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流再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崇刚哥。”我哝哝言道。
好像是一个丧失谷溽热的夏天的晌午。空间流里又一次倒影出崇刚和那个慕轩相处的情景。不过这次他们是在帷帐之内的床榻上,做着见不得人的苟且之事,一时间我感觉到肉身踉跄,双腿发软,心中犹如被狠狠剜了一下。
“李崇刚!”我的声音嘶哑枯竭,仿佛用尽了平生所有的力气。
崇刚身体停下来,慕轩用床边的手帕给他轻拭额头的汗水,说道:“你这是怎么了,还没多久呢?”
崇刚的心思越发沉重地说道:“我怎么又觉得怪怪的,这种感觉比之上次更诡异。心头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下的感觉。像是有人在叫我,但是又不知道是谁!”说着便坐了起来,靠在那个大红金钱蟒靠背上。
“你再想想。”慕轩也从铺着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的床榻上趴起来,整理好自己的衣襟,和他一同靠着,两人各自一手扶着个石青色金钱蟒引枕,都不再说话了。
只见崇刚喟然长叹道:“我和他亲如手足,这么久了都没有想出办法去营救他,想必他心中一定是恨透了我吧!按理说当时我应该让羽翅人把我也带走,随他而去才是,这样他就不会孤单了。而现在他一个人独自留在那个吉凶未卜的野蛮世界里,倒底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他。”
慕轩将头轻轻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安慰道:“你又在苛责自己了,当时场面千钧一发,慌乱非常,你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呐!何况你并不是完全无所作为啊,后来在欣大人的帮助下丧失大王不是召见了你,你也向大王陈述了事实吗?大王不是说答应了你一定会出兵羽翅国,抢回被掳走的子民吗?都这些天了,你还是不能原谅自己。崇刚,彪儿他会吉人自有天相的。”慕轩的话就像是一缕清凉的春风,吹得人心神平和,脏腑顺畅。
可是崇刚依旧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他转过头,捧着慕轩精致剔透的脸庞,喃喃问道:“真的?我对不起他母亲的临终之托。”
慕春欢快地扇动着那双长睫毛,纯真之气荡漾在脸上,说道:“真的。彪儿倘若知道真情的话定不会怪你的。看看你这条胳膊上的箭伤,算上也是为了护着他才受的吧。要不是我偷偷给你定期调养,恐怕好得也没这么快吧!好好的,好好的啊!”
听到崇刚受伤的消息,此时此刻的我竟然显得如此镇定,仿佛眼前这个人和我没半点瓜葛。
不过也是,我的关怀只作雪中送炭之用,从不做锦上添花的活儿。这会子有人关心,我便省了吧。
崇刚突然将嘴唇紧紧地贴到她的上面,舌头牢牢地和她的缠绵在一起,并一边饱含深情地说道:“你是我长这么大以来见过的最好的姑娘。”
慕春半推半搡的挪开,笑将着说道:“当真?”
“当真。”
“说起你来,你也命途多舛呐!你的亲戚,还有那个从这里跑出去的春娘。啧啧啧,没遇到一个好女子。”
“要不说呢?就等着你呢!幸好你不是春娘那样的蛇女子。你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先人的后代,和我们外面的人类没有什么大的不同。不过话说回来,你呆在这个世界里岂不也痛苦吗?有喜欢的男子不敢爱,想做的事情不敢做,所幸遇到了我,我拉着你动了这一辈子都不敢动的禁念——不要怕,机会到了我带你私奔离开这里,过我们的风流日子去。我的慕轩哦,你怎么这么美,你的唇如樱桃红,外面世界的哪个男人见了谁不想咬一口呢!”崇刚认真地端详着他,突然他恍了下神说道,“要不,我们这段时间先避一避,你这段时间前前后后进来进去地为我看伤口,虽是女扮男装,难保不泄露什么,来日方长,你我又不是只争朝夕,你说呢?”
“你怎么了这是?”刚才还乐开花的慕轩此时脸上挂着惊惧的表情说道:“也好吧,看着你精神气色也不好,还是独自调理下吧。只是我不在的时候,你勿要烦闷自责,要照顾好自己!如果实在心情沉郁只管按老办法找我就行了。不过只一样,你记着,你对我发的誓言。”说完慕轩又紧紧地搂抱了崇刚一下,在他的肩膀处狠狠地咬了一口,瞬时间肩膀显出殷红的淤印,说道:“你是我的了。”说完慕轩穿戴好男人的衣帽,依依不舍地离去了。
崇刚默然,目送着她出了屋子,心伴随着门那哐当的一声也便如石头落地了。我相信他是害怕的,害怕被发现,害怕“良心作祟”。
他依靠着大红金钱蟒靠背,手中捧着松下童子戏蝶青花茶盏,抿了一口,他的脸上立刻嘬起一副麻麻的神色——茶太凉了!于是他将茶水立刻径直倒在了地上,茶盏也重重地砸在床榻头的三足高脚黑檀木圆面茶几上,惹得茶盏盖子咕噜咕噜的小一会儿才停下来,险些掉下来摔碎。
“天啊!我这是怎么了?心中如麻。我倒底该怎么办?我还能去哪?彪儿,你在哪里啊?”
自打我和他相处的这些年来,我还没有见过他如此伤怀、愤怒和绝望。似乎那个成熟,永远都有主心骨的,能让弟弟心安的崇刚哥已经渐行渐远了。总之,眼前的崇刚哥让我真的感到有些模糊了。
“走吗?”我感到一双毛茸茸的手搭在我的脖颈处。我的魂灵回头看着咸平人充满柔意的双眸,微点着头说道:“走吧。”
他将那个原本只有圆面镜子大小的金色空洞向下拉至接近地面的位置。他拉着我的手从那口神奇的洞钻了进去。
蜡炬成灰。
死局。
无解。
我整齐地扣响了崇刚寝房的朱漆木门。
“当当当”间隔相同的三次。
半晌无响……
有时候结局既定,再等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这时候糊在门窗上的明瓦纸背后透过一个男人的身影来,我曾经太熟悉不过的一个人。
门吱地一声缓缓地打开了——中间如隔了几个世纪长度的一次目光对视。他心头不禁一怔,当头第一句便惊惧地道来:“你怎么回来了?”
他穿一件石青色圆领轻薄袍衫,衣服只是单色,并未见任何其他的图案,头戴纱罗幞头,上身虽然看去整洁,但是脚上穿的却是黑色靸鞋,衣服也略有乱皱,便知镜像所观并非幻境。
我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眼睛,以判断眼前这个人还是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李崇刚。
当他看到站在我身后的咸平人的时候更禁不住地叫出了声来,问道:“他是谁?”
咸平人在院子里像撒了欢儿似的到处跳来跳去,像初次见我一样重复道:“他是谁?我是咸平人,救了你的弟弟,你应该感谢我才是。”
他向咸平人敬畏地深深鞠了一躬,见我不说话大概也清楚了我的情况并无好转,于是开门便将我们迎了进去。
依然可以闻得到他和女人在床榻上纠缠时的气息,黏着****得令我作呕。
“敢问仙人尊姓大名。”
这次咸平人也倒识趣,见我俩已经破镜重圆,便不再重复了,直接交代道:“彪儿还没有回魂,你看着想办法吧。我可走咯。”
尽管崇刚哥看到他转去的身影再三呼喊挽留,咸平人还是决然走了,“物生谓之化,物极谓之变,缘来缘尽,缘尽缘来,生生之谓易也……”口里不断地复念着这些幽玄诡奥,令人难以索解的话,其身影就这样模糊到这世界里去了。
风景变了。我心底隐隐一个声音这样轻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