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穿着一身黑色的复古长裙,头发挽了一个同样复古的发髻,上头插着两根发簪,手腕上戴着几串手链,闪烁着宝石和金属特有的冷光,踩着高跟鞋,提着一只精致的手包,戴着几个助理从秀场后面的安全通道出来。
这边又汇聚了一堆的记者,长枪短炮架到了甜甜面前,一个个七嘴八舌地问着形形色色的问题:“蒂娜女士,对于今天的时装秀,你有什么看法?”
“蒂娜女士,听说你有男朋友了,你们认识多久了?”
“蒂娜女士,……!”
甜甜一张原本算得上是甜美可爱的脸这会儿因为画着的同样冷色调的妆容,看着竟是显出了十二分的冷艳来,她一言不发,身边的助理一边帮着她挤开一条通道来,一边滴水不漏地应付着这些记者。
然后,一辆黑色的玛莎拉蒂从黑暗中驶出,如同幽灵一般停在了人群外面,那些助理如蒙大赦,立马挤开了人群,护送着甜甜上了车,车辆立刻发动,很快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甜甜坐在舒适的真皮座位上,轻轻呼出一口气,脸上紧绷的神情也放松了下来。
驾驶座上的是一个英俊的青年人,黑色的短发,琥珀色的眼睛,有些立体的脸部线条,向别人昭示,他是一个混血儿,他看了看后视镜里,毫不遮掩地露出疲惫的神色,有些不雅地踢掉高跟鞋,熟门熟路地从车厢里的一个暗格中找出了一双柔软的平底拖鞋来,穿到了自己脚上,他有些心疼地说道:“甜甜,你也太拼了,你这个年纪,已经差不多是一线的时装设计师了,这两天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甜甜从冰箱里面取出一瓶水来,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咙,然后不以为然地说道:“他们都瞧不起华国人,我非要让他们知道,华国也是有出色的设计师的!”
见甜甜这般要强,那青年眼中闪过一种与有荣焉的神色,笑道:“嗯,对上我们的蒂娜设计师,这些人的脸都要被扇肿了!”
甜甜露出一个柔软的神色来,她笑嘻嘻道:“就是,今天看到那些人的眼神,我真是觉得扬眉吐气啊!对了,罗珂,你不是说,今天要给我一个惊喜吗,惊喜呢?”
罗珂脸上神情一下子变得神秘起来,还带着点得意:“甜甜,回去你就知道啦!”
甜甜也不以为意,笑眯眯道:“那我就等着啦!”
这会儿已经是深夜,公路上几乎没有几辆车了,这辆特别订制的玛莎拉蒂形势得异常平稳,而且里面空间很大,很是舒适,甜甜累了大半夜,很快就昏昏欲睡起来。
罗珂侧头看到甜甜靠着椅背,已经合上了眼睛,先是调节了一下椅背的角度,又调高了一下车厢里面的温度,然后开车开得更是谨慎平稳起来。
甜甜到欧洲已经有七年了,在意大利留学开始,除了在工作室学习尝试各种设计,然后就是到处跑秀场,慢慢的,在时尚界也有了一些名声。本来按照甜甜的想法,其实是打算三年前就回国的,毕竟,肖芳跟杜承他们打电话催了好几次了,总是在国外,家里也想得很,但是,就在甜甜打算回国的前夕,跟一些在国外认识的朋友开告别派对之后,甜甜那天晚上喝醉了,昏昏沉沉中,却是做了一个异常漫长却也格外真实的梦。
在梦里,她年少的时候,一辈子没能离开那个她早就没有印象的老家,她梦醒之后,还清醒地记得梦中那狭窄的宿舍,灰暗的出租房,记忆里永远光鲜温柔,在商场上也很是强势果决的妈妈,在梦中神情总是疲惫隐忍,要不是面对自己的时候,那一无二致的温柔,甜甜几乎不敢相信,那个过早衰老,被生活压弯了腰,皮肤粗糙,头发花白的瘦小女人,居然是她妈妈。
而梦里的自己,除了妈妈的疼爱之外,几乎一无所有,学习再用功,成绩再好,也无能为力,无法改变自己和妈妈的命运。她明明考上了县里的高中,但是却连志愿都没填,连毕业证都是老师送到他们家的,然后就被逼着进了工厂,在流水线上,做那些似乎永远干不完的活。梦里面的自己,性格内向懦弱,对于粗暴的父亲永远都是唯唯诺诺的模样,不敢说一声不字。
她如同一个局外人一般,在梦中看着另外一个自己可悲的一生,打工的钱,连廉价的衣服首饰也不敢买,有点钱,就得寄回去,心里面存着一点小小的期望,自己能挣钱了,爸爸会对自己好一些吧!
但是很显然,这是妄想!她被骗着去做了肾脏匹配检测,昏迷中就被取走了一颗肾脏,然后还没调理修整好,就得继续去那个工厂上班,最后死在流水线上。然后她看着疼爱自己的妈妈因此几乎崩溃,最后抱着自己的骨灰罐被车辆直接撞上,当场身亡。
而自个那个爸爸,只知道跟肇事者纠缠赔偿金的数目,将妈妈草草火化埋了。
然后,她就看到,有了新的肾脏,还娶了老婆的刘建功依旧如同以前一般,游手好闲,得过且过,有着自己跟妈妈的赔偿金,刘建功的日子好过了一阵子,但是再多的钱,也架不住他随手挥霍,要买房买车,还照常惹祸,很快就没钱了。刘新红那时候还干得动,但是赚多少钱,也不够刘建功花的。
刘建功还想着让侄子养老,结果刘新红别说养叔叔了,连自个的爹妈都不肯养,见刘东红潘凤英干不动了,立马翻脸,将老两口赶到了家里的储藏室住,刚开始一天还送两顿饭,后来慢慢连馒头水都没有了,有人上门调解,他反正就是一副无赖相,谁要是说点重话,甚至义愤填膺想要教训一下他,他立马往地上一躺,说自己旧病复发了,还要讹人一笔,弄到最后,谁也不管他们家的事情了。到了后来,刘东红因为天冷,染了肺病,就被刘建功直接赶了出去,不许进门。刘东红最终没熬过去,潘凤英不知道拖着刘东红的尸体跑哪儿去了,后来再也没回来。
父母尚且如此,何况是叔叔,刘新红一辈子赚的钱,差不多全搭在了刘建功身上,自己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连存款都没几块钱。刘东红死的时候,刘新红年纪也很不小了,之前见刘建功那般待自个的爹妈,刘新红也清醒了,知道自己这辈子指望不上这个侄子了,活着的时候,连口水都不肯给,还指望死了之后,这个侄子供香火呢!刘新红后悔不已,不过,他无妻无子,也没什么劳动能力,算是孤寡老人了,每个月还能吃点低保,他没有地,后来就在一个快拆迁的城中村混了个环卫的差事,每天给各家清理垃圾,一个月也能挣点钱。
可惜,这对于一个年纪大了,没有保险,没有固定收入的老人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刘新红最后孤独地死在了出租房里头,要不是房东过来收房租,都没人发现。
甜甜看到刘新红死去之后,才从梦中醒了过来,想到梦中的一切,甜甜只觉得感同身受,似乎自己的确经历过那些事情一般,心中凭空生出刻骨的恨意。
甜甜不敢回家,问肖芳这些事情究竟发生过没有,她甚至怀疑,自个的这辈子到底是真实还是一场幻梦。
甜甜最终还是打电话回去说,自己想要在欧洲这边闯出一点名头来,然后再回去,肖芳虽说舍不得,但是,最后还是同意了。
甜甜一方面跟着自己的老师努力学习,参加各种各样的时装秀,私底下却托了当时已经回国,自个搞了一个投资公司的杜铭,在国内找了个私家侦探,去查自个原本几乎已经忘得差不多的生父一家子,再看到刘建功如同梦里面那样,跟人逞凶斗狠,弄出了急性肾衰竭之后,甜甜只觉得透骨的恐惧,后来看到刘建功最终被绝望的潘凤英半瓶农药灌了进去,没多久就死了,潘凤英疯了,而自个的生父刘新红跛着一条腿离开了老家,流落到另外一个县城,靠着给人修鞋修拉链为生。
甜甜原本的恨意差不多平复了下来,她不再想问肖芳,她是不是也做过这样一个梦,然后决然地带着自己,在那个年代跟生父离了婚,她胸中那股郁气已经消散不见,只要自己过得好,而那些人,对于自己来说,如今连过客都算不上了,他们过得如何,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至于罗珂,却是前年的时候,甜甜在一个秀场遇到的,罗珂当时是被自个的哥们拖过来的,他哥们那时候在时尚杂志社做实习记者,怕自己拍不到好照片,拉着罗珂过来一起拍,以量换质,出来的时候,就遇上了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却因为穿着高跟鞋,扭了脚的甜甜。
那时候甜甜远没有现在有名气,就是有个小小的工作室,助理也不怎么合格,竟是在人群中跟甜甜挤散了,罗珂见甜甜走动不便,便带着甜甜去了附近的医院处理了一下,后来甜甜为了感谢他,请他吃了一顿夜宵,慢慢两人便熟了起来,两人可以说是日久生情,互相之间也很有些共同语言,最后自然而然就走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