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将纸上的信息反复揣摩分析,然后逐一记录下来。仲岩和丹娅从小在茶山长大,多年来以采茶制茶为业,因此,所有关于普洱茶的一切早就融入他们的血脉之中,即使秘方里仅有寥寥数语,他俩也能心领神会,再加上两人认真地探讨切磋,锦缎秘方的大部分内容已经得到破解。
不过,在研究了整整一下午之后,丹娅发现了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她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说道:“以前,盛昌号将普洱茶制成生茶茶饼之后,要在干仓中存放陈化,再从云南运往外地,在运输途中进一步自然发酵,完成了最终的工序。可是,现在咱们手上的锦缎秘方,关于存放和运输仅有这几个字,看来,关于它们的说明一定都在云浩然那幅锦缎上。”
仲岩将分析记录看了又看,发觉的确如此,不禁愤然:“这个云浩然,真是可恶,本来就是龙家的东西,硬是被他家抢走,我恨不得直接去找他夺回来。”他的手在方桌上用力一捶,桌上的茶杯也跟着震动了一下。
丹娅没有马上说话,她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我看这样,咱们按照锦缎上的办法,先试着把茶饼做出来,然后再研究陈化发酵的问题,你说好不好?”
“行,就这么办,明天太阳出来之前我们就去山上采茶。”仲岩爽快地回答。
从第二天起,丹娅和仲岩根据锦缎上的制茶秘方,反反复复地进行着实验,几经周折,两人终于将盛昌号茶饼重新制作出来了,然而,没有经过陈化发酵的过程,就不能验证茶饼的实际味道,谁也不能断定这种茶饼的制作方法就一定是对的,所以,两个人又埋头进行陈化发酵的试验,但是效果一点儿也不好,人工发酵后的茶饼沏出来的茶汁,不是涩口就是刺喉,几天下来,丹娅与仲岩都觉得味蕾已经麻木了,不禁心灰意冷。
丹娅失望地瞪着大眼睛:“难道想知道现在的制茶方法对不对,我们一定要等上几十年,等到茶饼自然发酵完成之后,才能知道答案吗?”
仲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大嗓门嚷嚷着:“到那时候,我都成老头了。”
“是谁成老头了?”丹桑正好从前廊走进堂屋,皱着眉头问道,“看你们这些日子忙进忙出,弄得神神秘秘的,怎么跟什么老头有关系吗?”他瞧着桌上一堆散落的茶饼,不满地摇摇头:“你们这是在乱折腾什么呢?这不是在糟蹋茶嘛!”
丹桑是普苍山有名的茶师,丹娅的制茶技术就是他从小调教出来的,此时丹娅实在找不出办法,只好向爷爷求助了:“我们没乱折腾,我们是在做盛昌号普洱茶。”接着,她就把研究锦缎秘方制茶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丹桑。
丹桑这才弄明白了:“原来是想学着做盛昌号的茶,想法是不错,但是没有那么容易的。”他点燃了旱烟,抽了两口,然后闭上眼睛想了好大一会儿,仲岩正担心他是不是睡着了,突然丹桑的眼睛睁开了:“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丹娅和仲岩喜出望外:“您快说,有什么办法?”
丹桑又抽了口旱烟,说道:“其实啊,我也不会做盛昌号的普洱茶,不过,我知道有一个特殊的地方,应该对你们制茶会有帮助。”
丹娅挽住爷爷的手臂摇晃着:“那您赶紧告诉我,是什么地方?”
“就是普苍山的燕子洞,洞旁有一个废弃的茶场,那就是当年盛昌号的老茶场。”丹桑答道。
丹桑领着丹娅和仲岩来到普苍山的山腰间,这里有一大一小两个天然山洞,因为曾经有无数的燕子在这里安家而被叫作燕子洞。其实之前龙腾他们三个人进山寻茶的时候,曾到这里来过,但是没有发现什么线索。燕子洞前的大片空地前有一些残垣,丹桑告诉他们,这是龙家茶庄老茶场的旧址,虽然茶场早已荒芜,杂草丛生,不过此处的树木长得却与别处不同,更为茂盛挺拔,苍劲有力,即使是杂草,也显得韧性十足,生机勃勃。
仲岩和丹娅钻到两个洞里勘察研究了半天,非常兴奋。
仲岩咧着嘴直乐:“这里真是一处好地方,既能做茶,也能存茶。”
丹娅开心地指着两个洞说道:“你们看,这个大燕子洞又大又深,前面还有大片的空场,我们可以将茶菁日光萎凋之后,移到大燕子洞里进行炒青、揉捻,连晒青和蒸压也能在这里做,只需要运来一些器具就行了。”
她顿了顿,明眸闪动着神秘的光彩:“我觉得这个小燕子洞非常奇特,它的洞口极小,洞内的温度和湿度比外面高出好多呢,连洞里的空气都有种十分特别的味道,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山洞,太神奇啦!”
她转过头望着爷爷:“我们把茶饼做好以后,就放在这个洞里进行陈化,您说好不好?”
丹桑没有回答,但是他赞许的目光给了丹娅信心和力量,希望就在眼前。
仲岩和丹娅说干就干,他们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新茶的制作之中,按照锦缎秘方的提示继续苦苦钻研。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研制出来的茶饼在大燕子洞经过层层工序完成之后,再转到小燕子洞里存放些日子,茶饼便散发出与老茶相似的山香陈气,两个人着实激动不已,把燕子洞直呼为“神洞”。
他们将最终制成的茶饼带回来请丹桑品尝,他的评判至关重要。
丹桑品过之后,表情非常严肃,丹娅和仲岩忐忑不安地看着他,都不敢出声。
“唉,”丹桑叹了口气,让两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慢悠悠地说道:“这茶气,不亚于十年的陈茶啊!”
丹娅惊呼一声,抱住爷爷又叫又跳:“您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又失败啦!”仲岩在旁边“嘿嘿”地笑着,摸着脑袋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开心过后,丹娅问道:“爷爷,您说这茶应该叫作什么茶?”
丹桑捋着花白的胡须,眼神似乎飘向大山深处:“这茶采用了盛昌号的制茶方法,但也不是完全一样,还没达到那么高的品质。盛昌号是龙家的,我看,这茶就暂时叫‘凤茶’吧。”
“凤茶!这个名字好听,咱们赶紧告诉阿腾吧。”仲岩迫切地想让龙腾知道这个好消息。
丹娅却摆摆手说道:“阿腾哥现在一定忙着对付云浩然,我们还是不要让他分心,这个好消息他迟早会知道的。”
龙腾回到上海的这些天里,他马不停蹄地奔波着、忙碌着,没有给自己一点喘息的时间,他在大脑里反复思考着这个计划的每一个细节,他知道容不得自己出现半点闪失,因为这一战只能胜不能败。
当龙腾走出茂源公司大门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马路上灯火通明,到处是川流不息的人群。龙腾稍稍感到轻松了一些,毕竟已经按计划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此时,站在上海街头的夜空下,他不禁想起了杨海遥,这段时间两人只是通过电话联系,没来得及和她好好地聚一聚,不知道今晚她有没有空。
此刻,在锦绣华城十五楼的公寓里,杨海遥刚刚泡好了一杯龙井茶。她端起茶杯,轻轻摇动,杯中浅绿色的茶叶或曲或张,上下沉浮,时聚时散,变幻无穷。她慢慢地饮了一口,有种浅浅的苦涩在唇齿间荡漾着,以前她喝的也是这罐龙井,为什么今天它的味道就发生了改变呢?杨海遥细细察看,只见一弯弯叶片已经缓缓落到杯底,似乎它们已厌倦了漂浮挣扎,而安心地静卧于命运的安排之下,在这片沉稳中从容淡泊,如同她此刻的心境。
普苍山之行让她知道了百年金牌茶的真相,让她知道了前人的誓约,也让她亲身感受到了丹娅对龙腾的眷恋之情,丹娅是如此纯洁,对龙腾的爱又是那么纯粹,杨海遥不能不感动。丹娅的爱是没有过错的,只是她不善表达,单纯地以为龙腾的想法跟她一样,所以,那天她的反应才会那么强烈。龙腾也没有错,离家多年,他哪里会知道丹娅的心思,当他面对亲人,自豪地介绍自己是他的女朋友的时候,她能体会到龙腾内心的那份真情实意。
可是,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除了龙腾与丹娅成婚,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找到百年藏茶呢?她带着这个巨大的疑问回到上海,她太了解龙腾了,如果不能完成他的人生使命,他这一生都不会罢休不会快乐的。为了龙腾,杨海遥甚至想到了舍弃自己去成全他和丹娅。然而,当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的时候,她的心被自己深深地刺痛了,痛得她难以呼吸。
幸好丹娅打来电话,对她讲述了龙腾的新计划,这让她燃起了希望,如果能揭穿云浩然的假面具,还原事实真相,龙腾同样是完成了家族使命。也许,命运之神眷顾着龙腾和她,她可以不用作出感情上的巨大牺牲,也能帮助龙腾实现心愿。这套公寓她虽然喜欢,但不过是身外之物,如果能帮到龙腾,要她做什么,她都心甘情愿。丹娅何尝不是如此,仲岩又何尝不是如此?但是,龙腾如果知道,他一定不答应。所以,是她出的主意让大家瞒着龙腾,各自想办法,最终,他们都做到了。
杨海遥品着这杯茶,那淡淡的苦涩带来了无穷的回味,回味里蕴含着龙井特有的清香,渐渐浸入心田,滤去的是浮躁,沉淀下来的是宁静,在苦涩和清香之间,她陷入了沉思。
突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杨海遥接起电话,传来龙腾熟悉的声音:“海遥,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家里呢。”她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幸福的笑容。
“你吃饭了吗?”龙腾关心地问道,他记挂着她的胃,只要没按时吃饭就容易犯病。
“还没吃,你呢?”
“我也没有,要不要出来一起吃?”
“不出去了,”杨海遥甜美的声音里带着娇柔,“就来家里吧,我最喜欢吃你下的清汤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