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纷纷扬扬落了大雪,今早便是一片银装素裹。
平日里单调的青瓦白墙枯枝,添上了这一层晶莹,凭白地多了几分诗意,置身其中,竟有种游走于水墨画之间的错觉。
踏着木屐,拿着大扫帚的曾家仆妇们却没有那赏景的闲心思——这么大的雪得扫到什么时候?!
“二妮,你嫂子在老夫人院里当差,给你说了六小姐的事吗?”一个小丫鬟瞅了瞅四周没人,停了手打探消息。
叫做二妮的小丫鬟动作一顿,而后抿紧了嘴摇摇头,一言不发地往别处扫雪去了。
“奇怪了,钱妈妈明明是五小姐的乳母,怎么会去找六小姐下手呢?”小丫鬟自顾自地说着话,满心疑惑。
“说什么呢?!”
温和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在背后突然响起,小丫鬟吓得打了一个激灵,战战兢兢地转了身,嗫嚅着回道:“没、没说什么。”
“嗯?!”徐嬷嬷沉了脸。
小丫鬟突然想到管事嬷嬷交待的——千万不能在徐嬷嬷面前撒谎!
“就、就、就是钱妈妈作恶的事!”小丫鬟浑身一抖,老实交待了出来。
徐嬷嬷眉毛一挑,说道:“原来是在琢磨这个。唉,也是造孽,谁让六小姐摊上那样一个姨娘呢!”说完,清咳了一声又道:“别瞎琢磨了,仔细着些,这边都得扫干净了!”交待完,便袖着手走了。
小丫鬟乖巧地握着大扫帚继续扫雪,心里已是恍然大悟——听说小唐姨娘没少为难鸣翠居,原来钱妈妈是为了报复!
被小丫鬟念叨着的小唐氏,正悲悲戚戚跪在荣安堂,期盼着徐老太君能够改变主意。
徐老太君慢条斯礼地擦了手,半晌才开口道:“说完了吗?”没有一点改主意的意思。
小唐氏泪眼矇眬地唤道:“老太君!”
徐老太君抬了手,示意杏儿先把曾谕抱去宴息室。
曾谕乖巧地伏在杏儿微带药草香的怀里,听到中堂的徐老太君说了一句:“小唐氏,别忘了你的身份!”
身份?!
呵,在这个时代,最重要可不就是身份么?!
皇族世家,血脉可是珍贵无比呢,生来就该高人一等。
曾谕暗暗撇了撇嘴。
中堂里,小唐氏的哭声明显一噎。
徐老太君的声音还在继续:“你方才说,这事于谕姐儿的闺誉无碍,既如此,怎么到了识姐儿头上就有妨碍了?!莫非你的意思是识姐儿比谕姐儿还要珍贵?!”最后已经是拔高了声音喝问。
小唐氏的眼泪瞬间被吓了回去。
“老太君息怒,婢妾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小唐氏收了帕子,老老实实跪伏在地。
徐老太君一叹,站起身说道:“回去好好管着你的针线房,记住了,把账记清楚点。”甩袖进了宴息室。
小唐氏额头贴着冰凉的青砖,心里又是怨恨又是疑惑——
这老不死的到底打得什么主意?!莫名其妙把她的识姐儿推出来,外面的人能信?!
不光小唐氏,宴息室里的曾谕心头也堆起了疑惑。
曾祖母说她比那个识姐儿珍贵,这意思难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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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唐氏满脸不甘地回了拂柳苑。
唐嬷嬷马上一脸神秘地凑了过来,问道:“你听说了吗?”
“有话快说!烦着呢!”小唐氏把手里的帕子一丢,毫无形象地坐在了罗汉榻上。
唐嬷嬷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又凑了过来在小唐氏耳边悄声说道:“外面都在传,那个病丫头深明大义、悌爱庶妹,简直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什么?!”小唐氏一拍炕桌,竖了眉毛说道:“这么荒谬,快给我仔细说说!”
唐嬷嬷清了清喉咙,满脸得色地把听到的传言一一说了出来。
“那病丫头不是劳动了后院的人,找了她整整一天么?现在大家都在传,是那病丫头发现了钱妈妈的诡计,自知阻止不了,于是机灵地闹了这么一出,好找机会揭露钱妈妈的真面目呢!”
“嘁,真是可笑!”小唐氏嗤之以鼻,说道:“她们有没有脑子?!病丫头要揭露钱妈妈,直接跑去和老太君、老夫人说就成了,用得着绕这么大圈子?!”
“哎,这你就不懂了!”唐嬷嬷煞有介事地说道,“要是病丫头直接去找,不就打草惊蛇了嘛!”
小唐氏翻了个白眼,喝道:“你长没长心啊!人家都踩着你外孙女往上爬了,你还一脸得意?!”
原来这唐嬷嬷竟是小唐氏的亲娘!
自小唐氏被抬了姨娘之后,唐嬷嬷便一直嚷着要进来享清福,小唐氏被闹得头疼,便趁着管事之便,把唐嬷嬷以自己乳母的名义接了进来。
唐嬷嬷被训得缩了缩脖子,立即收了脸上的得色,偷偷觑了一眼小唐氏,见她脸上仍旧气哼哼地,慌忙地转移了话题。
“哎呀,你这帕子哪儿来的,我怎么没见过?”唐嬷嬷佯装惊艳,把小唐氏甩在炕桌上平平无奇地帕子抓在了手里,“我闻闻香不香。”凑过去伸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小唐氏“哎呀”一声,赶紧抬手把帕子从唐嬷嬷鼻端抽了回来,却是已经晚了。
“你、你这是什、什么帕子啊!怎么这么辣呢!”唐嬷嬷涕泪横流地望着小唐氏。
“噗嗤!”
小唐氏转怒为笑,高声叫了贴身服侍的苏木进来,让她带了唐嬷嬷去洗脸,自己靠在了罗汉榻上,仔细思索起来——
看这传言的架势,竟是要把病丫头往高处使劲儿捧,究竟用意何在?!
要说老不死的是突然良心发现,打算从此好好教养病丫头,她是一百个不相信的!
老不死的可是无利不起早,必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而且还是件对曾家相当有利的事!
小唐氏当即从罗汉榻上站了起来,高声叫了唐嬷嬷进来,仔细地嘱咐她去外面打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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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曾谕都不知道。
她完全没有想到徐老太君做的事都是另有深意,即使她隐隐感觉到了事情不会那样简单,此时也没有精力去深想,因为她正在筹备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