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天授年间的一天晚上，宰相王及善做了个奇怪的梦：梦中，他家后院的花圃内百花盛开，香气扑鼻，他独自一人漫步花丛，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驴叫，一头野驴不知啥时候闯进了花圃，四蹄乱踢，把一个好好花圃践踏的七零八落。王及善大怒，折了根竹竿就去赶驴，没想到那头野驴凶悍无比，竟然扬起后蹄，一蹄子蹄到他的胸口上……王及善大叫一声，惊醒过来。原来是个梦！他刚松口气，就感觉梦里被野驴踢中的胸口隐隐作痛，他伸手一摸，竟然发现胸口正中竟然鼓起个枣核大小的的肉瘤。
第二天，御医查六珍被请进了宰相府。这查六珍号称“查一眼”，不管什么样的病人，只要他远远的瞧上一眼，就能从病人的脸色气脉上看出是什么病情，是当今则天皇帝宠信的御医。不想今天却奇了怪，查六珍盯着王及善胸口的肉瘤瞅了半晌，眉头拧成了疙瘩，这瘤子不软不硬，不大不小，似脓非脓，似疽非疽，让行医几十年的他也分辨不出是啥东西。最后，查六珍只得斟酌着开了几味消肿祛痛的药先让王及善吃吃看。
半个月后，那个肉瘤不但没有祛除，反倒越来越大，先是拇指大小，最后变成婴儿拳头大小，并且外皮变黑粗糙，还生了一丛古怪的皮毛，状如驴皮一般。并且这瘤子天阴时瘙痒，天寒时作痛，挠又挠不得，抓又抓不得，查六珍换了几次药方，又是针灸推拿，一律不见效。身为宰相的王及善心里恼火，这查六珍还算一个堂堂御医？连个瘤子都对付不了。他就让家人去请别的郎中，可连查六珍都治不好的病，那些普通郎中如何能治好？不出几月，那瘤子更大了，王及善连上朝都无法去，只得告了病假。
这天早上，王及善刚起床，就听身旁的妻子说：“老爷，我昨晚做了个梦。”王妻说，在梦里，她看见一个穿着绿衣绿袄的老婆子，来到他们小儿子的房门外，她问那老婆子是干什么的，那老婆子却嘿嘿一笑说，她是来讨债的，之后一头扎进了小儿子的房里。王妻不悦，刚要喊人，就见那老婆子已经旋风般的出来，胳膊上还挎着一个篮子。王妻往篮子里一瞧，里面竟然是她小儿子血淋淋的头颅。
王妻拍着胸口说：“真是吓死我了，幸好是个梦。”
王及善一听，刚要骂妻子大惊小怪，就见一个丫环进来禀报，说小少爷今早刚睡醒，就一直喊头疼。王及善在五十岁才得了这个小儿子，平时爱如珍宝，一听爱子病了，急忙赶到小儿子房间。小儿子告诉他，他昨晚睡梦中，音乐看到一个长着一张驴脸的大汉，拿着一把大锤，狠狠砸了他的脑袋一下，醒来后，他就开始头痛欲裂了。
王及善脸色大变，心里不禁暗自沉吟：自己梦到被驴子踢伤胸口，结果胸口生了恶瘤，妻子梦到绿衣老婆子讨债，绿有驴音，如今儿子梦中又被驴脸大汉打到脑袋，莫非……王及善心中突然想到一事，不由得出了身冷汗。
这王及善自幼是个纨绔子弟，仰仗父亲是开国重臣，年纪轻轻便做了奉州节度使。在奉州为官时，这王及善养成了一个嗜好，就是每餐必吃驴肉，而且他口味独特，还发明了三种古怪的烹饪驴肉的法子。第一种吃法叫“木饮驴”：先用黄泥垒一个大烘炉，上面只留一个小门，然后用木头扎一个架子，把一头驴的四肢牢牢捆绑在木架上，抬入烘炉内，之后在驴嘴下方搁一个放满香汤油料的盆子。把小门关死，在烘炉四周放上柴草烘烤，里面的驴子酷热难耐，就拼命喝香汤油料，这样把驴子烤熟后，它的五脏六腑内充满香料，驴肉香气四溢。第二种吃法叫“活香尖”：就是在新鲜树叶上撒上盐水，让驴子去啃，驴子最喜欢舔食有盐水的新鲜叶子，等驴子只顾伸舌头舔盐水时，冷不防用一种特制的铁钩将驴子的舌头钩住，然后用快刀一刀割下驴舌，蘸上香料即刻食用。第三种叫 “不见天”，尤其残忍，就是将怀孕的母驴剖开肚子，取出驴胎炖汤。
王及善嗜驴如命，一天不吃驴肉就难受，他的手下有几十个人，专门为他买驴、养驴、杀驴。王及善在奉州做了十年节度使，结果弄得奉州地界找不到一头活驴，连老百姓下地耕田的驴都被他吃光了。如今的王及善虽然年老牙口不好，但是嗜好驴肉的习惯一点没变，想到自己吃了一辈子驴，如今会不会是驴精驴仙来报复自己呢？
俗话说越怕黑越见鬼，王及善越想，心里就越害怕。终于他忍不住了，立即叫来全家老小丫环仆人，宣布从即日起，谁也不许再吃驴肉，并且把家里的驴子全都放归山林。这还不够，王及善还上奏武则天，要求所有官员上朝时，一律不准骑驴，名义上说是有碍观瞻和官员威仪，其实是他心里害怕，哪天有头驴子发疯，说不定一蹄子就能送他归西。当时除了王侯皇亲，一般官员都是以驴代步，如今身为宰相的王及善竟然不让他们骑驴，可苦了他们。那些买得起马的官员还好说，那些穷官可就惨了，每天只能步行上朝，满朝一片怨声载道。有胆大的官员嫌路远，偷偷骑驴，只要被王及善看到，立即就抄起木棍驱赶，百姓们经常见到一边拿木棍，一边气喘吁吁赶驴的宰相，不禁戏谑称王及善为“驱驴宰相”。不但王及善不见活驴，还不许家人穿绿衣，不吃绿豆糕，凡是来拜见他的人，姓吕的一律不见。
这天，御医查六珍突然来找王及善，说他请到了一个郎中，专门医治肉瘤。王及善一听，先问：“那人不姓吕吧？”
查六珍哭笑不得，忙说，那郎中姓孙，外号孙一刀，是他的同门师弟，这孙一刀擅割肉瘤，下刀快准狠，一刀下去，一定除根。王及善听说要动刀，面露犹豫之色，可再一想平日身受肉瘤之苦，便一横心，让孙一刀进来。
那孙一刀貌不惊人，两手空空，王及善问：“你的刀呢？”孙一刀伸出左手，他的食指指甲足有七寸长短，边缘锋利如刀，王及善还没见过用指甲做刀的人，心里半信半疑。只见孙一刀先用药水清洁指甲，然后让王及善解开衣襟，盯着肉瘤半天，孙一刀说，这肉瘤是体内热毒瘀积所致。说着，他展开棋盘：“宰相大人先与我对弈一局如何？”王及善问不割瘤子吗？孙一刀说不着急，先下棋。王及善也善弈棋，才开始心里还惴惴不安，不久就沉浸在棋局中，一局棋罢，王及善险胜，不禁得意洋洋的大笑：“好了，你动手吧。”谁料孙一刀却拱手笑说：“恭喜宰相大人，肉瘤已经割下。”王及善低头一瞧，才觉自己胸口的肉瘤早已不知不觉到了孙一刀手里，伤口发出凉丝丝的刺痛，。
“哎呀，真不愧是神刀！”王及善大喜，急忙大摆酒宴，酬谢孙一刀。席间，孙一刀突然停杯，沉吟半晌才告诉王及善，他胸前的肉瘤虽然割去，可却没有除根，难保他身上其他部位以后不会再生肉瘤。王及善顿时慌了，忙问怎样才能除根呢？孙一刀说，王及善一生嗜食驴肉，这驴肉虽然大补，但吃多了却容易在体内瘀积热毒，热毒无法发散，便聚集成恶瘤。人的胸腹背臀腿臂面，七个部位最易生恶瘤，王及善虽然割去了胸部恶瘤，热毒却会流窜到其他部位。
王及善脸色惨白：“这……这该如何是好？”孙一刀一笑：“无妨，我就住在城外十里的娇兴客栈，如果宰相大人日后其他部位再生瘤子，就派人去找我，只要逐一割去七个部位的肉瘤，就能全部祛除体内的热毒了。”
果不其然，两个月后，王及善的背部又鼓起个肉瘤，痛痒难忍，他赶紧派人去请孙一刀割瘤。就这样不出一年，孙一刀为他割去了胸腹背臀腿臂六处恶瘤，只剩面部的瘤子，孙一刀瞧后，说他脸上的肉瘤还未成形，要等熟透才能下刀。
不久，王及善脸上的瘤子如气囊般膨大起来，遮住了整张脸。他让下人去请孙一刀，不久下人回来，哭丧着脸说，那孙一刀恐怕是来不了了。
王及善大怒：“孙一刀呢？”下人告诉他，娇兴客栈的人说，两天前孙一刀到外县出诊，那户人家见天色晚了，就把自家的驴子借给了孙一刀，让他骑着回客栈。可是没想到，那孙一刀骑驴过河时，那驴子一不小心，竟然驮着他一齐掉下了河里，等人们把孙一刀捞上来，他早已经没气了。
王及善呆住了，随即驴嚎般大叫：“那姓孙的死了不要紧，可谁帮我割瘤子啊！”当晚，王及善只觉得脸上的肉瘤一会儿疼，一会儿痒，如万蚁噬咬，难受得直叫唤，折腾了半夜才睡着。蒙胧中，王及善隐约看到床前站着个人，他努力睁眼一瞧，就见一个面容狰狞的恶鬼正恶狠狠的瞪着他说：“王及善，你的阳寿尽了，快跟我走吧。”王及善浑身筛糠般颤抖，苦苦哀求恶鬼，说他还没活够，求恶鬼网开一面，饶他一死，他以后日日给他烧高香、烧纸钱。
恶鬼动了心，就说：“放你一马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总要给我个好理由，让我回去交差吧。”恶鬼说，比如他这人是好人，曾经做过许多好事，这样他就可以在阎王面前替他求情，让他多活几年。王及善大叫自己就是好人，可恶鬼让他举几个做善事的例子，他却吞吞吐吐，说不出来。
恶鬼不耐烦了：“你不是当了一辈子官吗？你就说这辈子，你为老百姓做过哪些好事。”
王及善傻了，自己做官是为了吃喝玩乐，享受荣华富贵，可从来没想过老百姓的死活啊。见恶鬼脸色不善，他情急之下大喊：“我虽然没给老百姓做过好事，可我也没贪污受贿，没有草菅人命，没有卖官鬻爵，这总是善事吧？”
没想到那恶鬼却笑了：“当官的职责就是为民造福，如果不为百姓做事，还不如摆个泥胎，你说，泥胎会贪污受贿、草菅人命、卖官鬻爵吗？既然你们这样的官员如同泥胎，活着还不如早死呢。”说着，立即上前撕扯。王及善眼见在劫难逃，不禁恳求恶鬼，帮他割下脸上的恶瘤，这样下辈子投胎好有脸见人。恶鬼哈哈大笑：“你们这些昏官真是愚蠢之极，既然活着时只为了满足一己私欲，死后还要脸干什么？”
王及善惶恐不已，大喊大叫，猛得惊醒，原来又是一个恶梦。这时，他觉得脸上的肉瘤如同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几个月后，王及善肉瘤迸裂，一命呜呼。临死前，王及善满口胡话，可反来倒去只有一句话：当官不为民造福，徒留一张人脸皮。果然，堂堂宰相死后，肉瘤溃烂，面如驴皮，竟然分不清哪里是嘴巴，哪里是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