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行国青宁县是座历史悠久的古城,县上一直太平清静,可是最近却传来一些骇人听闻的传言,说青宁县的展老爷家闹鬼。起先大家还都遮遮掩掩,毕竟展家是青宁县的大户。可是后来,展家出面在县上挂了告示,要请有神通的道士去治宅。
这下,青宁县的人可炸开了锅,治宅,不就是真的闹鬼了吗?
由于展府开出的报酬相当丰厚,各方有道之士纷纷闻风而至。
据说展家祖上是将军,后来告老还乡回到青宁县,青宁县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土地都是展家的。
展家这任家主名叫展大江,正值壮年,生有七子三女,香火旺盛,原本是家大业大和和美美的,谁知却发生了这等污秽的事情。
这闹鬼的具体原因,展大江都没法跟人说出口,嫌丢脸。大户人家一般都是一房正妻,几个小妾,展大江也不例外。正妻生有一子两女,分别是大少爷展怀鹏、大小姐展迎迎、二小姐展珊珊,剩下的六子一女都是几位小妾生的。
事情正是这嫡出的大少爷展怀鹏闹出来的,他年少轻狂,抢了位良家女子回来当偏房。可那女子宁死不从,没几天就跳河自杀了,连尸体都没有找到。她这一死便埋下了祸根,自那以后,每天晚上都会有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东西去找大少爷展怀鹏索命,大少爷吓着吓着就卧床不起了。
展老爷选了几十个年富力强的精壮家丁举着火把站在大少爷的房间外轮流守夜,可那东西并不靠近,只是在夜风里一声声凄厉地喊:“偿命——偿命——”
展大江是个比较传统的人,虽然对儿子的恶行很生气,觉得他是自作自受,但怎么说,嫡出的儿子就这么一个,从小惯成这样,他也有责任。大行国等级观念森严,家业向来是只传嫡子,如果无嫡子才能另作他想。所以闹鬼这事,若是出在别的儿子身上,早掐死了事了,免得这样让人看笑话,成为县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道士们来了一拨又一拨,都不见效,道士们对那水淋淋湿漉漉的东西完全无能为力,反而被吓得哭爹喊娘地逃走了。
展府上下人心惶惶,大少爷展怀鹏的小命危在旦夕。老郎中说,大少爷的身体元阳已经失去太多,阴气入体,如果那东西还继续缠着他,怕是要开始准备后事了。
这天,有一个游方的道士上门拜访展老爷。
这道士穿戴奇特,着一件锦缎道袍,腰间挂有几个葫芦,头上戴着一顶紫红色的方冠,手上还戴了枚金玉的戒指,加上鼠目贼眉、脑满肠肥的长相,像个暴发户,又像个地痞。不过,这人却小有几分本领,能驱使各种功能的符纸:裂焰符、穿墙符、寒冰符……把看门的家丁唬得一愣一愣的,飞奔着上报家主。
不一会儿,展大江亲自出来迎接,奉为上宾。道士自称长远道长,来自某名门大派,惯于四方修行,习得修仙之术。他又吹嘘道,捉鬼这等小打小闹,不过是手到擒来。
一番话,听得展大江态度越发地恭敬,许以重金,恳请道士当晚就施法捉鬼。道士也是个痛快之人,立马开工,摆设香案。另叮嘱展大江天黑之前,把家宅里所有家眷都集中到中堂,不得外出。
展府上下家眷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一个中堂很快就挤满了。展大江的一妻四妾、七子三女,加上随身伺候的丫鬟仆妇,足有三四十人。
中堂前檐下摆着奄奄一息的大少爷的床榻,檐外是一个四合院型的中院,长远道长身着奢华的锦缎黄金道袍,正忙碌地摆放着各种器皿,做着准备工作。
中堂里的男男女女都是一脸焦虑,喧嚷不休:
“老爷为什么要把我们集中在这里?万一那只淹死鬼闯进来了怎么办?”
“老爷,我们怀浩还这么小,被鬼气侵了可不好!”
“叫什么叫?是一个庶子重要,还是嫡子重要?哼,怀鹏即使死了,这家业也轮不到他!”
“喂,该死的小崽子,哭什么哭,别把鼻涕蹭到我裙子上。”
角落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靠着窗台蹲着,青色的布衣,梳着两个小小的发髻,原本应该充满稚气的脸上,满是沉稳和狡黠,两只大眼睛宝石一般熠熠生辉。她对中堂内的各种议论丝毫没有留意,注意力全部被外面的场景吸引住了。
她身边蹲着一个跟她差不多年岁的少年,温文尔雅,她低声道:“展怀钰,你说那个道士长了一身肥肉,能捉得住鬼吗?”
“嘘——展流云你小点儿声!”少年望了望闹哄哄的四周,轻声道。
“放心,这时候了,他们不会注意到我们的,我又不跟他们分家产!我是庶出的女儿,娘亲又死得早,没那资格,我也没想过要跟他们争。”展流云笃定道。
“那也别得罪他们,小心你长大后他们将你嫁给老头子当小妾。”展怀钰打趣道。
展流云瞪大双眼:“不会吧,这么歹毒!”
“随意说说,你也在意?不是真想嫁人了吧?!你才十二岁,至少也等到了十六岁再说。”展怀钰取笑她。
展流云脸一红,啐了他一口:“我呸!哎,天快黑了,你说今晚那只女鬼会来吗?”
他们两个对大哥展怀鹏都没有好感。从小,嫡子嫡女就以任意欺辱庶子庶女们来显示他们的地位。展怀钰还好,娘亲健在,能够在老爷身边说说话,日子倒是好过一些。展流云名义上是三小姐,但是娘亲去世得早,在展府中无依无靠,平时没少受展怀鹏和两位姐姐的欺负,连下人都瞧不上她。她早就看透了这府中上上下下的每个人,所以小小年纪,心思倒比一般人重。
展怀钰性格洒脱,展流云外愚内慧,两人同病相怜。说来也巧,两人是同一天出生的,两人都自认为比对方大,谁也不愿意称呼对方哥哥或者姐姐,所以一直以来以全名相称,倒是处得最好的一对兄妹。
“应该会吧!但愿这个道士能收了它,咱们展家也经不住这么闹腾了。”展怀钰低叹道。
天刚一入黑,外面的道士就大叫一声:“中堂内各家眷请安静!”
立刻就有伶俐的丫头把中堂内的烛火全部吹熄了,只有外面檐下留着几盏灯,再就是院中香案上的几根蜡烛发出幽幽的光。
灯一熄,几个不满十岁的小少爷们便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有呵斥声,有安抚声,有埋怨声,任展大江怎么制止也不顶用。
突然,两道黑色的影子飞向大门口,是两张噤声符,所有的声音便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黑暗中,展流云和展怀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竖起大拇指,这胖道士确实有几分真本事!
夜半,中堂里闹腾了半宿的人大都睡着了,连展流云和展怀钰也有点儿熬不住了。就在这时,一阵邪风吹来,外面的灯笼被吹得东摇西晃,香案上的烛火也开始摇曳起来。
“偿命——偿命——”一阵尖细的女人声音在夜风里颤颤巍巍地响起来。
展流云的瞌睡猛地跑了。
风越来越大,院墙边上一个浑身湿漉漉的红衣女鬼飘了出来,那身衣服据说是那女人自杀时穿的。看来传说中女人自杀时穿红衣会增加煞气,确实不是虚言。
那红衣女鬼一入中院,看见有道士设案,惨白的脸上立刻有了怒容,她挥动衣袖,伸出长长的血红色指甲,就飘了过来!
“多管闲事者,死!”她阴森森地叫道。
胖道士长远见状,也不惊也不躲,在红衣女鬼靠近他的时候,只用了一张闪避符,就轻易地避开了她。
展流云暗暗叫声好,这胖道士跟以往来的那些混吃喝的道士明显不同。
那红衣女鬼见袭击不成,便又飘回了半空,换了副可怜的表情看着他:“这位道长,小女子是冤死的,怨气太重,无法投胎,唯一的办法就是找这个害我性命的祸首报仇雪恨,如此才能投胎。小女子保证不伤及他人性命,求道长可怜可怜小女子……”
胖道士冷笑一声道:“编完了没有?编完了,该我对付你了!”说罢,一道黄符快速飘向红衣女鬼。只见那符像长了眼睛似的,拐个弯又追了上去,任女鬼怎么飘浮移动都摆脱不了。
黄符转眼即至,一下子贴在了她的胸前。
胖道长嘴角的笑容加深,静等女鬼的反应。
女鬼起先有些惊慌失措,可是符贴在身上半天都没有反应,她不由得大笑起来:“这位道士的本领也不过如此嘛!”随手一撕,扔了。
胖道士微微吃了一惊:“咦?普通的降灵符居然奈何不了你?看来果真有几分道行嘛。”
“哈哈哈……展怀鹏,你的死期到了,谁也救不了你!死道士,给我滚开!”女鬼怪笑着逼过来,“展怀鹏,偿命!偿命!”
胖道士这次谨慎了一些,任女鬼在半空中游荡数圈之后,又摸出一张红色的符朝她甩去,女鬼小瞧他,躲也不躲,结果,那符接触到女鬼的身体之后,“砰”的一声,化成一大团火球,将女鬼完全笼罩住。那女鬼原本浑身湿漉漉的,现下被火一烧,嗞嗞作响,不一会儿竟冒烟了。
女鬼却诡异地一笑,浑身水雾暴涨,火符熄灭,身体完好无损,反而将符甩向胖道士:“奈何不了我的话,赶紧滚——”
胖道士始料未及,不免狼狈。他迟疑了一下,略作思考,最后,牙一咬,从腰间解下一只葫芦,对着女鬼喝道:“滚?看我如何收你!”
女鬼见胖道士亮出葫芦来,下意识地就想逃,胖道士早防着她这一招,用葫芦对准红衣女鬼,念了一句什么,红衣女鬼来不及反抗就被收了进去。
展流云一阵赞叹,看得出来这葫芦肯定是个宝贝,能收鬼,不知道能收人不?要是偷他几张符出来以后防身倒是不错,看谁还敢欺负她。
不过她只是想想罢了,每次有人欺负她之后,晚上她都会在梦里把那人欺负回来,虽然只是做个梦,但她也觉得神清气爽,好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