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四宝和侯钱先后冲出树林,可俩人吃惊看到只剩三个手下,侯钱举枪射击后飞跑追去,可他跑了几步发现四个同伙竟然原地不动,他赶紧驻足朝贺四宝狂叫:老大——追啊——我再加500块大洋!
闻听侯钱加钱,贺四宝才朝几个手下挥手,四人一起朝土岗追去。
眼看快到土岗,顾玉鹤抱着马春芳奔跑却脚下一绊,俩人一起摔倒在地,情势变得万分危急,侯钱一伙乱喊乱叫已经冲了过来。
此时此刻,土岗后忽然有一个人影闪动,接着一支枪口从土岗后伸出,枪口直指贺四宝一伙,只听几声清脆枪声响过,俩个绑匪相继中弹倒下,顾玉鹤听见枪声慌忙扭脸朝后查看,分明看清已有俩绑匪中枪倒地,他趴在地上抬头朝土岗看去,这时心中一阵阵发虚:谁开的枪?
侯钱见俩个同伙倒地竟懵了,呆愣愣站着观望土岗,只见那个人影一闪又是一枪射来,侯钱当即中枪毙命。贺四宝一见侯钱死了,顾不上多想掉头就逃,仅剩的手下跟着他狂奔逃命。这时,顾玉鹤忍痛起身追出几步后,他朝俩人身后射出最后一梭子弹,又见贺四宝中弹毙命,另一绑匪却脱兔般一溜烟逃了,眨眼之间已经跑得没了影踪。
土岗后,开枪之人起身朝这边探头探脑。
顾玉鹤转身,朝土岗后高喊,“朋友——你是谁——为何救我们?”
片刻,回音不绝,可那人竟没回应,只是麻利地收了枪,他掉头一路跑了。
顾玉鹤弯腰扶起马春芳,俩人朝土岗后细看,又见那人冲到附近一匹坐骑身边,他翻身上马策马狂奔而走,身后霎时飞扬尘土。
顾玉鹤远远望着,心中阵阵困惑。可是,此人纵马驰骋片刻后又悄然下马,他将马头调转过来抬手一掌打向坐骑,那匹马径直朝顾玉鹤俩人狂奔而来。
枪声终于停了,就连回音也消散而尽。旷野,终又恢复了往昔的宁静。
顾玉鹤找到侯钱尸体,从他腰间取下小布袋,打开一看:“越王剑”一把也不少。随即,他反身快步跑到马春芳身旁。马春芳此刻气若游丝,顾玉鹤含泪抱起她,她紧皱秀眉说:“快回润宝县去救翡翠,我大哥为人和手段你也明白,晚了她注定没命。”
顾玉鹤镇静下来,蹲下,轻轻将她放下揽入怀里,又小心解开她的上衣,看清马春芳是后胸中弹,伤口鲜血冒着泡直往外涌,他慌忙撕下内衣揉成一个布团,用力按住她的伤口。
马春芳靠在他怀里,杏眼直勾勾盯着远方,她的脸颊变成青灰色,嘴唇痛苦地哆嗦,充血的眸子朝他瞥了一眼,“玉鹤——我要死了——我真的很想家——可我不后悔——这辈子跟了你——只是——咱两家的仇恨——没能让我彻底化解——这是命中注定!”
“春芳——别说话——你伤得不重。”顾玉鹤泪水奔涌,轻声安慰她。
马春芳摇着头,“别骗我——我清楚——咱俩有缘没份!而你与翡翠有缘有份。”她拼命吸了一口气,“我好羡慕她,羡慕她能与你长相厮守,我还嫉妒你们——能一起牵手去看繁星!”她傻呵呵笑了笑,依然望着远方,“不过。再别辜负翡翠的真爱,她值得你用一生一世。”她嘴里涌出一股股鲜血,停顿片刻又鼓足气力,“值得一心一意——去爱的好女人!”
顾玉鹤不知该说些什么,哭着却迟疑了,“我曾误解你,也冷淡对你,真后悔!以前只想着复仇和寻回宝物,此刻才知这世间有比那些更宝贵的……爱能超越一切,更能化解仇恨,这些你全做到了!可我辜负了你害了你,我是罪人!”
“水——我热!玉鹤——”她少气无力地低吟,“我想活——可我——啊——啊!”顾玉鹤低下头,将他惨白发抖的嘴唇紧紧贴在她火热的脸颊上。这一刻,马春芳似乎安静许多,她面露笑容,眼里依旧不断涌出泪水。
陡然。她面庞闪出一阵亮光,转瞬间头一歪,脸色又蜡黄了。
“春芳——醒醒——你答应过——跟我一起——回家啊——”顾玉鹤疯狂地惨叫着。
他不住颤抖的怀里,马春芳缓缓合上了双眼。
顾玉鹤泪眼婆娑,抬头朝旷野望去,此刻自责内疚与新仇旧恨一起无情揉搓他的心脏……马春芳音容笑貌,表情和眉毛的抖动顷刻之间浮现他的眼前,可这些一样样拼合起来的记忆竟成为一个个碎片,瞬间又闪烁在一片朦朦胧胧的耀眼亮光中,众多碎片让顾玉鹤拼命想看,却无论如何再也看不清楚,无穷无尽的热泪汹涌奔腾……
冬去春来,乍暖还寒。此时,国内政局与春寒料峭的气候一样诡谲。
这年3月(1913年3月),袁世凯派人刺杀南京临时政府农林总长宋教仁,接着又向英、法、德、俄、日五国银行签订了2亿5千万元“善后借款”,全力蓄积力量镇压革命党人,力争早日登基做皇帝。袁世凯为“帝位”倾囊,其资金早已捉襟见肘。
而清江省督军周魁发瞅准时机,搜刮民脂民膏去贿赂北洋军阀。与此同时,周魁发按“袁氏集团”的规定将全省官吏“大换血”。这时,马鸿宝又兼任县巡防警备团的团长,终于集全县军政大权于一身。清江省督军全力打击国民党人,四处搜捕“乱党”,而马鸿宝掌控的润宝城也处处杀机。但是,躲在津渡县的顾玉鹤对此却毫不知情。
旷野,一座孤零零的破庙耸立荒野,显得格外清冷。
顾玉鹤安葬马春芳后想回津渡城,可他害怕再有人追杀,于是躲在城郊一座破庙中。一连数天,顾玉鹤万念俱灰,一度想自杀了却残生,可郑翡翠必遭陷阱,马春芳临终嘱托又回响耳畔,他甚至选择自身的生死也陷入两难境地。
三天后,顾玉鹤重又打起精神,一番精心准备后,他义无反顾前往润宝城。
初春的步伐格外轻盈,蟠龙河中春水翻涌,一股股激流冲向岸边,将残存在鹅卵石旁的冰块无情击碎,激流又吼叫着席卷它们而去。
开春后,城内的新绿染上柳梢头。马鸿宝成为省督军的心腹后,他的心情也变得春光明媚。
一早,督军府派来一辆汽车,周魁发命马鸿宝火速前往省城。马鸿宝慌忙命人将一批礼品装车后,他坐上汽车前往省城。
路上,马鸿宝没敢问省城来的俩名副官,心里颇为忐忑在想此去究竟何事。
傍晚时分,汽车缓缓驶入器宇轩昂的督军府。
马鸿宝下车,一名副官领他穿廊越院,俩人走进一处宽敞华丽的书房。屋内,一圈沙发靠墙摆放,正中是一张宽大的红木案几,桌上一尘不染光亮照人,马鸿宝正打量豪华陈设。右侧一扇小门开了,俩名副官鱼贯而入,一身笔挺帅服的周魁发迈着四方步进来,马鸿宝上前立正敬礼。
“不必拘礼。你给大公子讲一讲润宝的玉器!”
“大公子?玉器?”马鸿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周魁发朝他一摆手,马鸿宝哈着腰跟随,俩人边走边聊,并肩出了书房门,沿着一条宽阔的走廊朝后院走去。
“总统大公子,克定大人来我省微服私访,他喜欢玉器……”周魁发顺手掠了唇上两撇油亮的八字胡。
“明白——”马鸿宝一听是袁公子驾临,惊得额头渗出汗珠。
俩人穿过后院,前方一扇大门顿开,周魁发领马鸿宝进屋,只见一位中年男子盯着墙上一幅地图细看。男子闻声转身,马鸿宝偷偷查看,此人相貌堂堂,器宇轩昂。没等督军介绍,他上前立正敬礼,周魁发毕恭毕敬介绍:马鸿宝——润宝县知事——兼巡防警备团——团长。
“大公子在上!请受下官一拜!”马鸿宝跪地拱手施礼。
袁克定这才转身,笑着朝他挥挥手,“我无官无职,你这一跪我实不敢当,我此行是替父暗访南方三省……你讲一讲治下的玉商、玉器!我这人就爱听故事。”
马鸿宝起身站得笔直,袁克定和周魁发落了座,俩人笑眯眯等他开口。他简单说了润宝城近况就话锋一转,“大公子喜欢玉器……三件宝样样价值连城……正在搜寻之中!”
“透雕宝玺游真龙——嗯——这个宝物有点意思——日后带往京城请政要们观赏。父亲一定爱不释手。”袁克定听得连连称赞。
“回去尽快找到宝藏,本督军届时派兵运往京城,你不得有误!”周魁发给马鸿宝下命令。
“是。下官肝脑涂地!”马鸿宝敬礼。
袁克定对周魁发耳语:这批玉器日后有特殊用途!
周魁发赶忙问:大公子,请问这特殊二字何解?
袁克定瞪了周魁发一眼没吱声。此刻,马鸿宝望着俩人,美滋滋的恍惚做起督军梦。
清晨。春日普照。
润宝城的西城门入口,几名守城士兵正端着枪来回巡查。这时,一个老农牵着8头水牛入城。一名满脸麻子的守城士兵盘问老农,老农压低了头顶的斗笠,一脸镇定地回答:进城卖牛!
麻脸士兵翻了翻他的口袋,又仔细围着这群牛查看一番,这才一摆手大声吩咐:哎!老头,赶紧去告示前,上峰有令,入城者都要看仔细!
“老总放心——小人就去!”老农点头哈腰。
他急忙把牛群赶进城门内,转身去看城门口那一张告示。此刻,告示前聚拢十几个人,有个洪亮沙哑的男声正高声念道:如今国泰民安,各地官员清正廉洁,奉公守法,袁大总统执政有方,雄才大略,乃亘古未见之伟人。众百姓安居乐业,五谷丰登,但仍有个别不法之徒暗中滋事,流窜生乱,袭扰百姓……郑翡翠因隐匿郑家非法财产已被公署羁押,择期宣判!
翡翠果然落入魔爪!老农心中一惊,刚要转身离开。此刻,肩膀被人从后面重重拍了一下。老农扭脸一看顿时震惊,一名荷枪士兵直勾勾正瞪着自己。荷枪士兵审视老农,老农冲他满脸憨笑。
“老头——都看明白了?”士兵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小眼,胖脸正中的蒜头鼻下淌出两行清亮的鼻涕,他说着猛地用力哧溜一吸,鼻涕瞬间又在胖脸上消失了。
“没看明白——”
“那你老小子着急去哪?”士兵瞪起一双斗鸡眼。
“老总,告示上满是米粒大小的字儿,那些字认识我,可我不认识它们!”
“你个老家伙,油腔滑调的!一看就不是良民。”
“老总冤枉。别人念咱听,一字不落,我全听明白了。”
士兵乐了,从口袋内摸出一张纸展开,将纸上画的那张脸跟老农仔细对照。图上之人浓眉大眼,年轻端正,可老农一张瘦脸、下颚还留着一绺长须,他收起那张纸,绷着脸朝老农一挥手,“赶紧滚吧——”
老农闻声点头哈腰转身进城,重又赶着一群牛慢悠悠朝街里走去。然而老农不是别人,正是乔装改扮的顾玉鹤。
此刻,通过盘查才顺利进城,顾玉鹤那颗悬着的心总算安稳些许。
润宝城内只有一处大牢,坐落在东城门附近的柳树街正中,大牢戒备森严,里里外外都有多处明岗暗哨。大牢门口上方梁上高悬木底黑字的巨大牌匾,上面赫然写着“润宝县警备监狱”7个大字,这字又粗又大威风凛凛,一撇一捺极为肃杀。
门口,还垛有半人高的一堵沙袋墙,中间仅留着一条不宽的临时通道,沙袋后面两边各架着一挺机枪,黑洞洞的枪口整天对着街面,6名荷枪实弹的守卫不分昼夜在此站岗,路人们途径这里,离得很远就纷纷绕行。
那时,郑翡翠刚回润宝城不到一个时辰,一群士兵就将其擒获,二话不说将她押入这所监狱。次日,马鸿宝来至狱中,亲自提审了郑翡翠,他逼问宝藏和顾玉鹤下落,但郑翡翠摇头不知。马鸿宝一听倒没气恼,反而询问她是否吃了早饭?
郑翡翠干脆回答两字:没有!
他一听紧皱眉头,一摆手叫过身后监狱长质问此事。狱长干瘦、秃顶,马脸正中长着酒糟鼻,他点头哈腰支吾不清,马鸿宝当即训斥他称:犯人来此,洗心革面,悔过自新,可连饭都不给,他们能新也不新,还悔个屁过!
“大人训斥的对——下官去拿饭!”狱长抽抽酒糟鼻想开溜。
马鸿宝叫住了他,“今后不要只知道舞刀弄枪、动不动就张牙舞爪的,没事儿多念些书,要以理服人、以宪政治理!”
“下官知错就改——”
“我执掌全县军务政务,每天日理万机,还抽空读书……我读过的书摞起来比城墙还高,堆起来能把你给火化了!”马鸿宝慢条斯理说道。
“下官自愧不如——”
“行了——去吧!”
郑翡翠默默望着俩人一唱一和,心中格外忐忑:这小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狱长领命出去,接着亲自送来牢饭:一碗稀汤、两个窝头。郑翡翠二话不说接过来,狼吞虎咽一扫而光。马鸿宝见她吃得飞快,拍着郑翡翠肩膀和颜悦色地说,你是大户人家千金,可落得如此悲惨下场,今后要懂得顺势而为!
“我没犯法,为何把我关到这里?”郑翡翠撂下饭碗大声怒斥。
“胆敢包庇窝藏顾玉鹤——这就是犯了王法!”马鸿宝气呼呼说。
“我根本没见过他——”
“你父生前作恶多端,郑家子女哪个没助纣为虐!”
“马鸿宝——卑鄙小人——你干了多少坏事——天打雷劈。”
“翠儿,你死了又活,谎话连篇,本官没你无耻。”
“你假惺惺的送饭给水,就是披着人皮的狼!”
马鸿宝笑了,“头发长见识短。从古到今的大牢哪个不是外表仁义内里蛇蝎,这倒跟你一样都属二皮脸。”
“你搜刮民脂民膏,强占百姓财产,必遭报应!”
“呦呵——翠儿,吃饱了果真底气足啊!当初,我一心娶你当太太,可你不守妇道,偷鸡摸狗,非要跟顾玉鹤勾搭,听说还弄出个野种……本官给足了你面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给我打这个臭娘们儿!”
“马鸿宝——只要我有一口气绝饶不了你!”
“行啊老子等着你——给我狠狠地打!”马鸿宝暴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