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觉得肩头裂开一线,仿佛有无数的细小毒蛇从伤口处钻入骨肉之中,咝咝地涂着信子,噬咬着自己的心肺。他的额上满是冷汗,定定地看着那女子,却见她伸出惨白的纤手,随意在脸上随意揉搓一番,白色的粉末便如同脱落的墙皮,簌簌从她的脸上脱落下来。
然后,一张惨白的女子的笑脸在容若眼前凸显,只见这女子面色苍白如鬼,嘴唇却甚是嫣红,仿佛用鲜血涂抹过一般。容若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女子咯咯笑道:“我自然是鬼剑书生的同伴了,是奉命来拦截纳兰公子、取得血滴子图纸的人。纳兰公子已经中了我的蚀骨痛心散,三个时辰后若无解药,公子的骨肉便会一寸寸腐烂,那种滋味可不好受哦,所以我奉劝公子一句,赶快宝图纸交出来,不要自己找罪受。”
容若刚要反驳,忽然觉得头脑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稳,于是急忙扶住桌子才能勉力支撑。然而,一阵钻心的疼痛已经从他的伤口出升腾而起,如同一头在身体中迅速游窜的蛇,开始一点点蚕食他的神智。
女子的笑声尖而细,犹如猫叫,见容若露出痛苦之色,她更加得意地往前走了几步,道:“纳兰公子生得这般英俊,若真杀了,我也不忍心,公子还是……”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忽然觉得一道劲风扑面而来,然后便看到漫空银光散乱,犹如万千丝雨怦然飘散。女子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急忙抽身后退,同时满身白衣如海潮般鼓荡开去,企图打散那些飞来的银光。
然而银光散如飞雪,纠结虬缦,霎时间竟罩住了女子全身的门户,就算她侥幸躲过了一部分银光,却还是一时疏忽,左臂被几缕银光洞穿。
那女子连连后退,往左臂看去,不禁脸色一边,出手如飞,封住了手臂上的几处穴道。这时,只见一抹影子瞬乎飘去,待那女子抬起眼睛,已然发觉一把精致的短剑抵在了她的咽喉之上。
容若也惊呆了,因为他一直从旁观看,发现出招的正是小老虎,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有如此高超精妙的武功。小老虎目光如冰,厉声道:“白寡妇,你这妖人,赶快把蚀骨痛心散的解药交出来,否则,我的千树万树梨花针也能把你折磨得死去活来。”
白寡妇恶狠狠地瞪着小老虎,道:“大言不惭,千树万树梨花针可是无量神剑沈剑轩的独门暗器,除了他,会使这门暗器的也就只有他的女儿沈宛了。听说那沈宛可是个漂亮得不得了的小美人,怎么会是你这个臭小孩?”
小老虎目光一凛,道:“你不信?”说罢手掌翻转,指成兰花,指间冰寒之光氤氲流转,白寡妇脸色一紧,斗大汗珠如雨落下,捂着左臂,发出一声惨叫,只觉得仿佛有无数尖锐细小的刺在左臂中横逸邪出。只听小老虎冷冷地道:“千树万树梨花针和我的内力有感应,我此刻只是用了三成功力,针便化作了枝芽,若我运起六成功力,枝芽可就要开出满树的梨花了,到那个时候,痛苦比现在多十倍都不只。怎样,你现在到底信不信?”
白寡妇低声喃喃:“这真的是千树万树梨花针!”然后仰头道:“好,解药我给你便是。”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扔给小老虎,小老虎打开瓶塞,嗅了嗅,面露喜色,然后出手点了白寡妇的穴道,走到容若身边,喜道:“纳兰公子,这真的是解药,你赶快服下。”
容若震惊已极,只是有些生硬地谢了两声,便吞下了解药。解药入腹,他感觉疼痛骤减。
满街的人都被吸引住了,见这几人身怀武功,厉害无比,都吓得不敢靠前,只是围在远处竞相观望。
白寡妇道:“臭小子,我已经给你解药了,你现在也赶快给我解毒。”
小老虎道:“千树万树梨花针本无解药,入体之后自会被血液溶解,只要我不施展内力催动,你便不会痛苦。不过,你以为我会让你这妖人走吗。白寡妇,你一直勾引男子采阳补阴,害了多少性命,今日你便束手伏诛吧。”说罢小老虎手中剑芒暴涨,堪堪向着白寡妇当头砸落。
白寡妇大骇,以为必死,却不料在剑光即将及身的那一刻,却又被另一股外力给逼了回去,与此同时,虚空里蓦地腾起一股黑烟,宛如九天玄雷向着小老虎电射过来。
小老虎微微一惊,随即转身后退,同时宝剑横封斜掠,交织如电,光华湛然,仿佛大朵绯红色的蔷薇临风绽放。而那些黑气则如同零落的花瓣,在半空中一寸寸化为虚无。
忽然,狂笑之声犹如雨前的闷雷凌空砸下,沉沉地击在了每个人的心头,随之黑影一闪,一个黑袍人犹如一只巨大的黑鸟俯降而下,那人斗篷上的黑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寒光森然的眼睛,峭楞楞如鬼一般。白寡妇见了那人,面露喜色,道:“大哥,你来得正好,这臭小子方才要杀妹妹,大哥可要为我做主啊。”
那黑袍人尚未答话,忽然街道上地面嗡嗡震动起来,仿佛地下一只沉睡的狂龙苏醒,蠢蠢欲动,然后土地倏然裂开一条缝隙,那些缝隙如同瓷器上的裂痕,一点点扩散开来。众人眼睛一亮,忽然见土地裂开了一个洞,一个人竟然从地底下钻了出来。这人长得面貌丑陋猥琐,尖嘴猴腮,一看就莫非善类。那人拄着一个拐杖,阴阳怪气地笑道:“三妹放心,就算大哥不给你讨公道,还有二哥我呢。”
容若见到这三个怪人,心中已有了盘算,这三人,便是恶名昭著的关东四魔中的三人,黑袍人是黑天劫神罗烧天,拄拐杖的黄衣人是阎罗土魔张坤元,而白衣女子则是白寡妇李茹。至于关东四魔中的第四人,却是个神秘至极的人物,江湖上却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因为知道他身份的人,都已经死了。关东四魔武功高强,心狠手辣,无恶不作,黑天劫神就好像地狱阎罗,喜怒无常,滥杀无辜;阎罗土魔醉心炼制毒药,用毒害人,而且专抓活人练药;白寡妇则专杀男子,采阳补阴。
容若此刻见到这三个作恶多端的人,只觉得气血上涌,恨不得和他们大拼一场,从此为民除去这三个祸害,然而虽服了解药,他此刻仍是虚弱得一丝真气也提不起来。
罗烧天阴恻恻地笑道:“纳兰公子,我们和鬼剑书生是同路人,目的便是为了公子身上那张图,公子还是乖乖交出来,也免得我们动手。”
容若目光凛冽,虽然重伤在身,却仍是昂首挺胸,傲然而立,“告诉你们也无妨,图已经被我们烧了,记在了脑子里,我死也不会告诉你们。”
张坤元像耗子一样抓耳挠腮了一会,立刻怒道:“臭小子竟胡说霸道,那图何等复杂,短短时间,你怎么可能记得住?”
李茹却似笑非笑地道:“二哥,这就是你见识浅薄了,传说这位纳兰公子可是当世第一才子,自幼过目不忘,区区一张图,记起来又会费什么劲呢?”
张坤元目光闪动,道:“既然如此,就先抓了他,再慢慢拷问也不迟。”说罢抡起拐杖,挥招便向着容若招呼过去。
容若忽觉身旁人影闪动,眨眼之间,小老虎已经提着宝剑奔将出去。容若心中顿时感动非常,虽然他并不知道小老虎的身份,也不知道他居然有如此高强的武功,然而此番陷入绝境,却是他处处护着自己。若然没有他,自己恐怕已经死了。
只见小老虎足尖点地,凌空跃起,手中宝剑幻出光影万千,映着丽日挥洒而下,直如彩色虹霓碎落成雨,纷扬陨落,萃月熔金,五光十色,霎时间让人如堕梦中,深深沉醉。
那一剑宛如来自天外,无迹可寻,剑意却无处不在,如同高山流水一般倾泻而下,所过之处,风消雪融,只是一剑,便将张坤元的拐杖给挡了回去。
小老虎尚自凌空,却不料白寡妇暗施偷袭,趁机挥出一掌,掌风吞吐,如一条长龙堪堪击向了小老虎。这一招来得突兀,小老虎轻轻皱眉,随即宝剑回环,护住周身门户,将大部分掌风卸了开去。
而余下的掌风却打在了他的身上,好在他运气护体,并无大碍。然而外衣却被掌风撕得粉碎,犹如片片黄蝶,扑簌簌地振翅飞落。
然而随着那袭黄衣的碎裂,他头顶的虎头帽也掉了下来,一头瀑布般悠长绵软的青丝犹如万千丝绦,幽幽在空中散开,宛如一朵墨色芙蓉临风绽放,楚楚动人。
这哪里还是刚才那个小老虎,分明就是一个姿容绝美的韶龄少女。原来一直张牙舞爪的小老虎,居然会是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孩。
那一刻,容若仰头凝望,和风流转之中,清晨的日光凝成青铜之镜,映亮了那个在空中舞蹈的女孩,她的体内,仿佛透出了万丈光芒,在她翻飞的雪衣之上盈盈流转出七彩光晕。她轻盈得犹如一只雪白的蝴蝶,乘着风翩翩坠落。
由于落地过于突兀,小老虎不自觉地向后连退数步,方要跌倒,却觉得一双沉稳有力的手臂扶住了自己。她抬头一看,便对上了容若清俊的脸。
那一刻,容若的眼中,也倒映出一个仙子一般美丽的女孩。白如凝脂的肌肤,星云流转的眼眸,微风吹过,纤长的睫毛犹如蝶翼般轻颤,红润的嘴唇娇小可爱,仿佛一颗带着新鲜露水的樱桃。
小老虎也有些出神地看着容若,近在咫尺的少年面庞坚毅,棱角分明,眉目飘逸,丰神俊朗,眼神清澈明亮,长而黑的睫毛轻轻抖动,阳光在他的脸上点染出柔和的光晕。
二人都微微吃了一惊,容若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当街扶着一个美丽的女孩,似乎有些不妥,于是急忙放开了她,道:“小老虎……哦,不,你这般美丽,怎么还能管你叫小老虎呢。”容若一时怔忡,挠挠头笑道:“你……你没事吧。”
小老虎点头轻笑:“公子,我没事。”
张坤元一见小老虎真正的样子,忽然跺脚气哼哼地道:“妈的,原来是你这个小娘皮,是你打伤老子的。”
小老虎道:“是又怎样,你抓活人练毒,本姑娘看不过去,自然要管,要怪只怪你自己本领低微,武功和毒功都奈何不了本姑娘。若不是见你们三魔聚首,要来寻我晦气,还有那个灵山派的女人对我穷追猛打,我又怎么要扮成这副样子来躲着你们呢?”
罗烧天神色冰冷,忽然振声道:“沈姑娘好本领,如此一来,我们三人倒要联手,好好向沈姑娘和纳兰公子讨教了。”
小老虎微一皱眉,道:“你知道我是谁?”
罗烧天冷笑道:“能使出千树万树梨花针和方才的锁春剑法,又懂得医术和毒功的,江湖上除了无量剑客沈剑轩的宝贝女儿沈宛,还有何人?”
沈宛笑吟吟地道:“不错,算你还有些见识。”
罗烧天目光更冷,语气也更冰,“无量剑客沈剑轩是天理盟的二当家,而姑娘又是他的宝贝女儿,你说,我该怎么杀你呢?”
沈宛听后,脸上没露出丝毫害怕的神情,反而笑得更灿烂,“切,我才没功夫管你怎么杀我呢?我还有事,今天就不奉陪各位了。以后有功夫,你们还可以来找我。”
她话音方落,忽地一挥手,一时间,从她的袖中散出了茫茫白烟,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三魔暗叫不好,急于上前,可是浓雾遮挡,根本不能视物。待罗烧天用掌风逼退了浓烟,哪里还看得到沈宛和容若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