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和要求秦忠卿停职反省差不多，于克有些吃惊。江鸿均话说出来也觉不妥，毕竟这不是他个人可以决定的。一个中层领导的停职，那是要局党委才能做出的决定。而且，他曾经向刘铁军建议过，刘铁军没有同意，他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
想到这儿，江鸿均重新说道：“当然，工作还得干。但是，太阳城不要去了，检查要写好。”
于克“啪”地一声站起并且敬了一个礼，开口问道：“江局再要是没有什么指示，我就回去落实了。”
江鸿均这才觉得，自己的话说的太硬，对方毕竟是个刑警总队长，公安内部最重要的单位之一的领导。他转过写字台，上前拍了一下于克的肩：“于克，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希望大家都好，公安工作不容易，很多人不理解我们，甚至是恶意地攻击我们。一旦出事，公安荣誉是一方面，个人的前途和事业都会受到冲击。告诉秦忠卿，以后工作千万注意。没必要的麻烦何必去找呢？我们有的是活去干。”
这话颇有语重心长的味道！江鸿均斜眼瞥了一下于克，于克腰板笔挺，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时间，江鸿均有点摸不透他的这个部下了。川江市公安局那么多中层领导，哪一个对他江鸿均不是毕恭毕敬。可于克的敬是敬而远之的敬，这让平常的江鸿均就颇感不舒服。不过，他也是无可奈何。现在，他再一次找到了这个感觉。
“江局，没有什么事，我要回去了。”这是于克来到他办公室后说的第二句话。
这令江鸿均向他看了好久，终于一挥手说：“去吧！”
看于克的身影消逝在他办公室的门后，江鸿均心中淡淡的。这个于克永远是这样桀骜不驯，尤其在江鸿均眼中是如此。他就不像尚可人，永远会在你需要的时候来到你的眼前。想吃咸的，他给你的肯定是酱油，想吃酸的，他给你的肯定是醋。
想起尚可人，他抓起电话又将尚可人找来。他的指示同样具体：“你安排一下，在营业时间不忙的时候，到太阳城去一趟。一方面叫别人知道我们治安对这些特种行业的场所是处于管理之中，省得有人乱插手。再者，顺便告诉他们的老板，市里可能要搞一场运动，他们要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
江鸿均和尚可人说话不必顾忌，他们经常地要到太阳城去过个礼拜什么的，二人也都有常钰赠送的会员卡。这个会员卡在他们的十九楼是可以随便消费的。
果然，尚可人和于克不同，他随便的多。一开口他说：“大哥，你放心，太阳城是我们治安重点保护单位，我和弟兄们都说了。甭说没什么事，就是有事不也得报到我们治安来吗？”
“小心没大差，纸醉金迷的，还是小心一点为好。”江鸿均说道。
别看江鸿均也经常地到太阳城，他可就是喝酒吃饭，过后就走。至于十九楼，大庭广众他是从来不进的，一张会员卡等于虚设。想到这里，他心中暗笑，自己是多余了。这个尚可人，哪次倒太阳城都是成宿的玩。事关太阳城，本不必由他来操心。想到这儿，他一挥手说：“好，你就看着办吧！有什么办不了的和我说。“
尚可人立刻后退一步说道：“放心，兄弟尽可能的不麻烦大哥。有什么事，我尚可人一个肩膀足以担起来。”
那意思几乎是向江鸿均宣誓，什么事，他会一力承担。
真是一个鬼精灵，什么事，似乎他能看透你的内心。
尚可人一走，他又抓起电话，这次是要的纪检组。他估计范荣和刘铁军谈完了，他想了解一下情况。果然接电话的就是范荣，女人的声音格外不同：“什么事？江局！”
隔着电话，他就似乎看到范荣的齐耳短发。这个女人很自负，副检察长来到公安当一个纪检组长，她认为一切都可以简单一办。
“范检，刘局交待你秦忠卿的事情了吗？”江鸿均同样知道人的心理，他仍然叫范荣原来的称呼。
“说了，我和办公室要车呢！要来车我们就去。”
“好，事涉我们的干警，一定要查准。这件事情人大都知道了，他们也有电话来追问。你要认真彻查，对于公安干警有了错误我们决不姑息养迁，贻害无穷”说完这话，江鸿均扔下了电话。
接着，一分钟没停，他抓起了手机。这次，当然是太阳城的常钰。电话接通后他不像是对于克，也不像是对尚可人，而是尽量地压低了声音。偌大的办公室，听起来有作贼的感觉。
23
范荣走进太阳城，似乎有人知道她的到来。一个值班经理模样的人对她亮出的“警官证”看都没看，就在前面非常客气地引路上了电梯。
范荣是个检察官，有检察官的公正和自信，但她没有警察敏锐的社会洞察力。对于太阳城，她并没有感觉出和其它的餐饮娱乐有什么两样。值班经理的客气和礼貌让她对这所名闻川江的娱乐场所第一印象不错，她带着一个纪检员跟着值班经理来到21层。一个房间上悬着一个门牌，上写“法律顾问处”。
房间里站起来迎接范荣的当然是头发稀少而额头发亮的项佩，按他的说法，他是以逸待劳等候范荣的到来。从心里讲，他得意的很，甚至他不仅认为自己是以逸待劳，他认为这是引君入瓮。
只从秦中路出事之后，项佩就和常钰谋划了好久。首先是让秦中路改口，让他在检察院举报公安的刑讯逼供，推翻所有供词。然后，转移代勇。紧接着机会来了，秦忠卿出现在太阳城。项佩果断出手，他获得了常钰事后的赞誉。
说不上是栽赃陷害，起码也是让秦忠卿一时无所措手足。当时的情况也是百口莫辩，原想是小事一桩，秦忠卿想花钱了事。哪里想到是这样的一瓶洋酒？13000元，身处其境的秦忠卿无论如何也是拿不出来。无奈之间，他止住了李峒的争吵，签了一个单，事情暂时终止。
可是，摇头晃脑的项佩不算完，正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在他的计划里岂能就此罢休？他是想先发制人，让公安自顾不暇，也就是以攻为守之计。
特别是这个秦忠卿，自从他抓获秦中路就一直是常钰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不但在太阳城里安排了肖天宝这个卧底，而且还挖去了代勇，这让常钰如坐针毡。他的生意是个什么样的生意，他的买卖是个什么样的买卖，自有常钰最清楚。他为什么广舍钱财，打造他的关系网？为什么要花上重金？将以公平、正义为目标的项佩拉下水？那是因为，他十九层里的会员俱乐部。因为，那里集中了黄、赌、毒。只要进入午夜，就有最“精彩”的色情表演。然后，你还可以摇头，可以跳舞，可以和这里的女招待为所欲为。只要你有会员卡，就有低到摇头丸，高到冰毒、白粉的供应。
常钰有他的理论：守法？守法挣什么钱？你长的好啊？人家都来买你的货！那种残酷的竞争，生存下来并有所发展的无非是百分之一。只有违法并躲避法律的打击，你才能挣大钱。
他下海捞的第一桶金就是来自云南，贩毒得来的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让他承包了太阳城。然后，由承包而购买，由旧楼而新楼，由五楼而二十三层。常钰的那一步不是顶着风险而上？他有总结，只要是能挣得钱来，又能花得出去。那就是一条大河，金钱流淌的大河。而且，越流越畅，越淌越多。他从不吝惜钱财，大把的挣来，大把的花去，甚至是一座别墅他抬手就可以送人。正因为如此，他编织了最强大的关系网。这个世界是人组成的，所有的事全是人为的。有人帮助你，你就春风得意。于是，他常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数十年来，在川江，他的事业已经是越做越大。“太阳城”不是名字，而是旗号。多少人归在他的麾下？抑他的鼻息而生存。多少人为和他的交往而骄傲？
正因为他的成功，他也越来越狂妄，也许，这就是人的本性使然。特别是他有了项佩这个狗头军师之后，他感到是如虎添翼。项佩的出谋划策，常常会有意外的惊喜。可他哪儿知道？事情总是福兮祸所依。
事情总是在无意间转化的，甚至是不以当事人的意志为转移。狂妄和骄横自古以来毁了多少人？常钰携上项佩自感他如虎添翼之日，实则，正是他要折戟沉沙之时。当然，这只是后话。
正在风头浪尖，辉煌至极的常钰是不会考虑什么“后话”的。在项佩的策划下，他们向秦忠卿射出了暗箭。
这暗箭眼看着有了效果，项佩岂能不得意？看到进门的范荣，他热情地伸手并自我介绍道：“项佩，本公司法律顾问。受董事长的委托，欢迎范检！”
范荣并没有听出项佩话里的意思，她坐好后就简单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然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笔录纸，公事公办地向项佩说道：“请你给我找一下当事人！”
那边，项佩安排服务人员上来咖啡和水里。范荣看了一眼，脸色一沉命令道：“项主任，你还想不想让我们查了？你赶紧给我拿下去！”
项佩一脸奸笑说：“范检一路辛苦，这算得什么，我已经安排餐厅，一会在我们这儿吃个便饭。我们董事长还想认识一下你这个朋友呢！”
“废话！我们来是公事，不是交什么朋友。你把这些东西赶紧给我拿走！”范荣疾言厉色。
项佩立刻转圆，他喝道：“谁叫你们上的？拿下去！”
按照顺序，范荣调查了一楼大厅的值班经理，当事的服务员。以及，路易十三的存货。果然，那吧台的后面还有打开的一箱，目前少了一瓶。
范荣向值班经理问道：“他们来干什么？怎么闹的事？”
值班经理是个年轻的服务生，脖子上也系着一个领结，事前项佩训练了他一番。因此，他的语言很清晰：“那天在大厅里，我就看到是来了两个人。他们不吃饭，到处转。我上前请他们就座，他们不说话，那个领头的对我们上酒的服务员奔去了。当时，我只看他走的很快，接着就听到酒瓶落地的声音。我们的小服务员吓哭了，现在还在打吊瓶。”
那个小服务员亏着是个小服务生，他红着眼珠说：“他太有劲了，把我都撞倒了。太可怕了，真害怕！”
当然，最有力的物证是秦忠卿签的单，一瓶路易十三，13000元的单子。
按照范荣的说法，真是事实清楚！
她表面冷静，心中却像岩浆一样涌动起愤怒：怎么搞的？身为警察到公共场所来瞎闹？打了一瓶这么贵重的酒，签个单就完了，想耍赖吗？范荣身为检察官，对于警察的违法乱纪是深恶痛绝。她曾经主抓法纪处，她也说过：目前警察社会反响不好，违法乱纪现象一定要严厉查处。
她是一个忠于职业操守的人，查完这个案子，她的心情很不平静。事情不算大，可也不算小，毕竟是一个重案支队长，事关警民关系，打了人家一瓶这么贵的酒竟然想签单了事。她的心中暗暗决定，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来这13000元，补偿太阳城的损失。
想到这儿，她合上初步整理的卷宗，站起来说：“项主任，谢谢你的配合。事情基本清楚，有什么遗漏我们会再来。首先我代表公安向你们道歉，我们的警官素质太差，出现这样的问题也是我们管理的松懈。回去后，我会向党委汇报，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项佩已经发现范荣是个什么类型的人，因此，这个时候他再也不提什么吃饭交朋友的废话。他改口说道：“范检工作认真负责，真是公安的楷模。如果我们的警察都能像范检这样，那该多好！我们做企业的就会放心，社会也会安宁多了。”
一番套话，范荣也没觉得怎么，她与项佩握手告辞。
出得楼来，阳光射得她眼睛一时有些睁不开。
麦凯伦大道上车水马龙，她们的车子放在停车场，保安已经上前要给她拉开车门。突然，一辆公安专段牌照的桑塔那驶入院内。范荣停住了脚步，她想看看是谁，大白天的开着警车又来这公共场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