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哥说:“很多。不说别的,单说卖鱼荣,他至今还躺在医院里,他上高中的儿子没钱上学,现在在市场里卖鱼,曾经四处与人说,我让人砍了他老子十几刀,他要还我20刀。”
我颠声说:“彪哥,收手吧。”
他摇摇头:“我下面有几百号人等着我开饭,就算我现在愿意收手,估计他们也不愿意。这年头,要想赚更多的钱,就得比别人更凶。”
我叹气:“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
他笃定地说:“等我赚得差不多了,咱们一家三口就移民外国,到时我什么都不干,整天与你做饭种菜,等仔仔放学了,就一起开车去接他。”
我说:“彪哥,答应我,别让你下面的兄弟胡乱砍人,人活着都不容易,砍断了手脚,你叫人家怎么活下去,更何况,渔民和鱼贩,都是靠手脚吃饭的人。”
彪哥沉默了半晌,说:“这个,我可以答应你。”
可是临近春节前,又出事了。
这座海滨城市的人,都惯于在秋冬时节办喜事,比如结婚的,新居入伙的,一般都是挑选春节前的那段时间请客吃饭。由于生活在海边,喜宴做菜免不了要用鱼,虾,蟹等原材料,而近来的海鲜价格暴涨,一些办喜事的人便寻思到附近的城市买海鲜,一顿喜宴下来,可以省下数千元。
因为频频有人到邻市买海鲜,彪哥与乐哥等人便安排了一些人在市区的各个交通要道把守着,一旦发现有车从外面往城里运海鲜,必扣住车辆不让走,或者干脆直接把车辆上的辆氧装置拔掉,或倒光水桶里的水,让海鲜而缺氧和缺水而死。
海鲜都是蛋白质丰富的生物,一旦死亡没有及时作冷藏处理的话,三个小时便有浓烈的异味,弄得本打算省下一笔钱的人反亏了一大笔,而且无处告状。
这一天早上才六点多,几名小喽罗在路口边又发现了一辆满载几桶海鲜的农夫车,于是便过去拦着不让走,还动手要拔掉车上的供氧装置。坐在副驾驶室的一位中年男子连忙走下来,向几名小喽罗作揖鞠躬:“几位大佬,帮个忙吧,我弟弟今天结婚,大家都在等这车海鲜做菜呢。”
当头的喽罗傲慢地说:“要用海鲜,为什么不在码头的海鲜批发市场买,到外地买就是不给我们彪哥面子。”
那中年男子连忙从袋中掏出烟,说:“我家穷,弟弟娶老婆花了一大笔钱,这买海鲜的钱,还是向亲戚借来的,大家给点面子,帮个忙吧。”说罢,把手中的香烟分给给几名小喽罗。
小喽罗接下他的烟,中年男子正要松口气,却见那几个小喽罗相互使个眼色,突然把香烟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后全部爬上农夫车,有人拨掉输氧管,有人掀翻蓝色的大水桶,转眼间车上便狼藉不堪,一条条大鱼在车上难受地跳来跳去。
中年男子哀求道:“这几位大哥,快放我们走吧,这鱼现在带回去,估计还来得及做饭,再慢些就发臭了,来不及了……”
当头的小喽罗傲慢地说:“等三个小时,三个小时就放你回去,让你长长记性,看以后还敢不敢到邻市买鱼。”
那中年男子苦笑道:“几位大哥,我平时也不会到邻市买鱼,今天是我弟的大好日子,各位跟我回去喝杯喜酒,当是帮我一个忙吧……”
这时候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在车上蹦达的鱼却奄奄一息了,众人议论纷纷,几名小喽罗却不为所动。
眼看时间已过去大半个小时,车上的鱼渐渐平静了,中年男人突然走进农夫车的驾驶室,让司机快些开车,可是打开的车门却让一名小喽罗顶住了,中年男子便想把他推开,双方争执起来。
一名小喽罗从车上拿出一根大水管,狠狠地打在农夫车的玻璃上,立即有人冲上前去把中年男人揪了下来扔在地上,几人拿着水管对着他狠狠地打。
“恶人彪的人又打人了!”不知道谁叫了一声,看热闹的人吓得一哄而散,可是又舍不得就此离去,远远地看着,时而发出种种意义不明的叫声。农夫车的司机早吓得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直到当天中午,在家等着哥哥买海鲜回来做酒席的弟弟才闻讯赶到现场,哥哥被送到医院抢救了,满车的海鲜已发出阵阵臭味,整个农夫车厢,数不清的苍蝇在欢天喜地地起舞。
这对兄弟自小相依为命,感情深厚,得知哥哥因为帮自己办喜事而受伤入院,弟弟立即气得扯下脖子上的领带和胸前的胸花:“就算不结婚,我也要帮哥哥讨回这公道!”
当天下午,弟弟带着来数十名亲戚和一车散发出阵阵臭气的海鲜到市政府上访。尽管被市政府的门卫和保安拦在门外,但弟弟依然毫不气馁,他高高地站在农夫车上,对坐在市政府门前的亲戚们说:“我们是来讨说法的,不是来闹事的,大家千万不要动手,今天必须有人出来给个说法我,不然我就不走!”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们都在议论:“又是恶人彪手下的人打人了,听说把他哥哥的脚都打断了。”
立即有人提醒他:“不要说这么大声,不然恶人彪打个喷嚏,你的小命都不保”。吓得那人脸色发青,匆匆离去。
这件事,最终由海鲜市场赔偿了3万元治疗费给兄弟俩而告终,也因为这件事,彪哥与乐哥产生了缝隙。
有一天,彪哥,乐哥和阿榜,大雄等人在我家里喝茶聊天,我与仔仔在房间里看书。仔仔认得的字不多,但他喜欢看连环画,看完了喜欢给我奶声奶气地讲故事。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仔仔,却听到彪哥与乐哥吵了起来。
彪哥冷笑着说:“我阿彪手下的人动手打人,几时试过赔钱给人?真是笑话!”
乐哥说:“谁没有试过失手的事?发生这样的事,谁也不想的。”
彪哥说:“我不是说不可以打人,打死都没问题!关键是不能让人抓住把柄,打了人还要赔钱,说出去简直丢脸!”
我再也忍不住了,走出去看着彪哥,说:“彪哥,你不是说,以后都不动手伤人的么?你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了?”
乐哥瞪了我一眼,大声说:“男人说正经事,几时轮到女人来说三道四!”
我不看他,只是盯着彪哥,双眼含泪:“原来你只是随便哄哄我,其实你根本没将答应我的事放在心上,是不是?”
彪哥看了一眼乐哥,冷冷地说:“我的女人,不用别人教训。”说罢温声对我说:“你先回房间,我们谈正经事。”
阿榜与大雄知道彪哥对我最为疼爱,也好言相劝:“阿嫂,你先回房间吧,没事的。”
经过此事后,彪哥与乐哥的裂痕就此产生,更令彪哥生气的是,由于大雄与乐哥性格更为相投,大雄明显地站在乐哥那一边。尽管在外人面前,彪哥与乐哥依然保持着好兄弟的形象,但我知道,一条小小的虫子,已然钻进了这艘满载数百人的大船。
这一年的春节,海鲜价格前所未有的高涨,这座城市的人习惯买大鱼过年,寓意年年有余。虽然鱼价贵,但总不能无鱼过年,因此海鲜批发市场里,依然天天都是人来人往的繁荣景象。
电视的新闻中说,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的年夜饭菜有了更多的选择空间,过年吃鱼更多的是对传统习惯的怀旧,因此随便买条小鱼便可以应付了。我心里想,任何事情,媒体总能找到合理而富丽堂皇的解释,可是事实,真是如此么?
2009年的春节,就这样喜气洋洋地如期而至。
大年三十晚,彪哥在大富豪又组织了年终聚餐。我与仔仔静静地坐在下面吃饭,台上,彪哥与乐哥和阿榜等人手举酒杯向众人祝酒,台上欢声雷动。
看着身边热闹的一切,我不由得想起一件事。那天我到幼儿园接仔仔,看见一名小朋友非要闹着妈妈要给他买路边的烧烤,还撒赖地在地上打滚。
那年轻的妈妈围着孩子,束手无策,我见不得小朋友以这种撒赖的方式要胁大人,正想上前帮腔,却不料那年轻的妈妈对小朋友说:“你不起来是吧?我现在就打电话,叫恶人彪来!”
想不到那小朋友一听,便一骨碌爬起来,哇哇大哭:“妈妈不要叫恶人彪来,我起来了我起来了。”
那妈妈抱起孩子,说:“以后还敢不敢吃这种脏东西?”
那孩子抽噎着说:“以后不敢了,不要叫恶人彪来。”
那妈妈说:“那仔仔以后乖,妈妈就不叫恶人彪来了。”
看着那对母子俩渐行渐远,我惟有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