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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贾探春 离合缘,保平安,一帆风雨路三千(1)

探春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女子,她有决断、有心机,就算是王夫人和王熙凤都要让她三分,她有着“玫瑰花”的名号。她为人处世非常果断,在面对贾家这个腐败不堪的家庭时,她冷静地做了观察和判断,她曾经说过:“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对于大厦将倾的贾府,她有着敏锐的察觉,她也尝试着去挽救,但是这些都无济于事。在那个封建等级观念特别强烈的时代,她一个庶出的女子地位总是低下的,最终她也只能落下一个远嫁他乡。

自古穷通皆有定——《分骨肉》

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

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

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

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

奴去也,莫牵连。

探春是一个独立的女性,可以说探春是《红楼梦》中最为值得尊敬的女性,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探春在面对家族的黑暗和腐朽以及明争暗斗,她没有选择同流合污,更没有选择熟视无睹,她也没有像贾宝玉和林黛玉那样选择唾弃,她用自己的方式保持了冷静,她将这些看在了眼里,同时将这些记在了心里,她有属于自己的盘算,一旦遇到她就会展开自己的改革。

所以在《红楼梦》中有一段,王熙凤生病了,一时之间无法恢复健康,所以王夫人就让大奶奶李纨出面,然后让探春协助,再加上宝钗,三个人共同来管理这个家。

显然这样一个家族的管理需要精明和公正,而其中的李纨是一个“佛爷”一样的人,所以在第五十五回中讲道“佛爷不中用”;而同样在第五十五回中讲道宝钗是“不干己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既然这样探春就成为了这个三人组中的核心,探春上任之后遇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赵国基死亡的安葬费,这也是探春最大的挑战,赵国基是探春的亲舅舅,吴新登的媳妇就说:“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昨日死了。昨日回过太太,太太说知道了,叫回姑娘奶奶来。”说完之后就站在一旁不再说话。如果是凤姐掌管,其肯定会殷勤地献出很多主意,但是现在她蔑视李纨的老实、探春的年轻,于是她说完这句话之后不给任何的主意只是站在一旁。

于是探春问李纨,李纨想了一会儿之后说:“前儿袭人的妈死了,听见说赏银四十两。这也赏他四十两罢了。”吴新登媳妇听完之后想要出去,被探春叫住,探春问道:“你且别支银子。我且问你:那几年老太太屋里的几位老姨奶奶,也有家里的也有外头的这两个分别。家里的若死了人是赏多少,外头的死了人是赏多少,你且说两个我们听听。”吴新登媳妇赔笑着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赏多少谁还敢争不成?”探春则说:“这话胡闹。依我说,赏一百倒好。若不按例,别说你们笑话,明儿也难见你二奶奶。”原本吴新登媳妇说自己回去查账然后再来回复,谁知道探春是一个非常精明之人,当然知道对方是在难为自己,于是她说:“你办事办老了的,还记不得,倒来难我们。你素日回你二奶奶也现查去?若有这道理,凤姐姐还不算利害,也就是算宽厚了!还不快找了来我瞧。再迟一日,不说你们粗心,反像我们没主意了。”

这一段是第五十五回中的描述,自打此事起众媳妇们也是领教了探春的厉害。通过这段对话我们可以看到贵族家庭中日常生活开支的复杂,而且在对话之后蕴藏的心智较量。荣府的管家娘子们个个都是厉害之人,吴新登媳妇之所以在汇报之后什么话都不说,不是在听主子们的指示,而是想要试探一下李纨和探春的深浅,甚至是在戏弄她们。赵国基是探春的亲舅舅,在以往肯定有旧例,就算是没有,她也应该给予合理的建议。其实在吴新登媳妇的心中早就有了主张,她只不过是将这个棘手的事情推给探春,就是想看探春的笑话。

探春本就是一个懂得自重的人,同时其也非常机警,她对这些管家娘子们也是早有耳闻,也知道处理这件事情的关键,在处理赵国基的事情上如果不当,那么必然会给自己引来很多麻烦。

面对这管家娘子们的发难,探春非常慎重,她从容应对,最终处理得有章有法。

探春本就是一个做事有策略的人,她也懂得“擒贼必先擒王”的道理。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取消了宝玉、贾环和贾兰三个人上学的点心、纸笔的费用,因为这一项开支实际上是在补贴袭人、赵姨娘和李纨,此举完全属于重复开支。再就是每个姑娘每月重支的头油脂粉钱也免去了,此同样也是重复的开支。

其实在王熙凤管家的时候,这些她都是知道的,只不过是她不敢从上层人开始下手,而探春则不是这样,她从上层开始开刀,显然探春的这种策略是正确的,但是她的这种做法需要很大的勇气,甚至要冒很大的风险,但是最终探春做到了。

而且,探春将菜园子承包给了婆子们,给了她们足够的利益,将上层人的利益进行削减,然后补偿给下层人,这本就是改革的方向。探春用最大的勇气开始实施,就连王熙凤也不得不“畏他五分”,在第五十五回中,特地交代平儿,如果探春要驳回屋里的事情,千万不要和她争辩;在第六十二回,贾宝玉也说,“单拿我和凤姐姐作筏子禁别人”,宝玉虽然这样说,但是在他的心中并没有怨言,他是支持探春的。

探春是一个特殊的人儿,她甚至有着与其他人不相同的经济观念。在第五十五回,王熙凤和平儿的谈话中,我们可以看到贾府已经处于入不敷出的境地。贾府的生活太过于奢侈了,探春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她向贾宝玉以及姑娘们开刀就是为了“节流”;而让婆子们承包园子,则是为了“开源”,她知道“一个破荷叶,一根枯草子,都是值钱的”。

探春能够将审美、消费以及生产联系在一起,她将园子承包给婆子们至少有四点好处:第一,此后园子就有人管理了,花木自然会长得好,到有用的时候不至于忙乱;第二,不会因为乱用而导致浪费;第三,承包者能够从中收获利益;第四,节省了管理园子的费用。果然在承包之后得到了效果,在第五十八回中就讲道:“因近日将园中分与众婆子料理,各司各业,皆在忙时,也有修竹的、也有剔树的、也有栽花的、也有种豆的,池中又有驾娘们行着船夹泥种藕。”

在这场大观园的改革中,探春凭借着出色的管理和组织能力,让整个贾府有了转机,但是她的改革毕竟只是局限于大观园之中,这种影响力也只能波及姑娘、婆子和丫鬟们,假如能够将这种改革拓展到整个贾府,或许其会遇到更大的阻力,但相信会让整个贾府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局面。

可惜,探春的掌管只是代理的,而且她是一个姑娘,终究有一天她会出嫁,更何况,在贾府这样一个贵族家庭中,不可能让一个庶出的女子来管家,所以在王熙凤身体好转了之后,贾府的大权再一次落到了王熙凤的手中,而一切又恢复到了从前。虽然探春发起的这场改革看起来轰轰烈烈,但是最终只能以失败告终,而“一帆风雨路三千”,她本人也只能面对远嫁的命运。

这首曲子就是说探春远嫁的事情,“分骨肉”本就是在说明子女和父母之间的分离。而探春在贾府中的诨名是“玫瑰花”,她的思想性格和姐姐“迎春”的木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的精明能干已经从上面的文字中略窥一二,就连王熙凤也不得不让她三分。

芳心一点娇无力——《咏白海棠诗》

斜阳寒草带重门,苔翠盈铺雨后盆。

玉是精神难比洁,雪为肌骨易销魂。

芳心一点娇无力,倩影三更月有痕。

莫谓缟仙能羽化,多情伴我咏黄昏。

探春是庶出,她虽然是贾政的女儿,但是她的母亲却是赵姨娘,而不是王夫人,这在贾府这样的封建贵族家庭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也正是因为她的出生,从而使得探春的感情和个性都有着不同常人的一面。

虽然探春并不是很在乎自己的庶出身份,在第二十七回中,她自己也说过:“谁和我好,我就和谁好,什么偏的庶的,我也不知道。”但是在实际生活中,这种庶出的自卑感还是让探春蒙上了一层心理的阴影,从而形成了一种拂之不去的自卑情结。在第五十六回中,她就感叹说:“我一个女孩儿家,自己还闹得没人疼没人顾的,我那里还有好处去待人。”在探春的心底潜藏着一种被忽视和冷落的悲凉之感。

也正是因为这些,使得探春特别羡慕普通人家,其在第七十一回中就讲道:“虽然寒素些,倒是欢天喜地,大家快乐。”世俗的偏见,再加上礼法的压抑,使得探春感受到了人世间的悲凉。

迎春也是庶出,但是她软弱无能,甚至遭受到了奴仆的欺负,探春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于是义愤填膺:“谁主使他如此,先把二姐姐制伏,然后就要治我和四姑娘了?”显然这件事情触动了她自卑的内心,她本就是敏感的,而一个敏感的人就特别善于保护自己。

探春和赵姨娘之间的关系更能够看出她的自卑心理。赵姨娘是贾政的侍妾,虽然其为贾政生有一儿一女,但是她在贾府的地位还是非常低下,甚至比“未嫁的丫头及年老的用人还差一段”。赵姨娘的这种卑微的身份已经让探春非常难堪,再加上赵姨娘做事情不安守本分,经常出来生事,让探春在王夫人面前也经常受到牵连,于是在书中,探春就声明“我只管认得老爷、太太两个人,别人我一概不管”,她并不承认自己和赵姨娘之间的血缘关系。

等探春在管家时,正好遇到自己的亲舅舅赵国基离世,赵姨娘想要从探春那里多讨一些安葬的银子,但是遭到了探春的拒绝,赵姨娘哭闹着说:“如今你舅舅死了,你多给了二三十两银子,难道太太就不依你?分明太太是好太太,都是你们尖酸刻薄!……如今没有长翎毛就忘了根本,只‘拣高枝儿飞’去了。”

探春听完这些之后,更加生气,她哭着说:“谁是我舅舅?我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的检点,那里又跑出一个舅舅来?……谁不知道我是姨娘养的,必要过两三个月寻出由头来,彻底来翻腾一阵,生怕人不知道,故意的表白表白!”

本来探春希望通过这次管家从而确定自己在贾府的地位,谁知道赵姨娘不晓事理竟然出来闹事,这让探春本就存在的自卑感加剧,所以她只能迁怒于赵姨娘了。通过这些看出,在等级制度强大的压力下,使得探春从小就有了非常深厚的自卑心理,这些多少影响到了她的情感和性格。探春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女性,不过在那样的社会时代中,她也被迫屈服于等级观念中。

在第七十四回抄检大观园中,探春的性格展露得非常清楚,当王熙凤和王善宝媳妇等人进入她的院中时,她早就让丫鬟们点上蜡烛、打开大门等待了,并且向他们说:“我们的丫头,自然都是些贼,我就是头一个窝主。既如此,先来搜我的箱柜,他们所有偷了来的都交给我藏着呢。”又说,“我的东西倒许你们搜阅;要想搜我的丫头,这却不能!我原比众人歹毒,凡丫头所有的东西我都知道,都在我这里收着,一针一线他们也没的收藏,要搜所以只来搜我……”王善宝家的虽然早就耳闻了这位小姐的厉害,但她一直认为是别人没有胆子罢了,她这一次想要趁势作脸,于是拉起探春的衣襟,故意掀起来,然后笑嘻嘻地说:“连姑娘身上我都翻了,果然没有什么。”王熙凤知道这件事情必然会招惹到探春,她刚说:“妈妈去罢,别疯疯癫癫的。”谁知道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这里王善宝家的脸上早就结结实实挨了探春的一巴掌,探春指着王善宝家的说:“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拉扯我的衣裳!”探春的这一巴掌打得非常到位,显出了一个主子的自尊和自重,表现得非常正义凛然。探春这样强硬,为的就是给所有人看看,从而体现自己主子的身份。

探春之所以有这样强硬的性格,和当时那个社会“妻妾不分则家室乱,嫡庶无别则宗族乱”的观念有很大的关系,这一点不是她一个人的悲剧,是整个时代女性的悲剧。

而这首《咏白海棠诗》就能够看出探春独特的性格。当时贾宝玉在挨打之后,贾政就到外省公出,所以贾宝玉也获得了自由,其在大观园中“任意纵性的逛荡,真把光阴虚度,岁月空添”,此时雅兴突发的探春写信给贾宝玉,提议结社来作诗,此时正好遇到贾芸孝敬了宝玉两盆非常珍贵的白海棠,所以他们就以此成立了海棠诗社。

探春的这首诗就是她本人的写照,通过上面故事中介绍到的探春以及探春的性格,我们更能够深切领会这首诗中的含义。

“玉是精神难比洁”和“才自清明志自高”表达的是相同的意思。

“雪为肌骨易销魂”也是描述了探春“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的形象。

可就是这样强硬而且倔强的女性,却展现了“芳心一点娇无力”的一面,这些让后来人联想到了断线的风筝。

“缟仙能羽化”更是直接点出了探春的远嫁他乡。

探春将自己所有的感情都赋予白海棠上,也是借助白海棠来咏叹自己。

探春是一个奇女子,她有自己的个性,有独特的性格,但是在那样的时代,注定了她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所以她只能远嫁他乡,或许这种结局对于她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虽然在此过程中无端增添了太多的悲伤情绪,但是这又怎么样呢?像探春这样一个人儿,还会有如何的安排呢?

明岁秋风知再会——《残菊》

露凝霜重渐倾欹,宴赏才过小雪时。

蒂有馀香金淡泊,枝无全叶翠离披。

半床落月蛩声病,万里寒云雁阵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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