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伯玉一脸兴奋,说,老伍,我今天带洪兰芬来,就是想要告诉你,既然党报都说可以允许个人开店坐行,我们何不三个人合作开个店,自己来做生意呢!其实,我看完报纸,也兴奋不已。虽然那时我已在报刊上发表了一些小说作品,但距离我的文学梦想还有相当的一段路要走,并且原先在矿区上班的一点工资积蓄,经过回来一年多进少出多、坐吃山空的折腾手头已所剩无几了。艰难写作的几篇小说虽已杀青,但要倚靠发表后拿稿费来填空肚子无异于是痴人做梦。我还没真正进入写作时,以为文学创作是一件很容易很快就能成功的事。而真正进入一段时间便发现文学创作并不是速成的,更是一种持久战。当然在我那个年代也有因为发表一两篇小说而改变个人命运的,但这种幸运儿的几率很少。而且它没有降临到我的头上。加之那是个躁动和思变的年代,对一些时来时变的新鲜事,只要是不甘落伍的青年人,都会想着去尝试。想到政策能允许私人开商店赚钱,自己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对我来说其诱惑力是不言而喻的。于是,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就用赞同的口气对他们说:我们可以试试吧!
洪兰芬也说,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开个商店,一定能赚到钱。
话都说得铿锵有力,但讨论到具体要怎么干,要经营什么项目时,三个人心里都没一个底。讨论到最后,三个人几乎同奔一个主题,要经营就经营吃的。也许那时在每个人的潜意识里,肚子都太饿,人都穷,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吃的问题。这也是我们那个时代的年轻人的真情反映。既然想经营吃的商店,那就要有可以做生意的门面。可那时的门面并不像后来那么多,整个青佛城商店门面不是国营的就是集体的。根本没有一家是私人开的。因而一提到门面,三个人都面面相觑发起愣来。最后倒是索伯玉提出:不难,我有办法。我刚嫁出去的姐姐,她家有一爿门面就在正心街的十字路口,那是经商最好的处所。索伯玉说的他姐姐嫁去的夫家,是我们伍姓的本家。其姐夫名叫伍添丁。一个很本分的人家。索伯玉提到伍添丁这家门面,我连声叫好。那是我们青佛城内一家百年老店。民国时期,是私人店,专营糖烟酒干鲜货。解放后不久在对私改造时被收归集体,还是经营糖烟酒干鲜货。打从我懂事起买吃喝用的,都习惯往那儿去,是正心街最当市的门面。那是一座三层的钢筋水泥楼房,老旧的样式。现在一家集体合作商店仍然是经营糖烟酒干鲜货。但我隐约感觉到,要真叫这家集体商店把这么好的百年老店的门面腾出来给我们,其艰难的程度无疑是虎口拔牙,其重重阻力无异于要爬一道天梯。
索伯玉却说:这有什么难?他们商店虽是集体,但房产权是私人的,他们是租的。租与不租的权力在我姐姐他们家。这样吧,由我来出面和我姐夫他们一家人商量,叫他们在这个月就把那家集体店辞退。我就不相信,如果我们肯出比他们多一倍的租金,我姐他们家会不动心?俗语说得好,钱如果不要,鬼见了都怕!何况人?索伯玉这句话说得真好。我们当即商量决定由索伯玉负责门面租赁事宜,我和洪兰芬随即也做了分工:我负责筹集经商的资金,洪兰芬负责做商店柜台和后勤工作。事不宜迟!我们谈妥后立即分头投入行动。
四
真没想到,索伯玉和他姐一家协商租赁门面的事进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他姐夫伍添丁同意把门面转租给我们。因为他看到了比集体店多出一倍的租金。诚如索伯玉所说的,人如果连钱都不要,鬼见了都怕。利而诱之,还有不投降的?当索伯玉把这一绝好消息通报给我们时,我和洪兰芬都高兴得称索伯玉能干,在我们眼前似乎出现了一道美丽和希望的曙光,正心街日进斗金的前景仿佛就在向我们显现。
三天后的一个早上,索伯玉坐到我的书桌旁,他一脸的倦态,人好像生病了。我问他是不是这两天劳于奔波,累过头了?索伯玉摇着头说不是,接着嗫嚅着问我,什么叫性病?我回答说梅毒呀,淋病呀,长恶疮呀。我说你不会得这种病的,你还没结婚,又没乱搞女人,那是乱搞腐化的人得的病,而你不乱搞腐化怎么会得那种病。索伯玉笑了笑,但笑得有些勉强。我看出他有某种不敢直接启齿的事藏在心底。在我再三追问下,索伯玉才告诉我,他的下身——私处的茎头灌满了脓。我说,怎么会这样?索伯玉终于向我道出实情。
原来,就在我们谈妥准备经商的那一天晚上,由于兴奋,索伯玉和洪兰芬从我这儿离开后,二人一齐交谈散步到东岳庙。东岳庙后面是一片相思灌木林,到那儿去的人大都是谈情说爱的红男绿女。周围这种特殊的场景,加之那是个春光明媚、月光如水的夜晚,相思林下和春草地上昆虫不时鸣响的吱吱声响个不停,仿佛在向世间的男男女女传递着这春天妖娆的信息。月光下的远山近水也妩媚地显现一种温柔的气息,这是一种能鼓动和激励人的精神情绪的美妙气息,是一种能让人忘记日间烦琐杂务的春之气息!索伯玉打从和洪兰芬安排在同一个车间后,就对洪兰芬产生好感和爱慕。索伯玉对这样与一个有异于本地女孩的洪兰芬安排在同一个车间当然很高兴。因为那时的青佛人对南下干部都有一种特别的好感和情愫,对南下干部的子女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爱慕和可望却不可及的崇拜。正值婚龄期的索伯玉对洪兰芬产生爱慕后又只能埋在心底。人贵有自知之明。索伯玉清楚,不要说洪兰芬的容貌优胜他这个丑男多少倍,仅从洪兰芬身上具有的那种绝对压倒他的高雅气质,叫索伯玉在她面前先就委琐地矮去了一截。所以,很长一段时间索伯玉对洪兰芬都不敢越雷池一步。索伯玉对我说,他在车间里暗恋了她一年多时间,但就是不敢向洪兰芬表白对她的爱慕。这次遇上两个人同时停薪留职,又同时走到一起准备经商开店创业,这使得他长期压抑和暗藏在心里的爱恋在一天之内就迅速地膨胀。俩人走进相思树林时,索伯玉膨胀的心弦被拨动了起来,索伯玉一个激灵,大胆拉住洪兰芬的手,说,兰芬,我……真不敢想象……我们能走在一起……索伯玉这一拉把洪兰芬拉醒了,但她本能地缩回了手,不过缩不彻底,手仍然在索伯玉的手中,索伯玉把她的手抓得更紧了。索伯玉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兰芬,我早就喜欢上你了……看到索伯玉结结巴巴,语无伦次,洪兰芬明白索伯玉话里的意思。刚进车间时洪兰芬对索伯玉这副不太拿得出去的形象并不以为意,但长久的相处,他们在车间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与厂领导对着干,最后与索伯玉结成了死同盟,洪兰芬对索伯玉逐渐有了好感。现在二人又同时停薪留职准备一起经商做生意,洪兰芬对索伯玉的情感又增进了一些,索伯玉不太美观的男子形象在洪兰芬的心里已经没有太多的障碍。因为她很早就懂得“男才女貌”这四个字。女子是以容貌立足这个世界,而男子则以才干横亘于这个世界。因此,男人主要是要有才干,要有与这个处处存在着竞争和风险的世间抗争的能力。索伯玉身上虽没有潇洒的英俊形象,但他身上具备一种勇于拼搏,敢干面对和不惧比自己强大对手的那种男子汉的能量。洪兰芬很欣赏索伯玉这一点。这也是她会在今晚和他一起走到这个青佛城有着明显标志的男女谈情说爱的相思林里。她看似漫不经心,实是有了心理准备。当索伯玉拉过她的手,并把话挑明,洪兰芬等待的大概就是这个时刻,洪兰芬说,你呀,我早看出你的心思。这时索伯玉见洪兰芬没有拒绝,胆子就壮了起来,搂住了她。很快,两个人就在相思林里相拥相吻在一起了。两个青年男女头一回拥吻是新奇的、激情的,说不出的甜蜜感觉也无异于一团干柴烈火。接下来的场面是他们在草地上坐了下来。忍控不住冲动的索伯玉撩开自己的白色衬衣铺展在洪兰芬的身下,裸露上身的男体再一次激发着洪兰芬青春少女的心弦,她抚摸着索伯玉的身体说:你不怕着凉吗?索伯玉说,有你在,我一身都是热乎乎的,我整个心都在为你加剧地跳动。洪兰芬的心颤动了一下便倒在索伯玉赤裸的怀里。他们缠绵了很长时间,索伯玉终于动手解开了洪兰芬的衣带。然而,索伯玉虽说已23岁,却还没真正碰过女人,是个真正的童男子,洪兰芬性格虽然开朗,但这种事也还是遇到头一回,她清纯得像个玉女。两人深吸着大自然月光下新鲜的空气,都犹豫着不知所措。索伯玉更是冲动得无法自抑,虽然急剧地想生吞下洪兰芬,却不懂得如何下手。他在洪兰芬不时扭动的柔软而温热的身上笨拙地动作了好长时间,好不容易才进入她的女体。这时只听到洪兰芬“唉哟”疼叫一声,身子几近痉挛地收缩了起来,不知是过于兴奋还是过于紧张,洪兰芬气喘不赢地晕厥了过去。这时,索伯玉只感到自身的“器械”有一种被刀子割下去的疼痛感觉,但兴奋和冲动以及激情都盖过了这种切肤之痛的肉体不适,索伯玉在一阵拉扯的快感之后,童男之水很快就在洪兰芬的处女之身喷射了。可以说,这是一次很不成功的男女交合,甚至可以说是一次十分败北的交合。
事毕,二个人从相思林散开归家。索伯玉回来当天晚上,发现自己男根茎头发胀红肿,疼痛难忍。第二天整个男根便肿胀得不成肉样像一条烂红薯,撒尿疼得直冒汗。人也开始发烧发热。不是发生了这样不快的事,像索伯玉这种性格的人,他绝不会把这种隐私和发生的过程告诉我的。索伯玉非常担心地问我,是不是在东岳庙后山做了男女的事,不洁,神灵责罚我了?我说,哪会有这种责罚,东岳庙虽然是佛门圣地,但后山那片相思林历来是男女情爱场所。我敢说情侣在那儿交欢,不会只你们一对,以前也没听人家说过会像你这样的。我告诉索伯玉,不要这样疑神疑鬼,你最好赶紧到医院去看医生。索伯玉一脸难堪和难为情,对我说他不敢去。我说,你不敢去,要是把你那男根烂掉,你一切就完蛋了。索伯玉问我,如果去医院我怎样对医生说?我说,你就说是三天前,新婚之夜和新娘子同房后开始发病的。索伯玉点点头说,这样子说就不会难为情了。
在我再三劝说下,索伯玉终于硬着头皮去了医院。
回来后他又上我家来把医生诊断书示给我看,说,医生说我患的是包茎,是人长大发育后根茎的皮没像正常男子那样把皮翻上去,茎皮反而盖住了茎头,所以才会产生了行房时困难和疼痛。说有许多男子都患有这种包皮症。医生说,因为他是第一次初露锋芒,加上新娘也是头一回,一对雏鸳鸯没有放飞过,乱来,只想着弄,生拉硬扯的,才弄出这炎症。医生说,你做那种事哪能那样猴急,你一定是一个劲就往新娘身上爬吧!又说,这种包皮症一旦被强行激烈拉扯,就会把包皮撕裂开来,那是软肉,怎么不溃烂。你刚好懂得到医院来,要不会把你那男根整根烂掉!医生说得跟我先前和他说得一样,很吓人。然后给他开了一些消炎药,并嘱咐他最近只能当和尚,不能同房,要和新娘子分床睡。待炎症消失后,赶快来医院做包皮切割术。索伯玉学给我听时有种传忧为喜的意味。他说,刚好是那天晚上起了贼心偷吃了洪兰芬的禁果,要不,真等到新婚之夜才发生这种事,那不全坏菜了!那不把新娘吓跑了才怪。我说,你说的也对。你这贼心贼得好及时,提前发现你是根直筒棍,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这样指点索伯玉,大家看起来好像我是个偷花大盗。其实我那时还未婚,对女人的认识一片空白。只不过我因为写作需要,平时多看了一些那时刚刚解禁不久的很有限的有关这方面的书。
索伯玉窃笑了一下说,还是你老兄厉害,叫我赶快去医院。要不,我还以为我这根萝卜头会从此烂掉,从此报废成太监呢!
说完,我们俩一齐大笑。
五
原本就要很快付诸行动的计划,就因为索伯玉和洪兰芬的情事,索伯玉这样在医院一来一去,就耽误了半个月。等到索伯玉做完包皮手术身体完全恢复,我们三个人才去了那家集体商店。在门店前,索伯玉抖动着那张报道允许个人经商的报纸向他们集体商店发出逐客令:限他们在半个月内从这个门面搬出。理由是他姐要收回自己来开店。
那家集体食杂店的经营者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们,仿佛在看我们这三个天外来客,对索伯玉的演说更仿佛是在听“天方夜谭”。说实话,在人们已长期习惯于国营和集体经商的时代,一听说私人要开店,都认为我们是一群疯子,是在说狂话。他们死活都不会相信,这满街不是国营就是集体经营了几十年的门面,会拱手让给个人来开店。不过,索伯玉对这些用轻蔑的眼光注视着我们的人说:听见吗?限你们在半个月内搬走。如果到时不搬走,我们就会采取强硬的行动,那时一切后果由你们自负!
索伯玉扔下这句严厉的话后,我们就走了。半个月里,我们日夜在等待着他们搬走,我们不时到门面看看,但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并不为所动,没有要搬走的意向。半个月后,我们没再等待下去。那天,我们请来了帮工,运来石块、泥沙和砖头,堆放到这家不想搬走的店面门口,把门面的走廊和通道用这些建筑材料堵住。这个鬼点子是索伯玉出的。这一招真损。索伯玉说,门面一堵,他们肯定做不成生意,他们彻底失望后自然会搬走,那时我们就搬进去,到时我们再把这些泥砖撤走,这个门面就顺理成章成为我们的了。
这招果然损。这家集体商店见我们是动真格的了。于是开始着急。据说当天就去伍添丁家,看能不能让他们在那儿再继续经营下去。然而这怎么可能呢?商量无果后,这家商店开始动了搬走的意向。他们在一个夜晚把店里剩余的货品偷偷搬走。他们特意选在晚上搬,是囿于他们的面子。他们要搬走时,一定是很伤心很不舍的。那种心情我可以理解。毕竟,他们已在这里经营了几十年了。然而,现今是灵应佛遇到了我们这批颠狂汉。这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事,他们不搬也不行。
集体店搬出门面,宣布我们初战告捷。这时我找亲朋好友筹集的二万元资金也已到位。二万元在现在是个小数目,而在当时可以算是一笔大款子了。一家食杂干鲜商店有二万元做铺底资金已经很足够了。洪兰芬分工去做的货柜,也在连夜加班加点中赶做了出来。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切就等着我们开门大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