爷爷问一问。”
“可是,要是爷爷还是不说呢?”丹娅担心地问道。
“那你就去求他说,一直求,求到他同意为止,谁都知道,丹桑爷爷最疼你的。”仲岩赶紧出谋划策。
“这算什么好主意?”丹娅不满地眨着大眼睛,“爷爷可犟了,他要是不说,我求也没用的,就跟卓玛司茶是一样的,阿腾哥求了她那么多次,她什么都不说。”
“可是,云浩然马上要来普苍山找她了。”龙腾有些担忧:“董先生说,姨妈既然是哈尼族司茶,就一定可以品鉴出金牌茶的真伪,这样看来,她知道的内情一定更多,但为什么就是不肯说出来呢?”
大家陷入了沉默之中,火车快速地朝着目的地飞驰而去,一路上发出阵阵巨大的轰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