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祭——第三章
本是安宁的夜里却因为一个探子的速报,让各个将军府都不得不深夜挑灯,谋定战略,等到早朝时发表各自的提议。
我今夜也出奇地难眠,见到爹的书房亮灯后,更实在没法入睡,疑惑着爹这么晚了在书房干嘛?我随意理顺了头发,披上一件薄衫,提着灯笼,走向了书房。在门前,见到书房里映射出三个男子的影子,我不禁“扑哧”笑了一声,房内的人反应也很迅速,立刻有人喊道:“是何人如此大胆深夜里擅闯将军府?”
语气刚烈,声色却是饱和温柔,是三哥的声音,我连忙推门而进,却想都没想到大哥一把剑搭在了我脖子上,我即刻定住了,大哥见到是我,方才放下了剑,又用冷冷的语气问:“你来干嘛?”
“我就是睡不着,看见这里亮了灯,还以为爹也睡不着,所以就过来找他。你们好凶诶!三更都过了,贼都回窝里了……”
“过来吧。”爹说道。
我和大哥对了一眼,便跟着过去,我一看桌上摆的那张地图,再看看此时房中的爹、大哥、三哥的神情,方懂得他们半夜三更起来的缘由。
“如今并不清楚那边的布局,但依探子的报告,可以知道此次是突袭,第一仗应该不会用很多人马,但却是士气旺盛的时候,他们应该会以速战速决的方式。”三哥说。
“嗯,的确有道理,当户,你觉得呢?”
大哥指了指地图上云中的位置,说:“虽然不能确定,但根据探子的说法,他们把大军驻扎在範夫人城,而我朝边境离该城最近的要地当数居延、朔方、云中。而居延易守难攻,自我大汉建国以来,匈奴未曾成功靠近过居延。至于朔方,高祖时期已是重点加固之地,单凭其本身有的防御设施,没有三五天,绝不可能拿下。但是云中则不同,虽不算兵家必争地,但一旦攻下,我们就要从西河、雁门、上谷等地调兵支援,也就是匈奴深入我大汉腹地的最后一条防线的兵力都聚到了云中。若我是将领,大可放弃云中,从白登山绕路深入我汉。”
“就算是突袭军队绕道而行,顺利进军,但是他们的主力也无法进入啊,那也将会是一场恶战,何必如此冒险呢?”我不解地问道。
“要是真这样的话,得看谁准备得更加充分了,毕竟我们是匆匆迎战,他们是策划良久,虽然他们赢是几乎不可能,但也能让我军元气大伤。”三哥说。
“所以云中一定要保住,以免后患,但明天众将军各抒己见,估计难以详细说明。”大哥说。
“或者我可以跟霍去病说一下,有他,一切都好办。”三哥说。
我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虽然一个闺阁女子不适合听这些战略谋划,但可能是家族的遗传,家里人对兵法这回事还是颇有天资,我竟然完全弄清楚了时局,当然,也有例外,二哥从不关心战场上的事情。
一阵凉风从窗外送来,添了几分凉意,爹他们仍在继续讨论,本来放松的身心却被他们带到了那个血腥的世界里,越发紧张起来,心里担心着他们的安危。不知何时,我竟然倚在软榻上睡着了,在梦中,似乎感觉到自己被人挪动了一下,有盖好了被子,感觉特别舒适,却没力气说谢谢了,又昏昏睡去。
大概是清晨时分,窗外隐约传来几声鸡鸣,门外一个丫鬟匆匆说道:“欢怡姐姐,小姐一大早不知道上哪儿了,你见着她了吗?”
“今天不是你服侍小姐洗漱的吗?”欢怡急匆匆地问。
“是,可是小的进小姐的房后没看见她。”
真是块木头,我不就躺在床上吗?这都看不见!在心中鄙夷了一下后,我猛然发现,我不在房间?我继续闭着眼睛,用一只手试探性的周围摸索着,向前一伸,竟然摸到了一个人的手臂,“啊!……”我大叫了一声,坐起身子,望向那个人,欢怡撞门而进,喊道:“小姐你怎么在这里!三公子怎么……小姐你们怎么……怎么睡在一起!”
“一大早的,吵死了,我又没对小妹做什么,兄妹两个一起睡觉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三哥也坐起了身,望着满脸惊讶的欢怡和乱糟糟的我,嘴角竟挂上一丝邪恶至极的微笑。
我实在没法接受,又“啊”了一声,三哥用手捂住我的嘴,“嘘!别让爹和大哥知道,不然我肯定被人宰了。本来是让我抬你回房的,不过我也实在太累了,索性也睡下了。”
“你就不怕我宰了你吗?”我瞪着他,心里全是说不尽的别扭。
“我都当你三哥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我保证你走出房间就把这事给忘了!”他对我笑了笑,又睡下了。
“到底是哪来的自信啊!”我迅速离去,走到房门时,又转身问道:“三哥你不用上早朝吗?”
一句慵懒的声音传来,“哪有那么快啊!”
“欢怡,现在是什么时候?”
“回小姐的话,卯时快到了。”
三哥立即从榻上跳下,我打趣道:“再睡一会儿嘛,不用急。”向他做了个鬼脸后转身离去,欢怡低声笑着。
回房后,欢怡领着几个丫鬟服侍我洗漱更衣,我坐在镜子前,时而看见欢怡微微笑着。
“有什么好笑的?”
其他丫鬟都停了一下,而欢怡估计是因为自小在我身边,好似没什么一样,答道:“平时见小姐和三公子在外头都不会跟别人你说我笑的,你们两个弄到一起倒是添了生气。前几日在一家饭馆里我还听到有几个小官说,李家上下除了二公子沉迷诗乐,喜欢饮酒作乐外,个个都是冰,可偏偏是这种性子,人家不但是世代相传的将才,还是实力不弱的政治世家。今天看着小姐和三公子,倒觉得那几个小官的说法可笑了。”
的确,在外人看来,我们家走出来的人虽没有卫、霍两家的人飞扬跋扈,但同样也是不好说话的主,但院墙内,爹一直对我们都是柔多于刚,笑多于愁,而大哥在母亲逝去前也是经常笑的,二哥一天到晚兴诗作赋,院里的小丫鬟都喜欢听他抚琴,三哥和我最玩得来,但现在长大了,很少机会在一起玩,所以也只有几个老妪知道我和三哥很合拍。
在更衣的过程中,我又想起了昨夜里,父亲他们的谈话,背上不时掠过一嗖凉意,一直以来,只知道爹的名字让许多匈奴人敬畏,只知道大哥和三哥总能带着一大堆西域的小玩意回来送给我,却从不知道他们那时脸上的笑容是九死一生后换来的。带梳妆完毕,我立即命人准备了马车,只想去为他们求个平安,大概开年祈福的时候也没这么虔诚过。
在佛堂里弄了一上午,才算是认认真真地求了各路神仙一次。我拿着经几位方丈加持过的平安符,向院门走去,欢怡应该让人准备好车了。院子里烧香祈福的人来来往往,我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向后看去却没有可疑的人,便加快步子向外走。
突然,脖子后面被人一拳打下,眼前一黑,竟无力反抗。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来了,本以为被人这样子打晕不是要财就是要色,肯定关在了一间小茅房里,但睁眼一看,我竟然睡在了装潢这么华美的屋子里!心中的第一想法竟然是被人绑架也不错嘛!哎,但又即刻反应过来,有这样的财产还要绑架我的人肯定不缺财色,恐怕难以对付,短时间内父亲他们也很难在一两天内解决此事,要逃生,还是靠自己吧!环顾屋子四周,窗外竟只有一个人影!心中暗嘲,真以为我是平时那些富家小姐吗?我是被几个将军带大的诶,就算皇宫大内,恐怕也难以一时半会儿把我扳倒,看来逃生还是很有机会的。再看看房内的摆设,竟然还放着几把剑!看来他们真不把我当回事,看来我逃出去也是迟早的事了。一时没忍住,竟然笑出了声,还好及时收住,屋外的人应该没听见。
“咚咚咚”,几声敲门声,“小姐您醒了吗?”一位老人的声音从那个影子那里传来。
这都能听见!我迅速飞奔去拿了一把剑,一转身,门开了。一位伯伯走了进来,我把剑对着他,问:“你想干什么?”
那位伯伯向我微微行了个礼,说道:“恐怕小姐你是误会了,小姐你现在是安全的,是我家主子把你带回来的。”
“凭什么相信你我现在安全了?”
“要是我们绑架小姐你,怎会让我一个年事已高的人看守呢?”
“你家主子是谁?”
“霍去病将军。”
一个人从门外进来,看其身段,挺拔魁梧,但又似乎带着几分轻浮,估摸着就是他了。我微笑着向他行了个礼,“久仰大名。”我这才放下了手中的剑。
“现在怎么不怕了?”
“怕,但又有何用,霍将军您掌管着大半个羽林营,若您真有心抓我,恐怕现在我是在军营里面吧。况且就凭我个人的实力,虽能勉强抵抗,但绝不可能打得过霍将军您。”
“分析的倒也头头是道,很不幸,你只猜中了一点,我们的确在军营里,不过我真的没兴趣绑架你,因为我连你是谁我都不知道。”
“那将军为何救我?”
“算是积德吧。”
我不禁笑了起来,“将军可否带我到军营中?”
那位伯伯似乎被我弄得糊里糊涂,“小姑娘您相信我们不是绑架您的人了?”
“不是,不过既然在军中,万事都还好。”
“你倒还挺有趣的,你就不怕我的手下吗?”
我微笑着没有回答。
“好咯,小姐,估计你也还没用膳吧,刚刚老夫让厨子留了点,不如小姐先填饱肚子再说。”
听到这话,我那个不争气的肚子就开始“咕噜咕噜”的叫个不停。霍去病听到后一边放声大笑,一边慢慢走出了房间。
下人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把菜一一放在桌子上,我飞奔上前,望着满桌的饭菜,虽然想保持着斯文的样子,但实在办不到细口轻嚼,吃起来有点说不出的别扭。
那个伯伯见状,说道:“小姐要是太饿就放开吃吧。”
我看了他一下,问:“还不知道伯伯您怎么称呼?”
“叫我陈伯就好。”
“陈伯,霍将军会带我进营里吗?”
“这么想进营里的女孩子倒真是少见,小姐您是有亲属在玉林营里?”
“嗯。”
“小姐您怎么称呼?”
“我姓李。”
“李?看来老夫已经知道小姐的身份了。”陈伯微笑着。
“这是个大姓,陈伯伯怎么猜出?”
“军中确有许多人姓李,但能在羽林营里保小姐您周全的人可没几个,况且小姐您这身装束,在长安城内可没几个人穿得起啊。”
“霍将军家的管家果然是不一般,佩服。”
待我用完膳后,霍去病果真来带我入了军营。看到几个守卫凛然挺立,心中暗自赞叹玉林营不愧是天下第一雄师,肃杀之气迎面而来。马车停在了霍去病的军帐旁,我从掩幕的缝隙里看见三哥就坐在里面,正打算走进帐中却被霍去病拦住了。
“里面都是军机情报,我凭什么让你进去,况且你不是来找人的吗?”
不撇了他一眼,向帐里面喊道:“三哥。”
“三哥?”霍去病疑惑的看着我,“你是李家那小妞?”
三哥走了出来,说道:“正是我家小妹。”
“三哥,我被他绑架了。”
三哥微笑着,说:“你被绑架的事情家里也跟我说了,但怎么会是霍去病呢?”
“李敢,你是在直呼我的名字吗?你可知道你家小妹的冥顽不灵已经是到达了高境界了。”
“霍将军,恐怕是有什么误会而已,不过既然是霍将军你帮我找到了妹妹,大恩日后战场上报答。”
“你先送她回家吧,今天就先不商议了。”
“谢将军。”
我向霍去病行了个礼,“有幸结识将军,来日还望将军多多关照。”
“走吧,估计李将军已经心急如焚了,别再胡说是我绑架你的就好。”
“那后会有期。”
“嗯。”
上了三哥的马车后,三哥问道:“可有伤到了?”
“没,不过这次打晕我的人修为极高,当时我虽觉得有不妥,但却难以发现他藏在何处。估计是早有预谋,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下次。”
“还好你命大被霍去病发现了,不然爹和大哥肯定要把整个长安城翻个底朝天了。”
“嗯,去祈福还是会得到保佑的。”
我摸了一下钱袋,那几个平安符还在,一缕阳光照进车内,温暖着我们,安详,恬适,心中默默问道:时间可否先停一下,留住此刻的惬意。