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离婚吧!”
他轻飘飘的说,而她心头钝痛。
望着正驾车的丈夫,莫伊咬紧牙关,努力压下心头撕了他的冲动,极尽可能的保持冷静。
他曾说,最喜女子温婉贤淑。
所以,她是名门淑女。其实,她年幼时,外婆总笑骂她是一只“泼猴!”
“为什么?”她哑着声音问。
他说:“我出轨了!”
真坦荡,她冷笑,磨了磨牙,却沉默了。
许久,她勾起嘴角,想如以往那般温柔的笑一笑。可是,最终却扯出一抹极尽讽刺的冷笑。“她一定很年轻!”
“对!”男人点点头,嘴角微微扬起,语气中带着浓浓地宠溺。“她很年轻,很鲜活!”
年轻?鲜活?
莫伊觉得自己的心,又被他狠狠的补了一刀。
她也是在青春正茂的时候遇见他,一见钟情,私定终身。两人也曾渡过一段如胶似漆、蜜里调油的日子。
回忆如流水,匆匆。昔日的美好似乎只为了证明如今的悲哀。
真真可笑!
她下意识地往后视镜看了一眼,镜子里有一个面色苍白,生了鱼尾纹的中年女人。五官细腻,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华。光阴逝去,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无法抹去的痕迹。
此刻,莫伊心里竟意外的平静,但眼眶热热的,咽喉里像堵着团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许久,她极沉闷的憋出一句话。“户口本在家里!”
这时,正好遇上红灯,男人缓缓踩下刹车。他转脸,目色深沉的望向她,略有些不忍的皱了皱眉。“户口本,我已经带上了!”
他顿了一下,微微放低音量:“所有证件,都替你带全了!”
闻言,只一瞬间,莫伊的心又歇斯底里的痛起来。她没有哭,没有说话,只是放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起,指甲扎进肉里,疼的浑身发抖。
男人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眸中闪过一抹沉痛,但很快又被冷漠掩盖。“婚后财产都过在鑫源户头上了,你不会介意,对吧!”
鑫源是她儿子,她自然不会介意。
这一刻,她知道二十余年的夫妻缘真的尽了。
她忽然有些恨,恨他,不守承诺,曾经的山盟海誓,到底是抵不过年轻鲜活。
心想,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她还想挽留些什么?
叹了口气,正想警告他这事轻易不要告诉儿子,耳边却忽然“轰”的一声巨响。
急忙转脸看去,只见左侧车道上,一辆大卡突然压上前面的奥迪。紧接着,后面的一辆灌浆车又撞上大卡的尾部,震的大卡浑身一抖,顷刻间,就朝他们的车顶倾下来。
她惊恐地瞪大了眼,一时间早忘记悲伤。
男人焦急地踩下油门朝前冲去,但已来不及。
“轰”的一声,车顶瞬间被压塌。
失去意识前,莫伊看着趴在她身上那个血肉模糊的丈夫,努力扯了扯嘴角,两行清泪混着血水淌下。
“阿澈?”
男人的头埋在她胸口,已经被碾碎了半边。他双手死死抱着她,用身体护住她的要害。但是…莫伊望着插入他背心的一条铁杆,感受着自己剧痛的胃部,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了。
她曾说,有了他,这辈子够了。
他却说,一辈子不够,要生生世世。
可是,他们一辈子都没来得急走完,就算来得急,他也爱上了别人.
“阿澈,下辈子…别再相遇了……”既然不能携手白头,那不如各自天涯。
大苍历十九年,秋,中原大旱,百姓颗粒无收。东南洪水泛滥,瘟疫随着流民四处蔓延。整个苍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混乱当中。唯有西北贫瘠之地,还剩一点平静。
莫伊望着眼前的一片破败梁柱,眉头紧紧皱起。
来到这个世界有三个月了,从一开始的惊慌,到如今接受现实。她始终不变的感受是,不可思议。
如今,她是个六岁女童,瘟疫夺走了她家人的性命,如今成了无依无靠的流浪孤女。
“她在哪里?”破庙外有人冷冷的问。
“就在里头,好像病了。真晦气,若真得了疫病,就没法吃了!”
“是啊!这些日子,这种没人管小孩少了许多.”
“大家都偷偷这么干,能不少么!”
饥饿的流民是疯狂的,人为了活下去,什么样的事干不出来?
她摇了摇头,幽暗的眸中闪过一抹狠厉。
世上有万万种死法,她最不乐意被人剁成肉块、细心烹饪,然后,吞吃入腹。
何况,她根本不想死。
“轰”的一声,破庙的门被人一脚踢开,三个瘦成皮包骨的男人一脸怪笑的走进来。
“嘿嘿!长的挺标致啊,虽然只有六岁,但看起来还挺可口的。”
另一人冷笑。“弄死之前,先让我们乐乐,老子都三年没碰过女人了。”
“女人体质差,瘟疫爆发时,十个中有九个死在瘟疫下,真真浪费。”
莫伊缩在破庙的供桌下,一双黑黝黝的眸子冷冷的瞪着走进门口的三人,牙根咬的“咯吱”“咯吱”作响,紧张的浑身发抖。面上,有着不健康的潮红,一滴滴冷汗从额头凝出来,滑落在尘埃里。
她衣服破旧坑脏,但一张脸却十分干净。她有在水面上照过,知道自己长的很不错。
平日里,她都故意用泥土把脸糊的脏兮兮的,可今日,她特意洗了出来。
“嘿嘿!这小模样若卖到秦楼楚馆,定能得一笔好钱。可惜,如今这年头,再有钱,也不及吃饱一顿实在。”
另两人附和的点点头,笑的更淫邪起来。其中一人对莫伊哄骗道:“乖乖,你要是乖乖听话,一会儿就给你吃好吃的!”
六岁的孩童本就懵懂,这年头大家都费尽心机填肚子,启蒙也就落下了。许多孩子没有爹娘教导,到了五六岁还不怎么会说话。
显然,这三人把她和那些孩子归类在一起了。
莫伊冷冷一笑,见他们已经走进门口两三步了,就抓住垂在供桌脚边的一根麻绳,用力一扯。
“轰”的一声,破庙顶上突然荡下了一根两米长的粗木,直直砸在了三人的脑门上。
“咚”“咚”“咚”三声。
那三人顿时被砸倒在地,头破血流,不醒人事了。
看着出气多进气少的三人,莫伊狠狠地松了口气。她如今的身体才六岁,根本没力气做机关。
这个简陋却好用的机关,还是前些日子,她用一只硬的跟石头一样的粗面馒头,求一个老乞丐帮忙弄的。
前世,熟读历史,华夏上下五千年,每每闹饥荒,烹人而食的事便司空见惯起来。老人的肉是酸的,是以人肉又以幼儿最佳。
混在流民中四处流浪,莫伊一直小心翼翼的留意他人。起初倒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最多只是妇女被轮强了。可是最近,能从附近城池里讨来的食物已经越来越少。外加上瘟疫四起,许多城池拒绝打开城门,连食物也不再供应。
想来,朝廷已经决定放弃这些流民,打算任其自生自灭了。
想到这些,坐在供桌底下的莫伊,忍不住叹了口气。她若不想死的话,便不能继续跟流民一起四处流浪了。
但是,她又该何去何从?
大苍各地重城全都紧闭城门,数以万计的流民带着令人闻风丧胆的瘟疫,在各地流窜。
她是流民,城池不会为她打开城门,而流民,如今正到了最黑暗、最饥饿的时段。
这样的乱世,她如何才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