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手游廊直行一段又向左边拐过,再通过一个垂花门,便来到正房北侧的一间卷棚抱厦。早有几位穿着锦绣光鲜的男子站在房子的门口迎接我们了。
小羊和小猴站在门的左右两侧,替我们掀开门帘,步入,真是冰天雪地一般的凉爽,“殿宇人多,小的特意为大爷们准备了这清凉的雅间,想必爷们还没有用过午餐吧。来人!”舞藤击掌,从隔壁厨房里出来几个穿戴围裙的端着热腾腾菜肴的厨子。
“好香呐。”我按捺不住食欲说道。
“敢问爷怎么称呼?现居何职?”
欣大人便抢应道:“彪儿。正等着觐见大王的受封呢!”说着便禁不住朝着我淡淡抿着嘴笑起来,如一掬清泉一般。欣大人果然是这个丧失谷里清雅出众之人,“哎,彪儿,我竟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的全名是什么?”
好奇的眼睛在我的全身上下打量着。
“周厚忠。”
“好名字。厚如磐石,忠似天翁。本来呀,这个人就最是个痴情念旧的实心肠子人!”他那样看着我,隐隐又在暗示着我什么。
“那是,我也叫您一声大人,反正是迟早的事情,我就等着喝周大人封官受爵的喜酒了!”舞藤边说边指挥着小羊小猴儿他们递菜摆菜。
我没有置语,只是见到如此用心准备了的这一桌子菜肴,心中开始为最初和他那样讲话而愧疚了,于是现在自己说话也变温和了:“果然是美味佳肴,有劳舞藤了。”
他见我如此,早已经喜笑颜开,受宠若惊慌作一团地说道:“大人,这样说小人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小的职责所在,伺候好丧失谷里的各位爷们是小的荣幸。”
我拍了欣大人的肩膀,便又问舞藤道:“方才我看这里出出进进的都是男子,难道这里就没有一个女子吗?”
我这话刚一出,就惹来两位嗤嗤的笑,欣大人用手轻轻地拍了下我脑袋,我才反应过来,用手连拍着自己的脑门恍然大悟道:“哎呀,呆在羽翅国久了,竟忘记了这里的规矩了。可是,那女子们又在哪里呢?”
两张黄花梨矮腿长方炕桌在我们来之前便已经摆置妥当,我们早已经入席跽坐好了。小羊和小猴在舞藤的指挥下接过陆陆续续走来的厨子手中的碟子,替我们将其摆置在桌上。该上的菜肴也一应上全了。那胭脂冬瓜果然冰洁玉莹,粉透透儿的,甚是好看。那绿豆百合粥因焯过冰水,亲近便习习如冰雪凉爽袭人。
我便开动筷子试尝着一桌子的馔脯,一边等待着舞藤的答案。
可是此时的舞藤却只顾忙着唤着“冰蝶、““心羽”、“梅心”、“兰心”等字,倒是不急于回答我的问题。这些乍听起来倒像是女子的名字,不过进来的却是几个穿华服的美丽男子,他们围坐在我俩身边服侍伺候。
“女子们这样的所在也自然都是有的,也在乐游原,只不过并不在这一区域,我们这里只管爷们儿们的生意。”
我这才顿悟,记起当初和李崇刚被数名甲士押解上船,并从船舱看到外面沿途景象的情景了。那便是乐游原了,而那里合是女子们狎玩的所在了。
“彪儿,这些自然是要分开的,泾渭分流,虽说没有几个人敢男女混杂交合,但是掺和在一起倒底是不干不净的,不管离着多远,一不小心难免伤了丧失谷的体统。”欣大人板起严肃的神情悠悠说道。
“所以啊,大人你是外面人,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几分厉害?说说我们丧失谷的一些旧闻吧,您甭不信,国家建立没多久,大王便将这里的百姓按男女分开,分别安置到两个相隔较远的区域,并修建了铜壁一样的城墙,将其各自铁桶似的围住,男女永远被隔离开来,人口的繁殖只待天吴神授。而管理他们则只靠一条直达两城的正城门楼子下的驿道,驿道贯穿双城,是联系双城的唯一途径。城墙上自然是一直有人面蛇身的戍卫甲士站岗守卫的。西边的女子城水绕不止,女子们又是向来娇弱似水的,便也叫作了司水城,而这东边城靠了山,连绵不绝,便也混起了个司峦城的名字,不过是图个好叫罢了。”
“你说就这样还屡禁不止呢!当真一个个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欣大人所言极是,国法不可乱。小猴儿,你把这个油光烤全蠪蚳肉放在正中,大人要多吃点这个才能补气养神呐,又可以少做噩梦,凉菜什么的都往边儿上放。周大人,小的对您的口味不是很熟悉,您有什么吩咐尽管给小羊说。”
我自然什么都是吃的,所以只是告诉小羊随意即可。
“也罢,我也确实好久就没有睡过安稳觉了。白天里眼睛也是跳得厉害。这些一个月来,城中也确实都不安生!吃点蠪蚳肉压压惊。你可知我这个狱门关的首席狱长责任重大,不是什么美差,闹不好就会遗漏什么逃犯啦、嫌疑犯啦之类的,再被不怀好意之人向大王参我一本,我也就有了银执大人的下场了。”
“怎么会?大人高风亮节,为国尽忠谁人不知?再说大王不也是个心肠软的人吗?别人说说,听到的话也不过责斥几句罢了,何况大王又对您那样一片深情。”
“得,你别说这个,我就怕他耳朵根子软,听信谗言,恩师不是这样吗?先王老臣又能怎样!朝中的大臣随便在他耳边吹点风,他就狐疑起来,罢了他的官。伴君如伴虎呐!”
不过当看到旁边的美人安静妥帖的样子,欣大人脸上一洗悲愁,换了一副挑逗的口吻对旁边的美男子说道:“美人儿,你说大人我说的是不是啊?是不是啊?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啊?”欣大人一边摸着旁边的男子的手一遍说道,“竟然生出如此冰雪晶莹的肌肤。”
“冰蝶。”男子冷冷地说着,“大人,且让婢下为您斟酒。”
“好,果然是冰蝶,有一句诗叫‘终南霜叶染层巅,不及唇上一片艳。’好名字,和你这人相得益彰。”欣大人轻酌了杯里的酒,“啧,这酒果然清冽!好酒!”
“应了大人的清雅之神儿了!”
“别拍马屁了,我说舞藤你赶紧给彪儿斟满啊!来彪儿,我们今天一定要不醉不归啊!”
我也呷了一口,说道:“果然是好酒,平日里我本不饮酒,但这酒我就喜欢,具有醒脑清神的功效。”我乜斜眼睛伸着大拇指冲着舞藤赞叹道。
“大人您喜欢就好,喜欢就好!”舞藤使了个颜色,我旁边的那个男子也开始给我布菜,我搂着他的腰,他鲛绡纱衣下面只着了一件梅花撒瓣齐腰直领单襦裙,里面隐隐露出红艳的肚兜来,和着那羊脂玉一般的肌肤,美艳至极。
我凑近鼻子闻着他的脖子,“可是舞藤,既然是铜墙铁壁一样的城墙,为何我听说就不断有男女偷溜出来厮混的呢?”我想着紫慕轩的事情一边在他脖子处嗅着一边问着舞藤。
“你叫什么?身上涂得是什么香?如此醒神开窍。”
“大人有所不知,再结实的城墙也经不起岁月的侵蚀啊,这城墙的年头太老了,破损的破损,坍塌的坍塌,方圆几十里的城墙很多地方都出现了断壁残垣。而现在的王又是个再和顺不过的主儿,对于这种国法不容的事情也不如先王们那样严苛,也不敕令维修,时不时逃逸出来私会并偷尝禁果的人才会越来越多,情况才会越来越糟的。”
欣大人听闻也不住地叹息。
我摸着美人儿的衣服,他呢倒是一点都不认生,见我不再问便答道:“连这个都不知道,这可是苏合香,我这几日一直寒闭神昏,除了丸服外,还把它溶于酒精,将之敷在或是衣服,或是肌肤之上,也好祛除祛除你们这些臭男人身上的污秽!”
“死梅子!不准无礼!”舞藤一面训斥他,一面换作好脸给我赔不是,“周爷,我这几个儿子,就属梅心最是个无心无肺之人,天不怕地不怕,一副刚烈的性子,性子最随我,很多客人都怕他,还望您海涵。不过,模样倒是不错。您瞧着不是?”
气氛氤氲之中,我并不予理睬,又转头看向右边坐的那位,他穿一袭撒白兰飞蝶戏舞齐**领单襦裙,我便又一副色色的口吻问道:“你又叫什么?全身一股兰花之香,比他的好闻!你们合是天上的仙人下凡吧!”
他默默不语,但是这遮不住他内心的涟漪,脸上早已经泛起羞涩的红晕来,那鼻子、嘴巴、耳朵、眉毛个个如雕刻出来的一样,那双眼睛犹如天上的星辰不偏不倚地洒落在玉盘最合适的位置之上。
他轻启朱唇,讪讪地道来:“爷,我是兰心,让我给你布菜,他是我的弟弟梅心,您吃什么还望告诉奴家。”
我就喜欢他娇羞的样子,让我爱不释手地在他身上抚摸,内心的那团火焰也被他点燃,之前对李崇刚和紫慕轩的气竟然在此时奇怪地烟消云散了。
吃过几盅酒后,心智愈发迷乱,痴痴地看着他姣好的容貌,吐言:“一会儿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兰心便愈发娇羞忸怩作态了,而我的兴致也愈高起来。
我旁边的欣大人也和左右的冰蝶、心羽玩得兴致正高。
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扎着总角发髻的童子,举止倒十分老成,悄悄地在舞藤耳边递了几句话,舞藤便一脸愠色地说道:“赶快打发他滚,我这里一毛钱都没有,即便有也不会给他一个子儿,做了那样的蠢事,丢尽了我养怡园的脸面,还想回来,门儿都没有!我当初没有打死他已经是他的造化了,现在竟然有脸回来求我继续收养他这个扫把星!你让他给我滚,只要我在这一天就不许他回来!”
那童子多少有些害怕,喏喏有礼地小心翼翼退出去了。
酒酣耳热,我便起身溜到外面去解手,晕晕乎乎的,不巧却碰到了小羊儿和小猴子在庭院的台阶处嚼舌根。
我躲在门口的立柱后偷听。
“你看他多坏,我们从小为他做牛做马,他都不说一句好话,天天动不动就生我们的气,还责罚我们。你看梅心,那样对着客人说话都没有打骂。哎呀命苦!同是被捡来的孩子,差别怎么这么大!只可惜我们没有生得一副好面容,倘若出生便是个美男坯子,他也会好生培养着我们的,小心呵护着我们的,将来咱们哪怕是被客人们千般地玩弄,也要好过受这般子气十倍!玉春不过是犯了顶点儿大的事就被他这样惩罚,冷血动物!不如……”小羊正对着小猴说这样的悄悄话,却不想从垂花门转进来了刚才的那个童子,他冲小羊儿他们咳凑了一声,他们慌作了一团,立刻住了嘴,见我此时竟也扶着柱子站在他们身后,他们便立刻面如灰土了。
我默默装什么也没有听见去解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