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台山下。
气氛有些冷。
随齐水赶路而来一脸疲惫的阿依娜微微侧身看向他。
更了名的洛寒桑绝美容颜平静无比。
这两个问题都很难回答。于大多数人而言,至少也得犹豫一下。
可齐水很直接或是直截。
斩钉截铁毫不迟疑。
“我只有秋水。”
“我希望天下不分正魔。”
他反着回答。
是因为他认为前一个更重要。
而洛寒桑听不到第二个堪称惊世骇俗的回答。
她耳中尽是嗡鸣声。
少年干脆的话语如若钟声在脑海中反复回荡。
洛寒桑身体极小幅度地摇晃了一下。
然后稳住。
她用右手尽量平静地提起桶,向山上走去。
左手攥拳,颤抖不休。
原本清如泉水冷若远山的少女,如今孤苦得像个孩子。
阿依娜第一时间掉头,向山下跑去。
齐水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唉。”
一声叹息从齐水背后响起,齐水沉默。
他此刻实在不想说话。
自己只是想让她通通明明走下去,可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呢?
少年的心里很难受。
但他还是要开口。
因为这个人是他实实在在的恩师甚至恩人,即便身份暴露后也不愿赶他走的老人,是他最尊重的人,是全力保护了秋水的人。
之中任意一个身份都配得上他最大的礼。
于是他面容微肃,转身合什鞠躬:“方丈。”
东白方丈与齐水盘膝坐在钟楼上,齐水摆弄他那只小酒壶。
只不过不再是溢香的青梅酒,而是草原上来的马奶酒。
被他这么一搞,顿时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东白方丈却似乎很感兴趣,微笑着看着他。
“有眉目没有?”
自然说的是神魔境。
而齐水依然不语。
不过上一次是不想。
这一次是不能。
走了一年多……别说衣锦还乡,连点苗头都没有。
再睿智,他也只是个少年啊。
似看出眉心郁结的愁思,雪白须发的老人伸手轻轻摸了下他的头发:“好孩子,你已经积累了很多东西……差的一点也不多。可你走遍大江南北,为什么不回中原呢?”
“方丈。”这次音调是下降的。
齐水声音中的苦涩真真切切。
不入四阶……回去干看着秋水没办法么?
只是他并不后悔。作为他们的弟子,师兄,伙伴,那场战斗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补偿。
此时面前的老人突然开口。
“慕秋水入魔了。”
齐水的身体陡然僵硬。
入魔是什么?
人有执念太深,修炼走火入魔。
轻则昏迷数月身体受损,重则神志糢糊失去意识。
这便是东皇山的大事。白莲气逐渐污浊,慕秋水再次做起信使。
东皇山请求修念的五台山能救回这位少女。
毕竟关乎精神,只有这里才有足够的发言权。
可东白方丈也不是神仙。慕秋水的执念源头倒是不难猜,可怎么指望一群和尚来解决情感问题呢?
洛寒桑留在善法寺除了自身缘由,也有极大原因是为了已很久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慕秋水的。
恰好齐水出现了。
幸好齐水出现了。
不然东皇山已经有讨论处理慕秋水的声音。
因为入魔真的很痛苦。
非常非常痛苦。
生不如死亦不为过。
黑骑疯了一样地朝东皇山赶去。
这样真的救得了慕秋水吗?
齐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的心中浮现起荒唐的感觉。自己于北疆伏子,于西域布局,于南疆牵动天下势,皆以凡人之身做到。
结果……
她出事了。
颜蛮南下时即有听闻。
现在已经过去几个月了?
东皇山。
慕秋水沉睡着伏在一块青石上,额角有一枚小小的黑色铭文。
她身边的东云上人皱眉掐指,一道道七彩云气弥漫于黑符之外。他专注凝神,有人走上来亦为不觉。
“前辈。”
齐水恭恭敬敬向他行礼。
东云上人一抬手,少年如受重击闷哼一声,嘴角使劲抿了抿。
东云上人有些惊奇看了他一眼,打出最后一道云气,身形消失。
慕秋水悠悠醒转。
第一眼便看见那张极英俊且欢喜的脸。
“啪!”
“臭心魔!给本姑娘滚!”
齐水原本憋在口中的淤血一口气喷了个干干净净,他的脸色看起来比走火入魔的慕秋水还黑。
站在东皇山顶上的东云上人原本严肃的面庞狠狠抽了抽。他看向身侧满脸担忧探询之意的诸长老,张了张嘴--
这怎么和他们说?
然后突然间他脸色沉得黑如炭墨,浑身上下散发着隐怒的味道。
“……三长老!你到那里去一趟!”
“山主?”
“叫你去你就去!”
什么事惹得东云上人如此愤怒?
三长老不知道。
但齐水知道。
他目瞪口呆地看向笑嘻嘻的慕秋水,手指搭在她额角。
黑色铭文已然消隐无踪。
他感觉到了深深的阴谋气味。
“怎么啦木头,我想你就用了这么一招,很厉害吧?”
齐水心中像有一千匹二黑奔腾而过:这哪儿是入魔啊这是心魔啊!
虽然只有一字之差症状也极相似可……这完全是两回事好吧!
战胜心魔后能清澈道心,这可是难得的机缘啊!
虽说东皇山众人不修意分辨不出二者的区别,但随便找个佛宗弟子不就……
等等!
他扭头看向心上人。
聪明的少女咯咯直笑:“念法在山上哦,他知道你来一定会很高兴的。”
“念法高不高兴我不知道……”齐水苦笑着揉了揉她的长发:“山主现在估计得气个半死……秋水,你这不是生生把我的印象分拉下去吗?”
“哪那么多事儿人家想你了嘛。”慕秋水撒娇之后又是疑惑心疼:“可阿水你刚才怎么不防御啊?山主就是一时在气头上随手来了一下,你肯定防得住啊?”
齐水一愣。
是啊。
自己怎么……没动呢?
还有来的时候。
那么着急……怎么下意识还骑着马呢?
自己一年来……还真的是一次力量都未动用过啊。
“阿水?你说话呀。”
齐水平静了许久的脸上绽放灿烂的笑容。
他轻轻开口。
忽然四周万籁俱寂。
三道微微渺渺的气息逸散于身周一丈。
东皇山上甩来许多道震惊的目光。
东白方丈开心地笑起来,在血和尚恐慌的目光中小小啜了一口马奶酒,倒吸一口凉气却仍喜上眉梢。
滴血洞中喝酒的东木怪异地皱起了眉头。
少年明白了。
声音荡漾开--
“我忘了。”
齐水入四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